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虞茉不是第一次想要跟蹤言宥旻,但卻是第一次付諸行動。
她跟着穿越了大半個城市,每過一個路口,她都摁耐不住攥緊方向盤,直到掌心幾乎發疼,言宥旻終于停在一處陵園。
她不敢直接跟上去,确定言宥旻進去以後才下車,她自覺沒有露餡,她戴着墨鏡,卷發披散,擋了大半張臉。
她假裝詢問工作人員入戶資金和一系列流程,工作人員安排她參觀,等言宥旻從隔間出來,她站在言宥旻視線盲區,目送言宥旻離開,才假裝不小心闖入言宥旻剛剛走出的隔間。
方宇霓。
太明顯了,看到這個名字,她立刻就明白,這個人,于言宥旻而言一定很重要,他連公司名字都願意用這個人的名字命名。
宥霓集團。
重要到這種程度嗎?
虞茉有些慌神,她開始胡思亂想,她甚至離譜地質疑:這個男生不會是言宥旻的私生子吧?
很多念頭,一旦起了頭,就仿佛在心底紮了根,一點點胡思亂想都是它枝繁葉茂的滋養成分,短短半個小時,它已經長成參天大樹。
她離開時表情實在太過失魂落魄,工作人員起了疑心,偏巧又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卷毛,卷毛脫口賣了虞茉,工作人員立刻給言宥旻打了電話。
虞茉車子剛進小區車庫,就看到她的位置走道上停着言宥旻的車。
她把車子停進去,下車,言宥旻甚至都沒下車,冷冷問她:“你跟蹤我?”
虞茉以為是陵園的工作人員通過監控記錄看到了她誤闖方宇霓的隔間,也是,她那樣失魂落魄,一定很可疑吧。
可工作人員為什麽會立刻給言宥旻打電話呢?
一定是言宥旻交代過什麽,比如:有什麽奇怪的人出現及時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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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重要,才能那麽及時。
虞茉沒忍住反問他:“你不打算跟我解釋嗎?”
“解釋什麽?”言宥旻臉色很差,“虞茉,你現在是在倒打一耙嗎?這是虞申女兒該有的素養嗎!”
虞茉一下子就炸了,她被教育了二十年,所有人前前後後地叮囑她:身為虞申的女兒,做事要瞻前顧後,不能給人落下把柄,爸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不容易,多少人想把他們拉下馬背,你能比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的人過得體面,不都是爸媽的功勞嗎?
她可以接受這種叮囑,她吃了父母的紅利,理所應當盡孝。
可她不希望她的男朋友也說這些話。
她脫口而出:“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虞申的女兒!”
言宥旻一頓,目光平靜地盯着虞茉看,虞茉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忽然想起來,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和言宥旻在一起,外界不知道多少人對言宥旻議論紛紛,明着暗着說他貪圖虞家的權勢。
而她作為他的女朋友,居然也不知不覺站到了那些人的隊伍裏。
她張了張嘴,啞口無言,眼淚先落下來。
言宥旻不再多言,只說:“我們都冷靜一下,工作上你也休息幾天。”
很奇怪,就是言宥旻扭回頭的瞬間,虞茉忽然就看到了他們的未來。
他們沒有未來了。
他是她第一個認真喜歡的人,常言都說,初戀是用來祭奠青春的,可是她走過青春,才遇到的他。
她以為,他們能走到終點站的。
車子碾過地面,急馳離開,車庫一瞬靜默,只剩下一道穿堂風,虞茉站在風的中央,看着言宥旻離開的方向,那裏一點點亮,像石洞的入口。
卻是他的出口。
他離開得毫不猶豫,也沒有回頭。
因為方宇霓,因為她跟蹤他得知了方宇霓的存在。
女人的邏輯總是在緊急關頭特別強大,像是身體機能出于本能對自我的保護一樣。
什麽跟蹤,都是借口。
他就是在憤怒她得知了方宇霓的存在。
方宇霓是誰?
虞茉有些失控,她快速回家,虞申還在單位,她直接打電話問虞申:“爸,你為什麽總說我和言宥旻不合适?”
虞申聞聲皺眉,有些嚴肅地問:“怎麽回事?”
虞茉說:“你別管,你先回答我。”
虞申沉默幾秒,說:“他目的性太強。”
他做任何事,都有所圖。
只是,他跟虞茉在一起圖什麽,虞申暫且還沒查出來。
“那你說他圖我什麽?”虞茉問。
虞申一滞,隐約覺得虞茉狀态不太對,攻擊性太強了。
他問:“你怎麽回事?”
虞茉說:“我很好啊,我就是想知道,言宥旻跟我在一起,圖什麽。”
虞申嘆氣,還沒說話,虞茉忽然又說:“爸,你也想知道吧。”
虞申問:“什麽意思?”
虞茉說:“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誰?”
“方宇霓。”虞茉說。
大概是職業病,虞申聽到任何名字第一反應是先在內部系統裏查一下有沒有涉案,偏偏巧了,方宇霓還真的涉案,只不過他不是犯案人員,而是受害者。
很多年以前臨縣開發過一個水産養殖場,發生過一起事故,最後定外意外,案底留的不多,明顯只是為了走個過場。
但是,虞申注意到一個人名。
李兆。
這個開發,雖然不是政府辦的,但文件也要經由政府批準,而批準這項開發的,居然是李兆。
這麽說,李兆處理的項目導致方宇霓意外身亡,而方宇霓和言宥旻又關系匪淺……
虞申臉色微變,拍案而起,跟一直盯着李兆的下屬說:“快查李兆和言宥旻之間的關系。”
他剛說完,鼠标下滑,電腦頁面滾動,又出現一個名字:郁學舟。
“等等。”虞申喚。
他說着繼續盯看屏幕,郁學舟,他記得這個人,十二年前事情鬧得很大,他也記得,郁學舟的關系網裏,是出現過言宥旻的。
虞申握着鼠标的手一緊,神情嚴肅地跟下屬說:“不,查三個人,李兆,郁學舟和言宥旻,連在一起查,快去。”
郁溫發燒了。
她不太記得自己上一次嚴重生病是什麽時候,好像這些年,她一直都是緊繃着的,不允許自己停下,不允許自己早睡晚起,不允許自己生病,她總是面上平靜,實則心上綁着發條,停或不停,都不是她自己決定的。
因為她總是在想,她要走快一點,走快一點,才能早一天在夢裏見到郁學舟。
十二年,幾千個日夜,她一次也沒有夢到過郁學舟。
她不敢。
但她早就做好了豁出一切的準備,她已經想好了所有,她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想,一個人要想博取另一個人的信任,那就必須和他成為一樣的人。
她要變成和李兆一樣的壞人。
她要利用徐廣的小情/人,把畫送到徐廣手上,等徐廣把畫換成了錢,她再去聯系徐廣要畫,畫肯定沒了,徐廣只能給她錢,她就順水推舟成為一個貪心不足的人,她會拿出更多的畫給徐廣,最後再通過徐廣認識李兆,從而加入他們,成為他們的一員。
只要走到這一步,什麽證據都能拿到。
李兆和程旭是一條船上的,他們倆一同倒臺,便只剩下言宥旻一個人。
明明是三方牽制,憑什麽最後言宥旻好好的?所以李兆和程旭為了減刑,一定會争先恐後地出賣言宥旻。
到那個時候,她當然也跑不掉。
她算從犯。
但她認了。
她早說過了,她孤身一人,不在乎是在裏面還是外面。
可她沒想到,這一切,從初始就是錯的。
方宇霓和言宥旻到底什麽關系郁溫還不清楚,但他們一定認識,關系也一定不錯,方宇霓死在郁學舟手裏,最後也沒有讨到公道,言宥旻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放過郁學舟。
所以他給郁學舟使絆子,讓郁學舟面對百條人命,也沒有公道可求。
可是這算什麽呢?
因果報應嗎?
那她又算什麽呢?
她又在做什麽。
手機在響,是誰打來的?
郁溫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可她手腳無力,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步西岸想要接電話,可是手機屏幕碎了,接不了,步西岸喚她的名字,跟她說:“我先用你的電腦登微信給你朋友回條消息。”
不可以。
不可以打開電腦。
可是步西岸打開了。
郁溫上次用完電腦并沒有關機,就那麽随手合上了,所以一打開,LF app的窗口就在電腦頁面上。
步西岸起初以為這就是微信頁面,只是疑惑為什麽和他的不一樣,可掃了一眼才發現,不是微信。
一個名叫大麗花的人發了不少消息過來,內容只有一條有用信息:碰面了嗎?怎麽樣?
和誰碰面?
鄰市的某個誰?
難道郁溫昨天去鄰市真的是工作相關?
可她的表現,并不像去忙工作。
她很心虛。
一股不安湧上心頭,步西岸沒忍住,上滑了郁溫和大麗花的聊天記錄。
越往上翻,越是觸目驚心。
步西岸并不傻,他甚至很聰明,僅從這些聊天內容,他幾乎已經判斷出郁溫想要做什麽。
當他看見大麗花說的那些“真要出了事,我及時去撈你”、“天涯海角地混”,以及那句“再也不回國了”,他幾乎不受控制地繃緊所有神經,太陽穴高頻陣痛,他眼前仿若花白電視機,呲啦作響。
他看一眼時間,發現就在說這些話後不久,他披一場大雨來到她家,給她做火鍋,陪她喝酒。
她第一次,主動回應了他。
回應他的那個瞬間,她在想什麽?
她是不是在想,就這樣稀裏糊塗算了,天一亮,他們就一刀兩斷。
是了。
她就是這麽想的。
她從未想過,為他留下。
從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