第1章
春夜微涼,明月高懸。微風吹動院內樹影,斑駁月光透過半敞的窗沿,落入室內。
通往裏間床榻的路上,女子的衣裙和男子的外袍淩亂丢棄着,薄薄的床帳隔絕籠罩了所有旖旎、所有面紅耳赤的熾烈。
一切歸于平靜,顧瑾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睜眼蘇醒。
他側着頭,冷漠地注視床帳外搜尋衣物的身影,少女曼妙的身姿朦胧若現,卻未能引起他絲毫波瀾。
顧瑾言想着,那個自稱系統的妖物,達成協議後真的讓他回到了過去,幫助他複活重生。
現在是慶安二十四年,他登榜奪魁,高中狀元,前途大好。他本應留京為官,卻因為家鄉青州部山匪亂賊橫行,加上官場小人作祟,被迫請旨暫派遣鄉。
他以六品監察的身份回到青州這個龍潭虎穴,在調查處理亂賊過程中,踏上與原先計劃完全不同的仕途路。他寒窗苦讀十六年,非但沒有青史留名,反而成為了人人唾棄的亂臣賊子。
後悔嗎?
顧瑾言覺得沒有。
他只恨十九歲的自己過于愚鈍,行事不夠狠辣。
顧瑾言很有信心,重來一次,他一定會贏。想起此刻,繁華都城內天真至純的宰相府嫡女,顧瑾言心潮騰湧,勢在必得。
當然,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小麻煩。
系統要求他“追妻火葬場”,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大致意思就是、他前世有負于妻子,今生必須竭力補償。
外頭那個女人叫顧小碧,八歲被賣入顧府,是他顧府的一名婢女。顧府破敗後,就跟随伺候他左右。
就是這樣一個低賤的身份,系統卻要求他除特殊地點外,不能和她分離百米,必須照顧她的情緒,讓她感受被愛和溫暖。
且不說顧瑾言根本不認為自己對顧小碧有什麽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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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外頭那個婢女根本不算是他的妻。當初拜堂是顧小碧挾恩威脅,他故意缺席,根本沒有完成與她的拜堂三禮。嫁雞随雞,顧瑾言心中譏諷,她應該找那只公雞。
君子如竹,本應傲而通透、鋒不外露。可顧瑾言溫潤淡雅的外表下,是一顆殘忍不擇手段的心。所以當他眉宇疏離,嘴角輕揚、露出嘲諷笑意時,其中不屑與輕賤、傲慢得沒有一絲隐藏。
幾息間,顧瑾言設想了對未來的所有籌謀。
他記得,今夜是他和顧小碧第一次同房。按照系統的意思,發生關系的第一個節點,應該是他最想重來彌補的時刻。
但其實,這次同房是因為他收到了來自京城的消息信。
皇家狩獵,宰相攜嫡女沈淑敏随同伴駕。不料獵場遇襲,沈淑敏得三皇子出手相援,兩人共騎一馬,舉止親密。
上輩子顧瑾言初入官場,年輕沒有經驗,對政局風向并不熟悉。他高中狀元,看似風光,實則卻是宰相随手擺布操弄的一顆棋子。
宰相權傾朝野,青州一直是其勢力範圍。如今青州失控,亂賊興事,對宰相而言是個極大的威脅。顧瑾言戀慕沈淑敏,前往青州前,宰相承諾,只要他為其處理好青州之事,便将沈淑敏下嫁與他。
可他深知宰相趨炎附勢的本性,擔心宰相會将嫡女嫁入皇室,得知此消息後一直輾轉難眠。加之他離京時對沈淑敏訴情被拒,幾番愁思後,選擇酗酒忘事。
但他并沒有喝醉,正好顧小碧主動接近,他心念一動,随手寵幸了她。
此時的顧小碧,在他心裏還是個省心聽話的。他不準備擡一個婢女為妾,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沒有主動提及此事。
上輩子,他于第二日醒來,床邊沒人,以為是她早醒離去,沒想到夜裏就走了。
補償?
敬她、愛她?
顧瑾言心裏有了計劃。
“小碧。”顧瑾言低聲喚着顧小碧的名字,外頭彎腰尋衣的身影微微一頓。
床帳外,顧小碧披着裏衣,用外裙捂住沒有尋到肚兜的胸口。她聽見顧瑾言的呼喚,緊張得臉色發白。她神情慌亂,茫然不安地收攏了指尖。
顧小碧聲音輕細地回應,“少、少爺。”
顧瑾言坐了起來,被子掩着下身,男性結實的胸膛和臂膀彰顯着力量。他高束的玉冠略有些散亂,黑發垂落在身側,不顯狼狽,反而增添了幾分慵懶矜貴。
“在外頭做什麽?進來。”顧瑾言用看似溫柔的語氣,說着實則不容拒絕的命令。
顧小碧比顧瑾言還大兩歲,窮苦人家的孩子,早早适應了磨難求生。顧家逢難時,顧小碧才九歲,顧瑾言一蹶不振,許多事都是顧小碧在周旋承擔。
只因為顧小碧性格內斂膽小,習慣獨自行動,默默做事,對顧瑾言這種呼來喝去的行為、非但不懂得不滿,反而格外地聽從。
顧小碧抱着衣裳掀開床簾,低垂着目光不敢與顧瑾言直視。
她自幼伺候在少爺左右,主仆相伴多年,身邊從不缺人議論。
他們都想着她會成為少爺的通房,更甚者能夠被納為妾。雖然她隐隐猜測過可能會有那麽一天,不敢拒絕,但也有些戰兢害怕,更別說主動去爬少爺的床。
自從少爺喜歡上沈小姐後,她真心地為少爺高興。如今有幸重回顧家,她已經做好請辭留守老宅的準備,結果又徒生事端……
顧小碧心底有些苦澀,她并不喜歡繁華熱鬧的都城。權貴遍地的地方,她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會。在那裏她沒有任何謀生的本事,繡出來的繡品,甚至沒有店鋪願意寄賣。她在那個地方待得不踏實,而少爺又總會回去。
“少爺……”
顧瑾言伸手抓住顧小碧的手腕,将她拉入床帳。顧小碧身形不穩,朝床上跪倒、撞入顧瑾言的懷中。顧瑾言順勢擁她入懷,奪走她緊抱的衣裙、随手丢棄在床沿。
“到哪去,不累嗎?”顧瑾言低頭輕語,擡被蓋攏兩人。他摩搓着顧小碧的肩膀,似是情人般憐惜溫存。
顧小碧不大适應,蜷縮着身子不敢逃,只慌忙答道:“不、不累。夜深了,小碧得回屋休息。明日還要找人整理後院的屋棚……”
顧小碧話說一半,因為顧瑾言被子下的大手作亂,腦子亂做一團。
顧瑾言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回屋做什麽?就待在這。”
他俯身在顧小碧耳畔調笑,“你不累,是少爺做的還不夠。少爺還沒要夠,你就敢走,哪家的小婢女膽子像你這樣、膽子這麽大。”
顧小碧初識人事,聽不出顧瑾言話裏的意思。她誤以為顧瑾言真是在指責訓斥,吓得仰頭看向他,眼神祈求、連連搖頭。
顧小碧不知道,對于現在的顧瑾言來說,哄騙、曲意逢迎她,并不是第一次,也早已熟練于心。
上輩子顧瑾言和宰相聯手,謀反失敗,三皇子為報複顧瑾言差點迎娶了自己的心上人,将顧瑾言困在牢內百般羞辱,硬生生打斷了他的雙腿。
顧瑾言想着,若非淑敏以假死藥相助,他必定會死在牢內。當時他拖着病體斷腿,無人可求,只能依附于陪同的顧小碧。那時的他,一身驕傲被擊個粉碎,因為害怕顧小碧丢棄卧病在床的自己,沒少用花言巧語哄騙着她。
當時的他,不是沒感動過顧小碧的不離不棄。可是沒多久,他便發現顧小碧與三皇子的往來信件,知道顧小碧不過是三皇子派來盯住他的一個眼線。
或許是因為當年顧家落敗,顧小碧也沒有抛棄他。顧瑾言對顧小碧的忠心要求、嚴苛到極點,決不允許一絲的瑕疵。
顧小碧從顧家出來,她的性命都是他母親救的。顧瑾言可以忍受身邊所有人翻臉避禍的心理,卻絕不能原諒顧小碧的背叛。
他一邊哄騙着顧小碧,一邊說服她、将他帶離歸隐的小屋。等擺脫三皇子視線後,顧瑾言當即聯絡殘餘勢力,準備東山再起。
本來他馬上就要處置這個背主的奴婢,卻因為她得神醫青睐,為了能夠治好斷腿,反被挾恩威脅娶她過門。
回想過往種種,顧瑾言一張臉冷得可怕。
顧小碧沒有錯過他的神色變化,心裏更是驚懼不安。
她掙紮着想要從顧瑾言的懷中離開,一心想請罪,奈何卻被顧瑾言緊緊禁锢在懷中。
顧瑾言回過神來,笑問她:“怎麽了?說你兩句都不行了?”
顧小碧臉色發白,請罪道:“小碧沒有,小碧不敢……全聽少爺吩咐。”
對于顧小碧而言,主仆差距大于天。顧夫人是顧小碧的救命恩人,顧小碧對她有種天然的親近和依賴。但是顧瑾言不同,顧小碧從小就怕他。
她被買入顧府時,顧瑾言就站在遠處冷眼看着。府內的下人都說,少爺想要個小厮伴讀,對她的到來極其不滿。她深知少爺有多受寵愛,面對他時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惹他不高興,将她趕走發賣。
顧瑾言沒想到,自己的親近反而引起顧小碧退縮抗拒。其實,一開始他斷腿歸隐時,顧小碧也是這樣。但他治腿四年,顧小碧早就在潛移默化中習慣了。
顧瑾言覺得這樣的顧小碧有點陌生,他的手在顧小碧柔軟的肚子上揉搓,思考着怎樣才能順利完成任務,不動聲色地蒙蔽系統。
“小碧,你別怕。”顧瑾言安慰道:“你既已是我的人,我不會虧待你。你的身份是一個問題,眼下還要處理亂賊的事,不宜大張旗鼓地為你正名。你放心,我會納你為妾,府裏的事情我會通知管家,你就別管了。正好我們現在在家,回頭我帶你到老宅,祭拜一下爹娘,也算給他們一個交代。”
“嗯。”顧小碧心裏亂做一團,她本來就是顧瑾言說什麽是什麽,更別提對這些話有什麽異議。
顧小碧并不開心,顧瑾言看得出來。
他惱怒顧小碧不識好歹,多半依舊惦記着他正妻的位置。他只恨有系統這個妖物在,不能立即處置她。
顧瑾言掐着顧小碧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俯身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