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謝青珣站在原地, 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後,最終還是邁開腳步,走向了葉瑾聲的房間。
和謝青珣的房間比較起來, 葉瑾聲的房間就要“亂”上許多, 究其原因, 是葉瑾聲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多, 即便擺放得還算是整齊, 但是一眼掃過去,仍舊會覺得亂糟糟的。
只是這一份亂糟糟, 看在謝青珣的眼裏, 卻變成了可愛的代名詞。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将葉瑾聲放到床上後,謝青珣的手伸向了他的腰帶, 沒有絲毫遲疑地解開了葉瑾聲的外衣。
接近初春, 天氣仍舊有些涼,謝青珣将一旁的棉被抖開, 蓋到了葉瑾聲的身上。
或許是被熟悉的氣息包圍,從被抱進房間,又被脫掉衣服,最後蓋上棉被, 葉瑾聲竟然沒有絲毫醒過來的跡象。
謝青珣坐在床頭,擡手輕輕地撫摸葉瑾聲的臉頰, 一寸寸地擦過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終, 他的手指停在了葉瑾聲的唇上。
而這一次, 他俯下.身,珍而重之地在葉瑾聲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
吻過之後,謝青珣便準備起身離開, 只是,起身的時候,謝青珣才發現,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時已經被葉瑾聲壓在了身下。
謝青珣保持着起身時候的彎腰動作,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沒有将自己的衣角抽出,而是順勢躺到了葉瑾聲的身側。
他用手肘撐起了腦袋,安靜地看着還在沉睡的葉瑾聲,另一只手,則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葉瑾聲的胸口。
隔着厚厚的被子,其實謝青珣的掌心裏根本什麽都感受不到。
但不知道是不是房間內太過安靜的原因,謝青珣總覺得自己的耳邊傳來了葉瑾聲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一聲聲,一下下,像是最溫柔的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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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謝青珣閉上了眼睛,支撐腦袋的手肘落下,均勻的呼吸聲頓時變成了兩道。
翌日。
葉瑾聲醒過來的時候,習慣性地将手肘伸出,想在床上伸個懶腰。
然而,這一次他懶腰伸到了一半兒,手掌忽然打在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面。
葉瑾聲下意識地一抓,好像是個人?
他心裏一驚,扭頭一看,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身邊居然躺了一個人。
是謝青珣。
一瞬間的怔愣過後,葉瑾聲有些茫然地想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突然之間就和謝青珣睡在了一張床上?
不對!
葉瑾聲猛地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的中衣,以及謝青珣身上略微有些亂,卻仍舊穿得好好的衣服之後,他的心裏忽然湧上了一種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緒。
就,有點兒失望,又有點兒慶幸,同時還有點兒恨鐵不成鋼。
就那樣愣愣地看了謝青珣一會兒之後,葉瑾聲收回了自己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擡手推了推謝青珣。
“玄玠,起床了。”
被推醒後,謝青珣的眸子裏有一瞬間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恢複了清醒。
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頓時回籠……哦,這樣說也不太對,畢竟昨天晚上是真的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瑾聲。”
剛剛睡醒的謝青珣,說話的時候,聲音低啞,飽含磁性,聽得葉瑾聲自己也覺得有些耳熱。
葉瑾聲回憶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記得,自己好像是一邊在院子裏看星星,一邊等着晚歸的謝青珣,然後……然後應該是睡着了?
“你把我送回來的嗎?”葉瑾聲詢問道。
“嗯。”謝青珣坐起身,十分自然地攬過了葉瑾聲的肩膀,在他的頭上落下了一個輕吻,“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
葉瑾聲:……
這話問得,好像昨天晚上自己和對方之間發生了什麽似的。
但實際上,他們還真的是蓋着棉被,純睡覺。
“還好。”
說完,葉瑾聲咬了咬唇,掰過謝青珣的肩膀,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早安吻!”
謝青珣微楞,片刻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瑾聲就不好奇,為什麽昨晚我留在了你的房間裏嗎?”
葉瑾聲眨了眨眼睛,從善如流地問道,“為什麽?”
謝青珣低笑一聲,捉住了葉瑾聲的手,“瑾聲怕是忘記了,昨日夜裏,将你抱上床後,你便緊緊地抓住我的袖子,不讓我離開。”
???
葉瑾聲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我睡覺的時候有這麽黏人嗎?
餘光瞥見謝青珣那促狹的笑意,葉瑾聲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你騙我!”
“只是稍微進行了一些更改。”
“真的?”
“真的。”謝青珣一本正經地道。
然而,葉瑾聲還是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直到——
“只不過,瑾聲當時是壓住了我的衣服,不許我離開的。”
葉瑾聲立刻恍然,“你是故意的!”
“非也。”謝青珣用拇指擦過了葉瑾聲的眼角,“那只是一個意外,我不過是順着瑾聲的‘意思’,順水推舟了而已。”
葉瑾聲:……
他就知道!無論如何他也是說不過謝青珣的!
“好了,起身吧。”謝青珣不再逗弄葉瑾聲,幫他取來了沾濕的毛巾,“來,擦一擦臉。”
葉瑾聲接過毛巾,“我自己來。”
然而,謝青珣卻不肯,“你看不到。”
葉瑾聲瞥了一眼旁邊水盆架上放置的銅鏡,欲言又止。
但最終,他還是閉上了眼睛,任由謝青珣在自己的臉上“搗鼓”。
只是,出乎葉瑾聲意料的是,謝青珣做起這些事來的時候,竟然也是像模像樣的。
見葉瑾聲疑惑,謝青珣淡淡地解釋道,“阿融和阿滿剛接到我身邊的時候,很是抗拒仆從的服侍,我只能自己學了,親手幫他們打理。”
“原來如此。”葉瑾聲恍然,“你辛苦了。”
“算不上辛苦。”謝青珣将濕毛巾放下,“是我心甘情願。”
吃過早飯後,給兩個小家夥兒布置了任務之後,葉瑾聲便打聽起了人販子一案的進度。
“還記得阿融和阿滿失蹤時的那一座茶樓嗎?”
“當然記得。”葉瑾聲毫不遲疑地道。
而且,他确信,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踏進那一座茶樓了!
“那個茶樓的掌櫃倒是沒有什麽問題,但是那個帶阿融阿滿去更衣的夥計,是趙筍那幾個人販子的同夥之一。”
“我就知道!”葉瑾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氣沖沖地道,“我當時就應該多踹兩腳的!”
要是直接把人踹到了骨折才好呢!
謝青珣垂下眸子,眼睜睜地看着那實木的桌子上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痕。
顯而易見的,這桌子又廢了。
“那個茶樓夥計已經抓捕歸案,将和趙筍幾人一起,交給孟懷孟郡守。”謝青珣道,“之後的事情,自然會有孟郡守負責。”
“那……”葉瑾聲忽然有些擔心,“我們是不是就不能參與了?”
謝青珣點頭,“不過不必擔心,孟郡守為人正直,不會放過那些人販子的。畢竟,孟言朝險些死在那些人販子的手裏。”
便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報仇,孟懷也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販子團夥裏的任何一個人。
“倒也是。”葉瑾聲點了點頭。
縣府,一處獨立的院落。
孟懷與自家兒子孟言朝相對而坐。
“阿朝,你之前所言,可是真的?”
孟言朝點頭,“我親耳所聽,自然是真的。”
孟懷卻蹙起了眉頭,“你如何能肯定?萬一……”
“父親。”孟言朝打斷了自家父親的話,“在您到來之前,兒子有什麽地方是值得他們算計的?”
這……說的倒也是。
孟懷出身孟氏,孟氏算不上什麽大世族,只能算中等,也并未掌握什麽惹人觊觎的東西,方方面面都能稱得上普通,但是普通,本身也是孟氏的生存之道。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這個道理,幾乎能适配任何境地。
“所以,阿朝,你的意思是,與葉瑾聲合作?”
“具體如何,還要看父親的意思。”孟言朝道。
孟懷思索了一會兒後,忽然問了另一個風馬牛不相關的問題,“我看葉瑾聲與謝青珣,兩人之間,似乎有些親密?”
孟言朝眸子微閃,“以朝之所見,葉郎君與謝郎君,當是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孟懷喃喃。
孟懷為官多年,能夠做到郡守的位置上,為皇帝牧守一方,見過的各種事情多了去了,以他的眼力,總覺得這個莫逆之交,似乎……有些水分啊。
不過,不管這個莫逆之交是不是有些水分,對于玻璃的前景,孟懷和自家兒子一樣,也十分看好。
同時,玻璃易碎的特點也決定了運輸的困難。
在葉瑾聲的前一世,縱橫的交通網四通八達,道路平坦寬敞,再加上層不出窮的防震措施,玻璃在運輸過程中雖然也需要小心,但是破損率還是比較低的。
但是在葉瑾聲的這一世,道路情況實在是一言難盡。
也就是扶陽縣縣內,道路才比較平坦,一旦出了扶陽縣縣外,通往周邊村寨的道路,甚至還比不過前一世的某些落後村子。
葉瑾聲也不是沒有和宋昀提起過,但是修路需要錢。
自從宋昀來到扶陽縣之後,扶陽縣內的情況雖然有所好轉,但是到如今,整個扶陽縣也不過剛剛抹除了赤字的狀态。
與孟言朝詳談過一次之後,孟懷思考了一夜,最終做下了決定。
孟言朝見自己的父親又陷入了沉思,等了一會兒之後,便默默離開了。
“阿娘。”
見到自己的母親,孟言朝恭敬地行了一禮。
孟夫人握住了孟言朝的手腕,“來,阿朝,快讓為娘看看,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孟言朝搖了搖頭,“是兒大意,為奸人所害,讓母親擔心了。”
孟夫人摸了摸自己兒子的腦袋,從他六歲之後,孟夫人就不再做這個動作了。
“真是多虧了那位葉郎君和謝郎君。”孟夫人感慨道。
“嗯。”孟言朝點了點頭,“阿滿把随身帶着的藥材沿路丢下,所以葉郎君他們才能這麽快就找到我們。”
“阿滿?”孟夫人思索了一會兒,“是那個小姑娘?”
“嗯。”孟言朝點了點頭。
“倒是個聰明的孩子。”孟夫人笑着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智慧,待她及笄後,怕是有不少人求娶。”
說到這裏,孟夫人忽然笑吟吟地看向了自家兒子,“再過幾年,也該為你的婚事做準備了,娶妻生子可是大事。”
孟言朝的臉色有些發紅,“阿娘,這事兒還早着呢。”
“可不算早了。”孟夫人嗔怪道,“若是再晚,好姑娘可都要被別人取走了。”
孟言朝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低頭不言。
孟夫人以為孟言朝是害羞了,抿唇笑了笑,“此事自然有我與你的父親操持,不過,你若是有了心儀的姑娘,記得和娘說。”
“嗯。”孟言朝點頭。
孟夫人一頓,看向自己兒子的目光有些奇怪,怎麽答應得這麽快?
葉宅。
孟懷再度來拜訪的時候,換了一身衣服,胡子也刮過了,整個人看上去不再頹靡,看着精神了許多。
葉瑾聲連忙将人請進了正堂,“孟郡守,快請。”
“叨擾了,叨擾了。”孟懷笑呵呵地道。
因為自家兒子被尋回,身體也沒有什麽大礙,孟懷心裏的大石頭放了下來,自然就有心情觀察一下別的了。
這一看,孟懷便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用來待客的茶壺與茶杯上。
那茶壺不是瓷器,看着像是陶器,但是光澤淳樸,大方古雅,顯得沉穩又精神。
淺色的茶湯從壺口處流出,水柱平穩,落水不濺,待茶盞八分滿後,壺口一收,原本傾瀉如注的水流戛然而止。
孟懷也是好茶之人,此時看到這紫砂壺,頓時有些愛不釋手。
“葉郎君,此壺是從何而來?”孟懷略有些激動地問道,“為何我此前,從未見過?”
葉瑾聲抿唇笑了起來,“孟郡守,此壺名為紫砂壺,也是剛燒制出來不久,因為燒制不易,所以暫時還沒有對外售賣。”
“原來是新品!”孟懷眼睛一亮,有些欲言又止。
葉瑾聲自然明白孟懷想說的是什麽,于是,十分體貼地道,“若是孟郡守喜歡,待瓷窯中再燒出一件紫砂壺,便給孟郡守送過去,還請孟郡守不要嫌棄。”
“哎呀,這……”孟懷有些不好意思,“這……這如何使得?”
“當然使得。”葉瑾聲堅定地道,“孟郡守為人販子一案操勞,我也幫不上什麽大忙,贈孟郡守一套紫砂壺,或許是我唯一能表達感激之意的方法了。”
孟懷卻不過葉瑾聲的熱情,只能收下。
“葉郎君請放心,此事,孟某必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葉瑾聲誠懇地道,“我相信孟郡守,一定能夠将人販子一網打盡!”
寒暄過後,孟懷看向了窗戶上安裝的玻璃,将話題引了過去,“我聽阿朝說,葉郎君似乎正在尋找制作玻璃的合作對象?”
葉瑾聲聞弦而歌之雅意,“正是,不知孟郡守可有興趣?”
孟懷笑呵呵地開口,“自然是感興趣的,只是,葉郎君可想過,你将秘方賣給了他人,損失實在是不小啊。”
葉瑾聲笑了笑,“梁朝太大了,僅憑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夠将玻璃賣到梁朝各地?就算是能,每新到一處,便要重新打通人脈關節,所耗費的時間不知凡幾,而且也不一定能成功地在當地立足。”
孟懷蹙眉聽着,片刻後點了點頭,“葉郎君看得通透。”
葉瑾聲狡黠一笑,“不過,我也不準備當冤大頭,想要買制作玻璃的秘方,那表現出來的誠意就不能少。”
簡而言之,給錢,誰給的錢多,葉瑾聲就把秘方賣給誰。
孟懷聞言,不由得失笑,“不知葉郎君可願與孟氏合作?無論其他人出價多少,孟氏給出的價格都翻倍!”
葉瑾聲想了想後,又搖了搖頭。
孟懷心裏一緊,還以為葉瑾聲是對此不滿意,卻不想,葉瑾聲卻道,“不必如此,我相信孟郡守的人品。”
想了想,葉瑾聲伸出了五根手指,孟郡守試探性地道,“五千兩?”
若真的是五百兩,那就超出了孟懷的預期太多,孟氏也不會允許他這麽做的。
“不是。”葉瑾聲笑了,“那太貴了,五百兩。”
五百兩?
孟懷看向葉瑾聲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這個數字,恰好處于他所能接受的臨界點上。
若是他不知道這玻璃的價格的話,他心裏的底線或許還會更高一些。
看來,這位葉郎君,對于各個世族的了解,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深啊。
“好,便依葉郎君所言。”孟懷答應地十分幹脆,“但是,我也有一個要求。”
“孟郡守請講。”
“孟氏祖地在鹿奉郡。”孟懷道,“我希望葉郎君再挑選合作者的時候,能夠避開鹿奉郡。”
“沒問題。”葉瑾聲答應得很痛快。
投桃報李,孟懷便又在五百兩的基礎上,再增加了兩百兩。
說完,孟懷沖着葉瑾聲擠了擠眼睛,“等到玻璃在鹿奉郡推出,向來這幾百兩銀子,很快就能賺回來了。”
葉瑾聲動了動嘴唇,忽然覺得有些欲言又止,他覺得,如果孟懷知道了制作玻璃的秘方之後,或許會覺得,七百兩,太貴了。
玻璃的事情談妥當之後,孟懷也算是放下了心裏的一件大事,心情很好地問道,“玄玠今日不在?”
“嗯。”葉瑾聲點了點頭,“他有點兒事情,出門了。”
孟懷靠在椅背上,忽然感慨了一句,“謝氏子,好福氣啊。”
葉瑾聲有些茫然,“啊?”
“沒什麽。”孟懷笑眯眯地道,“瑾聲可想做官?”
做官?
話題怎麽突然扯到這兒來了?
葉瑾聲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答非所問地道,“做一個人人稱頌的父母官很難的。”
孟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瑾聲有大志向。”
葉瑾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的目标是在各地都建起免費的學校,呃……就是私塾。”
“哦?”孟懷對于葉瑾聲的這個理想有些好奇,“瑾聲為何會如此想?”
“因為不識字的話,在日常生活中會很不方便啊。”葉瑾聲道,“而且,如果能認識字,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或許就能找到更好的活計了。”
剛開始的時候,孟懷的臉上還帶着些許笑意,然而越聽,他的神色就越是嚴肅,最後,孟懷更是評價道,“簡直是天方夜譚。”
葉瑾聲:……
就算覺得他的目标很不靠譜,也不用這樣打擊人吧?
葉瑾聲在心裏憤憤道,早知道就應該把賣玻璃秘方的錢翻倍!
孟懷卻似乎是察覺到了葉瑾聲的不忿,解釋道,“瑾聲可知,讀書識字,對于貧苦人家而言,即便不需要束脩,他們也不會選擇去私塾學習的。”
“為什麽?”
“念一天書,就是浪費一天的時間,而在這一天裏,他們去做工的話,還能賺到不少工錢,養活自己,抑或是養活家人。”
葉瑾聲抿着唇,“那也不可能從早到晚都在做工吧?既然白天沒時間,那就開設夜班好了。”
似乎是聽出了葉瑾聲話語裏的賭氣成分,孟懷笑着道,“瑾聲啊,你想得實在是太簡單了。
“實際上,對于很多人來說,讀書識字,并沒有什麽用處,所以,他們不會願意去學的。”
葉瑾聲沉默了下來。
這種讀書無用論,葉瑾聲在前一世,就一直在聽,只是沒想到,來到了這個新的世界,又聽到了熟悉的話語。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葉瑾聲慢慢道,“總會有願意學的。”
孟懷笑了笑,沒有再反駁。
他覺得葉瑾聲這個人很有趣,非常地……天真。
不過,孟懷并沒有将自己的評價說出口,免得真的打擊到了對方。
謝青珣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抱着老虎花花撸毛的葉瑾聲。
“這是怎麽了?”謝青珣捏了捏葉瑾聲的臉頰,“有人惹你不開心了?”
“沒什麽。”葉瑾聲搖了搖頭。
“怎麽會沒什麽?”謝青珣眉頭微微蹙起。
葉瑾聲将腦袋在謝青珣的手裏蹭了蹭,開始轉移話題,“今天孟郡守前來拜訪了,我和他談妥了售賣玻璃秘方的事情,他把價格提到了七百兩,我同意了。”
謝青珣微微颔首,“孟郡守還算是厚道。”
“我也有一事要告知瑾聲。”
“嗯?”葉瑾聲擡起了腦袋,“是好事還是壞事?”
“算是好事吧。”謝青珣道,“我剛收到了家師的回信,他已經啓程,準備來扶陽縣看看。”
家師?
松實先生?
葉瑾聲眸子驀得睜大,“松實先生?”
“嗯。”
“真的假的?”葉瑾聲不敢置信地問道,“他那麽大年紀了,走那麽遠的路會不會有危險啊?”
那麽大的年紀?
謝青珣遲疑了一下,“瑾聲,家師剛過不惑之年。”
不惑?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剛過不惑之年,所以,謝青珣的老師今年才四十多?
葉瑾聲以為那位松實先生怎麽說也得有五十多歲了,結果比他想象地要年輕許多啊。
“我還以為……”葉瑾聲不好意思地道,“松實先生五六十歲了呢。”
謝青珣也有些奇怪,“為何會這樣想?”
葉瑾聲理直氣壯地道,“我以為名師都是老先生啊!”
謝青珣不由得失笑,“怎麽會?老師年少成名,收下第一位弟子的時候,也不過二十有五。”
葉瑾聲眼睛有些飄忽,“那……那你老師過來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準備一下?”
“對了!”葉瑾聲連忙問道,“松實先生這次過來,是因為什麽?”
“我将澄心紙送給了老師。”謝青珣道。
“原來是澄心紙。”葉瑾聲了然。
雖然楮宅遭遇了一場大火,但是氣溫降低之後,匠人們并沒有放棄對紙質的追求,前不久終于制出了讓葉瑾聲十分滿意的澄心紙。
此種紙張是模仿的葉瑾聲前一世的澄心堂紙,據傳澄心堂紙享譽天下,無數人重金求購。
葉瑾聲只能記得大概的步驟,而澄心紙的出現,靠得是造紙匠人們一點點的調整。
只是受限于季節,澄心紙基本上只能在冬天進行制作,因為冰水能夠有效地抑制微生物的生長,而其他的季節,雖然可以用冰塊制作冰水,但是成本太大,不如每年冬天擴大澄心紙的産量來的方便。
而澄心紙的出現,也讓葉瑾聲更加有信心了。
“只是,之前送去書信的幾家世族,怎麽沒有一個有回信的?”葉瑾聲嘟囔道。
“這很正常。”謝青珣安慰葉瑾聲道,“只是送信,都需要不短的時間。”
“嗯,我知道。”葉瑾聲揉了揉花花的耳朵,“收不到信,那他們就自認倒黴算了。”
孟郡守的動作很快,幾乎是與葉瑾聲談妥了之後的一周,就已經派了人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只是,等孟郡守走進玻璃窯,看到燒制玻璃的原料之後,不由得沉默了許久。
“這……”孟郡守撚起了砂石,“是……沙子?”
“就是沙子。”葉瑾聲肯定了他的猜測,“不過,也不是所有的沙子都能燒成玻璃的,但是比起瓷土,确實是更加常見。”
孟郡守看着紅彤彤的玻璃窯,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兒才好。
他原本還以為葉瑾聲給出的價格實在是太低了,但是現在……
罷了。
孟郡守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若不是有葉瑾聲,誰又能想到,這些平平無奇的沙子,居然能變成透明的玻璃呢?
雖然原料廉價,但是将廉價的原料變成透明的玻璃這種技術,絕對不廉價!
這樣一想,孟郡守便覺得安慰了許多。
他帶來的人是自己的心腹。
雖然是以孟氏的名義與葉瑾聲做的交易,但是在孟氏的內部,卻并非鐵板一塊。
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孟氏是世族,子孫衆多,無論是嫡支還是庶支,都希望能夠保障自己的利益能占據大頭。
孟郡守也是如此。
在遇到有利益的事情的時候,孟懷必然會想到自己的家族,在和外人談判的時候,孟懷會盡力保障自己家族的利益。
但是,在與外人的談判告一段落之後,孟懷便會盡力保障自己這一脈的利益。
不過,那位管事聽見了葉瑾聲的姓名之後,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哪裏聽到過,或者是見到過,然而,具體是何處,他卻根本想不起來了。
或許是出于直覺,那位管事認定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所以,特意告知了孟懷。
孟懷立刻去信族中,孟氏族內一番徹查之後,卻給孟懷回信,孟氏族中并未有人聽到過葉瑾聲的名諱。
“馬昊,是不是你記錯了?”
“這……”馬昊馬管事覺得這事兒似乎有些蹊跷,但是有了玻璃的沖擊,想來孟氏內部必定不會掉以輕心,所以……自己在聽到葉瑾聲的名字之前,到底為什麽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呢?
琢磨了一陣兒後,馬昊忽然想起一事,“莫非族中的門房?”
門房?
孟郡守神色一變,沒多久後,孟氏族內便輾轉送來了一封信,而送信的人,是孟郡守的侄子,他大哥的長子。
“叔父。”孟宜行禮過後,恭敬地将一封信遞給了孟懷。
而那封信的落款人,正是葉瑾聲!
孟懷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他小心地拆開了信封,将裏面的信件取了出來。
看完後,孟郡守臉色劇變。
閉了閉眼睛,孟懷對自己的侄子道,“裏面的內容,你看過了?”
孟宜點頭道,“是的,父親與幾位叔伯都已經看過了。”
“大哥有什麽想法?”孟懷問道。
孟宜道,“父親的意思是,此事,還請叔父牽線。”
孟懷忍着怒氣道,“這般重要的書信,為何無人發現?!”
孟宜嘆了一口氣,“父親知道此事之後,已經發落了一批人。”
這事兒歸根究底,還是他們孟氏的門房狗眼看人低,見葉瑾聲姓葉,便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不知道哪裏來的人,直接把葉瑾聲的這一封信給放到了拜帖的最下面,所以,這麽長的時間,無人看到。
而馬昊能夠對葉瑾聲這三個字有印象,也不過是因為他曾經撞見過那個拿着這封信的門房罷了。
“這還真是……”孟懷不由得感慨,萬事都有因有果,難言好壞。
若不是孟言朝被拐賣,孟懷想必也不會與葉瑾聲産生交集,若是他們不曾産生交集,或許這事兒,就會徹底壓底。也許将來的某一天,會有人無意中看到這封書信,然而到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孟懷深吸一口氣後,道,“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孟宜道,“一切都聽叔父的安排。”
沉吟了一會兒後,孟懷道,“人販子一事正在關鍵時刻,我暫時抽不出手,宜兒,你可先去扶陽。以我的名義,拜訪瑾聲。”
孟宜點了點頭,“是。”
說完,孟懷又道,“與瑾聲和玄玠相處的時候,莫要擺架子,可記住了?”
孟宜拱了拱手,“多謝叔父提點,宜一定謹記在心。”
“嗯。”孟懷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喚來人,護送孟宜前往扶陽縣。
在忙着玻璃以及其他事情的同時,孟郡守也沒有放松追查人販子的事。
有了趙筍幾人作為突破口,孟郡守順藤摸瓜,逐漸摸清楚了整個人販子組織的框架。
“寧真。”趙懷的手指在紹田縣縣令的名字上點了點,冷笑了起來。
孟郡守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人販子在紹田縣的窩點就被徹底掀開,同時,紹田縣的縣令也锒铛入獄。
在抓捕的時候,那些人販子死的死,抓的抓,而百姓們知道紹田縣的縣令竟然就是那人販子的首領之後,立刻群情激奮地沖進了縣府,如果不是孟郡守早有準備,這次怕是會出大事兒。
聽到這件事情之後,葉瑾聲也是心有戚戚,“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那個紹田縣的縣令可真的不是個東西。”
謝青珣點頭,贊同地道,“身為一方父母官,卻不思為民着想,反而為禍百姓,任誰也救不了他。”
葉瑾聲重重點頭,“沒錯。”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仆從忽然來報,有人拜訪。
“誰啊?”葉瑾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