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瑾聲, 不嘗嘗嗎?”
葉瑾聲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勺子,有些遲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但是看謝青珣一副淡定的模樣, 葉瑾聲又不由得覺得, 或許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這樣想着, 葉瑾聲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錯開了謝青珣的手指, 捏住了勺子。
只是,謝青珣卻并沒有松手。
葉瑾聲沒敢加重力氣, 害怕到時候兩個人彼此拉扯,最後将豆腐腦灑出來。
“玄玠?”
見謝青珣還是不肯松手, 葉瑾聲忍不住開口,語氣疑惑。
謝青珣眸子一顫, 長長的睫毛垂下,片刻後,才有些不甘心地松開了手。
葉瑾聲立刻将那一勺子豆腐腦送進了嘴裏。
謝青珣顯然十分了解葉瑾聲的口味,比起甜口來, 葉瑾聲更偏向鹹豆腐腦兒。
裏面還撒了香菜碎,當然, 在這裏,香菜還叫做芫荽,是梁朝一種十分常見的蔬菜。
葉瑾聲一口一口地将豆腐腦吃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幸好吃的時候,這豆腐腦已經放涼了。”
不然的話,葉瑾聲吃完了這一小碗,估計身上又要開始冒熱氣了。
謝青珣接過了葉瑾聲吃完的小碗和勺子, 将其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下一瞬,葉瑾聲便眼睜睜地看着謝青珣拿起另一碗豆腐腦,同時順手拿起了剛剛自己用過的勺子。
Advertisement
葉瑾聲:……
“等等,玄玠,你……”
看着已經被對方送入口中的勺子,葉瑾聲欲言又止。
“嗯?”謝青珣咽下去一勺豆腐腦兒,看向了葉瑾聲,眸子裏多了幾分疑惑。
“瑾聲?”
見葉瑾聲一直沒有回應,謝青珣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沒什麽。”葉瑾聲理智地咽回去了想要提醒他勺子拿錯的話。
或許謝青珣只是不小心拿錯了,自己要是刻意提醒,讓他想起來的話,豈不是會覺得更加惡心?
總而言之,現在還是将錯就錯吧,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葉瑾聲故意忽略了對方或許是故意的這個可能。
謝青珣的潔癖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和別人共用餐具這一點,葉瑾聲還是知道的,他做不到。
注意到了這一點的不僅僅是葉瑾聲,還有站在一旁的宋昀。
宋昀可不像是葉瑾聲這般,他幾乎是将整件事情從頭看到了尾,從謝青珣故意喂食,再到好像是無意間錯用了葉瑾聲用過的勺子,這一樁樁,一件件,落在了宋昀的眼裏,那就是赤.裸裸地說明了一件事情——謝青珣對待葉瑾聲十分不一般。
這一點,宋昀其實早就知道,但以宋昀對謝青珣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弄錯餐具。
這樣看來,謝青珣分明就是故意的!
親手給葉瑾聲喂豆腐腦兒是故意的,只不過中途被葉瑾聲打斷。
說不定……宋昀忽然心裏一凜,謝青珣原本的計劃是和葉瑾聲你一口我一口?
想到這裏,宋昀忽然覺得有些牙酸。
除了宋昀之外,周圍旁觀的百姓們也逐漸議論了起來。
“他們居然真的吃了?!
“應該……是真的沒有問題吧?”
有人指着阿融和阿滿,“大人自己吃也就罷了,給孩子入口的東西,哪家不是慎重再慎重?”
“我也是這樣感覺的。”
“看着好像挺好吃的,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吃。”
“等一等,你們不認識那位謝郎君嗎?”
“謝郎君?”
“我之前被黃三誣陷,鬧去了縣府,就是這位謝郎君幫我洗清冤屈的。”
“嘶……那你的意思,豈不是說,這位謝郎君是宋明府的托兒?”
“這還真的有可能啊……”
“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麽?”終于,有人忍不下去這群人的被害妄想症了,“宋明府到底有什麽理由來害你們?”
“這法子宋明府若是不公開,只要自己開一家專門賣豆腐的鋪子,到時候誰能吃得到?”
“就是就是!宋明府明明就是個好官,他來到扶陽縣之後,大家的日子明顯都過得更好了,你們居然還在懷疑宋明府的用心,簡直就是狼心狗肺!”
“說的不錯!狼心狗肺!”
之前還在懷疑東,懷疑西的幾個人頓時讪讪道,“我也不是真的懷疑宋明府,就是那麽随口一說。”
“随口一說?豈不知衆口铄金,積毀銷骨,你這樣随口一說,到時候毀掉的可是宋明府的名聲!”
“依我看,你等就是看不得別人過得好,小人行徑!”
那幾個人被罵得擡不起頭來,但也有人忍不住,和他們對罵了起來,“你自己又是個什麽東西?難不成是宋明府肚子裏的蛔蟲?他想什麽你都知道?”
“哼!”那人冷哼一聲,“宋明府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家都看在眼裏。宋明府自上任後,勤政愛民,兢兢業業,誰能說他一個不是?”
“哦,我忘記了。”那人又嘲諷地看了出言诋毀那幾人的模樣,“你們确實是見不得宋明府好過,畢竟宋明府秉公執法,你們別想再欺壓佃戶,淫.辱別人.妻女了!”
那幾人被說中了心思,此時迎着別人那或鄙視,或痛恨的目光,不敢再開口,衣袖掩面,落荒而逃了。
“呸!”那人猶嫌不夠,沖着逃走的那幾個人狠狠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剛才發生的事情,宋昀都看在了眼裏。
看到百姓們自發維護自己,宋昀只覺得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
随着周圍人的議論聲逐漸增加,宋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
看着一個個面上帶着期待的百姓,宋昀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今日,直到日落前,豆漿、豆腐腦和豆腐都免費,一人可以領一碗。”
一人一碗?
這話剛說完,就聽見人群裏傳出來一個聲音,“宋明府,是一樣一碗嘛?”
而這個問題,也同樣是在場許多人的心聲。
宋昀笑着道,“各位父老鄉親,為了能讓更多的人嘗到豆腐的滋味兒,一人只能取走一碗,不過……”
看着衆人略微失望的模樣,宋昀繼續道,“我說的是一人一碗,而不是一戶一碗,諸位盡可以和家人取了不同的餐食,再自行分配。”
還能這樣?!
這話剛說完,周圍的議論聲頓時更大了。
“宋明府果真是好人!”
葉瑾聲看着亂糟糟的人群,拉了拉謝青珣的袖子,“玄玠,最好讓他們排隊。”
謝青珣垂眸,輕輕握住了葉瑾聲的手指,“晖之已經安排了。”
“是嗎?”
葉瑾聲話音剛落,縣府內的差役就湧了出來,指揮着圍觀的百姓們開始排隊。
“都排隊!一個一個來!”
“敢搗亂者!一律押進大牢!”
“一人只能領取一碗!不許多次領取!”
“還請諸位父老鄉親幫忙照看,豆腐數量有限,若是有人多取了,便會有另一人拿不到了!”
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後,葉瑾聲和謝青珣便帶着阿融和阿滿退到了一邊。
看着排起了長隊的百姓,葉瑾聲有些擔心,“玄玠,縣府內的黃豆,能撐得起這樣的消耗嗎?”
“放心。”謝青珣為他解釋,“晖之對此有所預料,将時間定在了日落之前,應該是夠的。”
而且,就算是今天沒能領取到免費的豆腐,這石磨也會被搬到扶陽縣一處空曠的地方,交給百姓們免費使用。
“這樣就好。”葉瑾聲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松了一口氣。
“葉郎君?”
聽見徐大夫的聲音後,葉瑾聲連忙轉身,“徐大夫,您怎麽來了?”
葉瑾聲對醫者向來十分尊重,徐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道,“聽說宋明府制出了一種名為豆腐的食物,老夫好奇,特意過來看看。”
“那徐大夫來得有些晚了。”葉瑾聲好心提醒道,示意徐大夫看那排成了長龍的隊伍,“徐大夫怕是排到天黑,都不能取到一碗豆腐了。”
“不着急。”徐大夫笑呵呵地道,“我就是來看一看,日後還有的是機會。”
徐大夫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聽周圍的行人說了個七七八八了。
不管是哪個朝代,是現代還是古代,八卦的傳播速度都是驚人的。
徐大夫更感興趣的其實還是這豆腐的養身功效,以及病人是否能吃。
被問到這裏,葉瑾聲想了一下,“大部分的病人應該是能吃的,但是肯定也不能一直當飯吃。”
主食自然應該是米飯和面食,豆腐可以作為一種補充。
當然,若是真正到了災年,還有誰能顧得上能不能當飯吃呢?有的吃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徐大夫,您也不必太過着急,”葉瑾聲寬慰他,“宋明府既然将制作豆腐的法子徹底公開,想來不久後,就會有人出來售賣做好的豆腐了。”
“哦?”徐大夫微微驚訝,“瑾聲就這般自信?”
葉瑾聲點頭,“當然。”
因為這完全就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嘛。
豆制品雖然好吃,但是做起來,說一句麻煩也不為過,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花費那麽多的時間去做一點兒豆腐的,而且在豆腐還沒法長期保存。
在葉瑾聲的前一世,各種豆制品都有賣,價格也不算貴,算是薄利多銷了。
葉瑾聲相信,這一世,同樣會有人做同樣的事情。
因為,懶惰是人類的天性。
當能夠以自己能夠接受的價格買到方便合用的東西的時候,很多人就會傾向于去買,而不是自己做。
而在這裏面,說不定還包含了不少手殘星人。
一種新事物的出現,所能帶動的,不僅僅是這些。
從黃豆的種植、采摘、售賣、磨漿、點豆腐……
這一個個流程,都将會根據百姓們的需求一點點地調整。
比如那特殊的,用來磨豆漿的石磨,就葉瑾聲所知道的,扶陽縣內的石匠就那麽幾家,估計現在他們已經開始加班加點地制作豆漿石磨了吧?
再比如黃豆的收購價格,也會随着需求或者是産量進行波動。
而相比較于豆腐,葉瑾聲更加關心的還是另一件事情。
硝石制冰的效果确實不錯,但是,若是要用冰水抄紙,那麽現在葉瑾聲所尋到的硝石卻是完全不夠的。
雖然黎瓊已經發布招工啓事,不少百姓也開始在忙碌之餘,再在牆根處掃硝土,提煉硝石結晶,可是仍舊不夠用。
除非能夠開采出一座硝石礦場,不然的話,葉瑾聲之前所暢想的種種美好場景,全都要打一個折扣。
黎瓊說完後,心中頓時變得忐忑無比。
郎君信任自己,連硝石可制冰這種珍貴的秘方都與自己分享了,然而自己卻辜負了郎君的期待,實在是讓黎瓊愧疚萬分。
葉瑾聲一頁頁地翻看着黎瓊寫下的總結,眉頭忍不住皺起。
良久後,他放下了手中的總結,對黎瓊道,“黎瓊,你辛苦了。”
“為郎君做事,不敢言辛苦。”黎瓊立刻躬身行禮。
葉瑾聲擺了擺手,“黎瓊,你不用這樣。”
功是功過是過,他不會将問題全都推到自己手底下的人身上。
“說到底,還是我之前想的太天真了。”葉瑾聲誠懇道。
事實上,若不是黎瓊的總結,葉瑾聲還暫時想不到雇傭農閑時候的農人去提取硝石結晶呢!
“黎瓊。”
“屬下在。”
“既然如此,那就暫時只做精品紙。”葉瑾聲的手指緩緩敲擊着桌面,“篤篤篤”的聲音似乎是能夠幫他整理思緒。
“今年暫且如此,先盡快制出少量的冰水紙出來,待入冬之後,再進行大規模抄紙。不過,冬日抄紙,冰水刺骨,若是有願意的,工錢還需要再往上提一提,具體提多少,你先拟定一個數字。”
“是。”
“除此之外,今年最要緊的事情,還是收購樹皮。”葉瑾聲沉聲道。
制造高質量的紙張,需要大量的樹皮,但是樹木長成所需要的時間可不僅僅是一兩年,若是要擴大高質量紙張的生産,勢必要砍伐大量的樹木。
這個年代的人不知道大規模砍伐樹木的危害,為了錢財能夠肆意砍伐,但是葉瑾聲卻不能忽視這一點。
目前,除了種樹之外,就是委托行商,從其他的地方收購樹皮,将制造紙張所需要的樹皮盡量分攤到不同的地區,這樣造成的破壞也會小一些。
“除了樹皮之外,也可以嘗試用其他的材料制作紙張。”葉瑾聲一邊說着,一邊從自己的記憶裏翻找出來了不少制作紙張的原料。
破抹布、漁網、稻稭、苧麻……
寫到苧麻的時候,葉瑾聲的手微微一頓,或許,他可以雇傭人種植苧麻?
苧麻也稱為苎麻,在梁朝也有分布,只不過這種植物大都是用作藥用,吃……倒是也能吃,但顯然,并不在梁朝人的食譜上。
寫到種植苎麻的時候,葉瑾聲明顯猶豫了許多。
如今梁朝大部分地區還算是能吃飽,但是小規模的天災人禍卻始終不絕,每年都會有百姓因此流離失所,淪為流民。
苎麻,嚴格來講,更算是一種經濟作物,在糧食尚且不夠吃的時候,就讓佃戶去種植苎麻,怕是不少人會難以接受。
若是被人知道苎麻能夠造紙,在紙張的巨大利潤驅使下,難保不會有人鏟除糧食作物,改種苎麻,葉瑾聲可不想看到這種結果。
苎麻畢竟不是棉花,棉花能夠防寒,占了衣食住行中的衣字,是非常重要的經濟作物,除了梁朝不是棉花的原産地,沒有其他毛病。
葉瑾聲思考良久,最終還是無奈地暫時将苎麻給劃掉,待紙張徹底推廣開來,價格也降低之後,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又就另外幾個問題和黎瓊仔細商讨過後,葉瑾聲開始按照事情的重要程度,列出了接下來幾個月的工作日程。
黎瓊最開始還有些拘束,不過葉瑾聲并未給他太大的壓力,黎瓊也逐漸變得從容了起來,偶爾也會謹慎地提出幾個意見。
待所有的事情都梳理完畢之後,黎瓊站起身,深深彎腰,對着葉瑾聲行了一個大禮,“瓊必不負郎君信任!”
葉瑾聲想站起身,然而剛才跪坐的時間太久,不知不覺間,他的腿已經麻了。
方才讨論事情的時候沒有察覺,此時一空閑下來,葉瑾聲立刻感覺自己的腿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不停地爬來爬去,又酸又疼。
葉瑾聲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好在此時的黎瓊正低着頭,沒有看到。
葉瑾聲原本是想下去親手扶起黎瓊的,不管怎麽說,這位黎瓊黎管事的能力他看在眼裏,這樣的人才,他當然得想辦法留下!
但是現在,受限于身體狀況,葉瑾聲勉強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後,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顫抖,“黎管事請起,你的能力,我自然是信任的。”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字,但是葉瑾聲仍舊能從黎瓊的語氣裏分辨出來滿滿的興奮。
很好,手底下的員工有鬥志,他就放心了。
等到黎瓊離開,幾乎是關上門的那一瞬,葉瑾聲就龇牙咧嘴地歪到一旁,兩條腿随着這一動,那種麻癢的感覺頓時更加清晰了。
“嘶……”
葉瑾聲的手緊緊地抱着一旁的桌子腿,動也不敢動,一點點地等着時間過去。
只可惜,這種麻癢的感覺卻久久不散,葉瑾聲幾乎是欲哭無淚。
房門外,院子裏,幾乎是黎瓊開門的那一瞬,謝青珣就擡起了頭。
“黎管事。”謝青珣的聲音淡淡的,卻讓黎瓊心裏一驚。
“謝郎君。”
黎瓊恭敬地對着謝青珣一禮。
嚴格來說,黎瓊是葉瑾聲的手下,但是面對這個看上去有些病氣的年輕人的時候,黎瓊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尊重。
葉瑾聲和謝青珣之間的關系是一則,謝青珣本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危險感覺,是另一則。
事實上,黎瓊一直不明白的就是,自家主人為何會和這樣一個明顯看上去就非常危險的男人扯到了一起呢?
這實在是讓他費解。
然而,黎瓊卻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主家的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因着造紙工坊,黎瓊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他不會,也絕對不願意從這個位置上掉下去,葉瑾聲性子溫善,黎瓊很明白,只要自己老實做事,能得到的東西一定會比現在更多。
看着黎瓊恭敬但是疏離的模樣,謝青珣沉默了一會兒後,只問了一句,“事情談完了?”
“回謝郎君。”黎瓊恭恭敬敬地開口,“是。”
謝青珣點了點頭,随手将那枚黑子扔進了棋簍子裏,“瑾聲吩咐下來的事情,好好做。”
“多謝郎君提點。”黎瓊頭垂得更低了,“瓊一定不負葉郎君所托。”
“嗯,去吧。”
“是。”
黎瓊離開後,謝青珣沉默良久,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黎瓊似乎忘記了,最開始他們調來造紙工坊的時候,他們的主家可不是葉瑾聲。
不過……謝青珣緩慢地踱着步子,“這樣也好。”
“篤篤篤——”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傳來,葉瑾聲龇牙咧嘴的模樣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呢,就聽見了謝青珣的聲音,“瑾聲?我進來了。”
!!!
等一等!
葉瑾聲慌忙起身,自己這副樣子,若是被謝青珣看見了,自己以後還怎麽見人!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錯。
起身的時候,葉瑾聲的腦袋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好巧不巧的,還是桌子的尖角處。
這下好了,腿上的麻癢感覺不僅沒有消散,腦袋上又開始痛了起來,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嗚……”
葉瑾聲生無可戀地癱在了地上,只覺得自己好像是一瞬間變成了顧頭不顧腚的鴕鳥,不一樣的是,葉瑾聲原本試圖兩頭兼顧,最後的結果……兩頭皆失。
謝青珣敲完門後,就垂下了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而,房間裏沒有傳來葉瑾聲的聲音,反而有“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突然間落了地。
“瑾聲?”謝青珣立刻緊張了起來,“可是摔到了哪裏?”
但讓謝青珣揪心的是,那“咚”的一聲之後,房間裏就再無聲音。
他心裏擔心,來不及多說,直接手臂用力,推開了門。
正對着房門的地方,擺放着一張書案,書案偏矮,以謝青珣的角度,能夠清楚地看到癱倒在書案後面的葉瑾聲。
謝青珣快走幾步,直接單膝跪在了葉瑾聲的面前,有些慌亂地道,“可是哪裏受傷了?”
葉瑾聲直接破罐子破摔道,“玄玠,我的腿麻了……”
腿麻了?
謝青珣一愣,他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原因,不過……若是葉瑾聲的話,倒也有些合理。
他無奈地道,“跪坐時間太久,為何不起身走動走動?”
葉瑾聲“啊”了一聲,無辜地道,“我忘記了……”
謝青珣:……
他好笑地托起了葉瑾聲的腦袋,自己跪坐在榻上,讓葉瑾聲枕在了自己的腿上,“可還有哪裏受傷了?”
葉瑾聲擡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腦袋。
“哎呦——”
那地方撞得太厲害,已經腫了起來,只是稍微碰一碰,就覺得疼痛難忍。
葉瑾聲不敢再動了。
然而,只是剛才的那一下,謝青珣也記住了那處傷痕的位置,“讓我看看。”
“別了!”葉瑾聲立刻抓住了謝青珣的手,只抓住一只還覺得不夠,又将他的另一只握住,扣在了自己的胸前。
“就讓它自己慢慢消下去算了。”葉瑾聲無所謂地道。
謝青珣拗不過他,只能将目光移向了葉瑾聲的腿上,“腿還麻嗎?”
“好多了。”
葉瑾聲動了動,剛才和謝青珣的那一鬧,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覺間,腿上的麻癢之意已經消退了許多。
“對了,玄玠。”葉瑾聲忽然翻了翻眼皮,“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大事。”謝青珣淡淡開口,“只是想看看你。”
看看我?
葉瑾聲的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絲絲奇怪的感覺,“我有什麽好看的?真要論起來的話,玄玠不如攬鏡自照,你可比我好看多了!”
他這話說的倒是十分誠懇,葉瑾聲前一世也算是見多美人了,不說別的,只說葉瑾聲前一世的娛樂圈,不論實力,只論美貌的話,俊男美女,一個賽一個的顏值高。
但是和娛樂圈裏的人比較起來,葉瑾聲覺得,謝青珣的身上更多了一種氣質。
那種氣質很難琢磨,看似無形,卻又無處不在。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葉瑾聲也不為難自己,直接開始背《詩經》。
反正誇人嘛,絕對錯不了了。
謝青珣周身的氣場立刻變得溫和缱绻了起來,“瑾聲何必自謙?”
“我沒有自謙啊!”葉瑾聲立刻強調道,“你就是很好看!”
“原來在瑾聲的心裏,珣的容貌,還算入眼?”
“豈止是能入眼啊!”葉瑾聲忍不住開始伸手戳,“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謝青珣眉眼間愈發溫柔,手指不經意間,已經微微勾住了葉瑾聲的一縷黑發,一圈兒一圈兒地纏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唇角掀起的笑,久久不散。
“你看我做什麽?”謝青珣嫌棄地看了宋昀一眼。
宋昀納罕道,“玄玠,你這幾日春風拂面,可是好事将近?”
謝青珣身體微微一僵,“哦?”
竟然如此明顯?
“豈止是明顯。”宋昀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他還有一個形容沒有說出來,簡直像是開了屏的公孔雀。
宋昀很清楚,這話自己要是真的說出來,日後自己怕是別想再進門了。
謝青珣唇角的笑意幾乎遮掩不住,“你說是,那便是吧。”
任誰知道自己在心悅之人的心裏排第一,都會心情極佳吧。
謝青珣自認并非神仙,只是個凡人,自然開心。
宋昀故意往後靠在了椅背上,還展開扇子扇了扇風,“啧,這味道。”
謝青珣心情很好,并不和宋昀多做計較,“瑾聲今日還在練字,晖之若要見他,還要再等一等。”
“無妨。”宋昀搖着扇子,“瑾聲值得等。”
謝青珣目光一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宋昀一眼,“晖之已經弱冠,宋伯父可有看好的定親人選?”
“定親?這個不着急。”宋昀搖着扇子,“我不是大哥,定親無需考慮太多,我還是想尋一位情投意合的姑娘。”
“情投意合麽?”謝青珣眸子微阖。
“是啊。”宋昀端起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畢竟是要走過一輩子的人,豈能輕忽。”
宋昀行二,雖然一般情況下需要門當戶對,只是他畢竟不是嫡長子,無需襲宗,定親的人選自然也就寬泛了些,若是他真心喜歡,便是女方家世稍有不如,也是無礙的。
“也別只說我。”宋昀放下茶盞,“玄玠你呢?”
雖說謝青珣的父親不怎麽靠譜,但是按照輩分,謝青珣是他父親的嫡長子,婚事自然不能像宋昀一般。
以謝青珣和他父親之間的關系,謝家主未必能拿捏得住他。
想起自己的父親,謝青珣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若論嫡長,大兄襲宗才是名正言順。”
謝青珣說的大兄,是他大伯的兒子,比他年長三歲,素有美名。
宋昀自然知道謝家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認真算起來,其實不少人都對謝青珣大伯的死因有所懷疑,只是沒有證據,這事兒也就只能是私底下說一說罷了。
知道謝青珣不願意再談起謝家,宋昀便換了個話頭,“對了,我這次過來,是為了酒樓的事情。”
謝青珣側頭,“此事,不是已經全權交由你做主了嗎?”
說到這裏,宋昀就忍不住頭大,“我現在可算是明白瑾聲之前為何死活不肯開酒樓了。”
實在是瑣碎事情太多了。
宋昀雖然特意派了熟悉食鋪相關的管事去打理,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親自拍板。
想到這裏,宋昀就忍不住大倒苦水,我容易麽我!
謝青珣只聽着,對于宋昀的暗示一概不接。
葉瑾聲練完字之後,剛靠近正廳,就聽見宋昀正在大倒苦水,聽着對方的抱怨,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這樣撒手不管,好像、可能、大概……确實有些過分?
那……不如從別的地方補償一下?
最先發現葉瑾聲過來的是謝青珣,他站起身,自然無比地牽住了葉瑾聲的手,“來。”
但葉瑾聲還是先掙開了謝青珣的手,對着宋昀行了一禮,“宋先生。”
尊師重道,是葉瑾聲一直向兩個小家夥兒強調的,此時自然是要以身作則。
“知道宋先生籌備食鋪,勞心勞力,瑾聲特意為宋先生準備了禮物。”
“哦?”宋昀來了興致,“是何物?”
葉瑾聲神神秘秘道,“是一種宋先生從未喝過的酒。”
“酒?從未喝過?”宋昀眉梢挑得老高,似乎是有些不服氣。
“若論酒,西域傳來的葡萄美酒,我也嘗過。”
咦?
葉瑾聲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葡萄美酒,原來梁朝已經有葡萄酒傳入了,那葡萄呢?
“有農人嘗試種植,只是産量偏低,且梁朝內并無葡萄美酒的釀造法子。”宋昀可惜道。
“我知道啊!”葉瑾聲道,“釀造葡萄酒需要葡萄和冰糖,冰糖的制作方法我也知道。”
只是扶陽縣內并未見到葡萄,葉瑾聲還以為這種水果還沒有傳過來呢!
“瑾聲可是在說笑?”聽到葉瑾聲知道釀制葡萄酒的法子,宋昀的神色也變得嚴肅。
“我當初說我會造紙,宋先生可認為我是說笑?”
這一反問,直接将宋昀給問住了。
謝青珣還在一旁補刀,“我自然是相信瑾聲的。”
宋昀:……
宋昀也不糾結,直接問道,“那瑾聲何時才能釀出葡萄美酒?”
葉瑾聲想了想,“快的話,大約要一到兩個月。”
古代釀制葡萄酒,一般用的是自然發酵法,會比較慢,但是一兩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了。
“一兩個月。”宋昀眯起了眼睛,“若是瑾聲能在一個月之內釀出葡萄美酒,那酒樓便是延遲一個月開張又能如何!”
對于宋昀的這個提議,葉瑾聲卻搖了搖頭,“宋先生,雖然葡萄酒還需要時間,但是我釀制的另一種酒卻已經可以喝了。”
“哦?”宋昀立刻期待地問道,“是什麽酒?”
葉瑾聲道,“傳授我釀酒技法的那人稱呼此種酒為啤酒。”
“皮酒?”宋昀疑惑,“莫非是用某種植物的皮釀制而成?”
“不不不!”葉瑾聲連忙擺手,“其實是用麥芽糖釀造出來的。”
“那為何不稱之為麥芽糖酒?”
面對宋昀的這個疑惑,葉瑾聲無言以對,他只能說,“嗯……這其實算是我們那兒的方言。”
“若是宋先生覺得不好聽,便重新起一個名字就是。”
反正不管名字是什麽,本質不變就是了。
葉瑾聲引着幾人去了自己盛放酒壇子的地方,用力拍開了一個酒壇上的封口。
打開後,一股有些清冽的味道便飄散到了幾人的鼻中。
“這就是瑾聲所言的……啤酒?”宋昀取過一個幹淨的木勺,舀出了一勺,湊到唇邊嘗了嘗。
“味道如何?”葉瑾聲問道。
宋昀眯着眼睛品嘗了一會兒後,才道,“不錯。”
只是這味道與以往的那些酒完全不同,很難形容的感覺。
葉瑾聲也舀出了一勺,遞給了謝青珣,“玄玠,你要不要嘗一嘗?”
謝青珣接過木勺,湊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尚可。”
顯然,謝青珣對啤酒不怎麽喜歡。
“那……”見兩個人這副态度,葉瑾聲忽然間有些不太确定了,“這……酒,能用嗎?”
“可以。”宋昀點頭,“此物味道雖然有些古怪,但是細細品嘗之下,滋味兒倒也不錯。”
“那就好。”葉瑾聲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瑾聲是從何處學來的這種法子?”宋昀好奇問道。
“嗯……算是從書上看來的吧。”葉瑾聲不好意思地道。
“瑾聲博學。”
“稱不上,稱不上。”葉瑾聲連忙擺手。
“只是啤酒,這名字聽起來有些古怪,不妨換個稱呼。”宋昀建議道。
“宋先生可有什麽好建議?”
“此物既然是瑾聲釀制而成,自然該由瑾聲取名字。”宋昀說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說也奇怪,這啤酒雖然第一口嘗起來有些古怪,但是喝過了幾口之後,卻又忍不住想再喝下一口。
聽到起名字,葉瑾聲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大了,“宋先生,你可別為難我了。”
然而,宋昀對此卻十分堅定。
葉瑾聲無法,最後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謝青珣。
謝青珣将木勺遞給了葉瑾聲,“既然是用麥芽糖制成,不妨喚作麥酒。”
“那就叫做麥酒!”葉瑾聲立刻道,像是生怕宋昀覺得這個名字不行,硬是逼着自己要再起一個。
只是,讓葉瑾聲沒有想到的是,酒的名字解決了,酒樓的名字又被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