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葉瑾聲深吸一口氣,“先讓我緩一緩。”
謝青珣看着他驚魂未定的模樣,忍不住道,“不若我抱你回去?”
抱回去?
怎麽抱?
那一瞬間,葉瑾聲的腦海裏立刻就浮現出了公主抱的姿勢。
不行!
葉瑾聲立刻搖了搖自己的腦袋,公主抱什麽的,絕對不行!實在是太丢人了!
在葉瑾聲堅定無比的拒絕下,謝青珣無法,只能将他扶到了一旁的石頭上,讓他暫時休息。
安頓好葉瑾聲之後,謝青珣一扭頭,額角不由得繃起了青筋。
阿融和阿滿兩個小家夥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圍到了那一頭身死的老虎旁邊,好動如阿滿,已經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好奇地摸了摸那老虎的腦袋。
“阿滿!”謝青珣微微加重語氣,“莫要亂跑。”
被自家舅舅發現啦!
阿滿身體一抖,立刻将自己的小胖手收了回來,還背到了身後去,試圖毀滅證據,“我什麽都沒做!”
“嗯。”她旁邊的阿融幫她找補,“我作證,阿滿說的是真的。”
見兩個小家夥兒互相包庇,謝青珣簡直是哭笑不得,“過來。”
待兩個小家夥兒乖乖地在他身前站好,謝青珣挨個敲了敲小腦袋,“垂死掙紮,猶未可知。日後莫要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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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那頭老虎真的還沒有死透,兩個小家夥兒就那樣大喇喇地走過去,對方拼死一搏,誰知道最後會是什麽結果?
就算是這種可能性很低,但謝青珣也不願意兩個小家夥兒去冒險!
見兩個小家夥兒被謝青珣教訓得蔫頭耷腦的,葉瑾聲連忙解圍,“對了,玄玠,你不是去縣府了嗎?”
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手裏還拿着弓箭?
謝青珣晃了晃手裏的長弓,道,“縣府的事忙完了,聽說你們過來采藥,便想着尋過來,給你們獵些野味兒補一補身體。”
野味兒?
葉瑾聲的目光一瞬間落到了躺在一旁的那頭斑斓猛虎身上,咽了咽口水。
擱在他前一世,老虎可是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妥妥的牢底坐穿獸。
但是現在不比前世,對于這個世界的人而言,老虎卻是威脅百姓們生存的野獸,真要放生了,怕是會被附近村寨的百姓們口水給淹死。
不過……
葉瑾聲好奇地歪了歪頭,“玄玠,你有沒有發現,這頭老虎身上的傷,好像有些問題?”
看上去不像是和其他的野獸撕打而産生的傷口,更像是被一些鋒利的冰刃攻擊而形成的。
難道……
正想着,只聽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兩個身形健碩的男人從密林中鑽了出來。
兩人身上都穿着方便行動的裋褐,身上背着弓,手中還拿着匕首柴刀,看到葉瑾聲一行人後,有些驚訝,然而,他們正想開口,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只斑斓猛虎。
葉瑾聲臉頰抽動了一下,在心裏暗暗道,“不會吧?”
這老虎不會就是這兩個人的獵物吧?
一瞬間,現場針落可聞。
那兩名獵戶是附近村寨裏的農人,平日裏耕種,閑暇時間就上山打獵,将獵物拿去扶陽縣裏售賣,換點兒家用。
這頭老虎他們已經盯了一段時間了,設下的陷阱好不容易起效,卻被老虎掙脫,或許是受了傷的緣故,老虎愈發憤怒,兩個;獵戶不敢正面應對,只能通過一些土辦法盡量消除自己身上的氣味兒,在林子裏和老虎兜圈子,試圖消耗老虎的體力,最後,趁它病要它命!
只是,計劃非常美好,而現實……往往會予以迎頭痛擊。
這不,眼看着那頭老虎就要手到擒來了,結果一個不小心,被別人給殺了!
那兩個獵戶都是老手,幾乎是看到那頭老虎的一瞬間,就注意到了深深紮入它眼睛裏的那一支箭。
那一箭太準了,直接一箭斃命,完全不需要第二箭或者補刀什麽的。
扪心自問,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這個本事。
猶豫了一會兒後,那個稍微高一點兒的獵戶走了出來,行了一禮,“敢問郎君,這一頭老虎,是誰殺的?”
葉瑾聲,再加上阿融和阿滿,三雙眼睛齊齊地看向了謝青珣。
面對外人的時候,謝青珣頓時變得冷淡梳理了起來,“何事?”
那獵戶擡起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實在是這話太難說出口。
要是這箭紮在其他的地方,他們還能想辦法和對方争辯一下,畢竟之前也是他們兩個人在林子裏亂轉,消耗了老虎的體力,也利用一些陷阱在老虎的身上落下了傷痕不是?
可是有那一箭,很明顯,就算對面的這一行人和老虎正面相撞,怕是也不會落於下風。
獵戶本是想和謝青珣商量一番,能不能兩撥人将這老虎給分了。
但現在看來,難啊!
另一個稍微矮一些的獵戶看他吞吞吐吐的,幹脆将人撥開,自己走上前,大聲說道,“郎君,這只大蟲原本是我們兄弟兩人的獵物,之前它身上的那些傷口就是我們做下的,結果最後讓你們撿了便宜,不如這樣,我們将這老虎分一分如何?”
“張石頭,你說啥呢!”
見謝青珣臉色一沉,另一個獵戶連忙打圓場。
只是被叫做張石頭的那人顯然還是不服氣,“錢大河,你敢說你不是這樣想的?”
錢大河聽得青筋直跳,想是這樣想,但是話不能這樣說啊!
果然,對面傳來一聲冷哼,謝青珣沉着一張臉,語氣森寒,“若不是你們在山林裏攪擾,這頭猛虎又怎會出現在這裏,險些傷了我的家人?”
“這……”
錢大河看了周圍一眼,陪着笑道,“張石頭這人不會說話,郎君莫要生氣,您就當他是放了一個屁。”
“你才是屁呢!”張石頭不服氣,“錢大河,你傻不傻,你媳婦兒還等着這頭大蟲換來的錢去買藥呢!你讓給了他們,下一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碰上呢!”
錢大河家裏不富裕,平時和張石頭結伴進山的時候,目标也基本上是以兔子、狐貍等一些小型野獸為主,像是老虎、黑瞎子這些大型野獸,他們一般發現了蹤跡就會刻意避開。
畢竟他們出來打獵就是為了貼補家用,若是丢了命,豈不是本末倒置?
只是這一次,錢大河的媳婦兒病重,以前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全拿去抓藥了,大夫也說,若是斷了藥,人怕是會熬不過去。
也是沒法子了,錢大河才想着,冒險去山林裏尋一尋黑瞎子、野狼、老虎等猛獸,賣的錢還能多一點兒。
聽到錢大河是為了媳婦兒才如此,謝青珣臉色稍霁,葉瑾聲也有些不忍。
錢大河苦笑道,“說是如此,可這頭老虎到底是這位郎君射殺的,按照規矩,這老虎本就是這位郎君的戰利品。”
緊接着,錢大河又道,“實在不行,回去把那幾只小虎崽子拿去賣了,也能值幾個錢。”
只是小虎崽和一頭成年母虎的價格比較起來,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小虎崽?”
卻不想,聽到這三個字,葉瑾聲的眸子一瞬間亮了起來,“有幾只?”
聽到葉瑾聲問話,錢大河愣了一下,道,“一共三只。”
三只!
一旁的阿融和阿滿黑溜溜的大眼睛裏立刻流露出了渴望,“舅舅。”
一人揪着謝青珣的一邊袖子,“我想要小虎崽。”
兩個小家夥兒雖然年少,但是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聽了那錢大河的話之後,對他印象還不錯,讨要小虎崽一來是自己确實喜歡,二來也存了幫忙之意。
謝青珣哪裏會不知道這兩個小家夥兒的意思,無奈道,“真的想要?”
“恩恩!”兩個小家夥兒瘋狂點頭,“真的想!”
謝青珣又看向了葉瑾聲,“瑾聲呢?”
葉瑾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頭老虎是你的獵物,你決定就好。”
相處日久,葉瑾聲也稍稍摸到了一些謝青珣的性子,他人其實很不錯,富有同情心,樂于助人卻有自己的原則。
對于這個錢大河的獵戶的行為,葉瑾聲覺得自己無權置喙,這裏畢竟不是他的前一世,老虎也不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而是人類的獵物,同時也是傷人的猛獸。
受前一世教育的影響,葉瑾聲看到這些野獸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牢底坐穿,但他不能用前一世的道德觀念來約束這個世界的人。
錢大河為了自己的媳婦兒甘願以身涉險,這一點便值得葉瑾聲敬佩。
謝青珣看了看抓着自己袖子的兩個小家夥兒,又看了看葉瑾聲,沉吟了一會兒後,對錢大河道,“你将那三只虎崽取來,這頭老虎便歸你了。”
“真的嗎?”
聽到謝青珣的回應後,錢大河仍舊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自然是真的。”謝青珣肯定地道。
“謝謝!”錢大河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謝謝!謝謝郎君!我錢大河沒讀過書,也不會說話,就祝您和您的夫人孩子平平安安,萬事無憂。”
一旁的張石頭也沒料到謝青珣居然就這樣将老虎讓給了他們,懵逼了一會兒後,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之前的語氣好像有些太沖,縮手縮腳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哎這……郎君,我……這……”
咬了咬牙,張石頭腳一跺,“郎君,您就當我張石頭剛才的那些話是個屁,給放了吧!”
“噗嗤——”葉瑾聲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謝青珣:……
察覺到謝青珣看向了自己,葉瑾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自己再也不笑了。
那兩個獵戶擔心小虎崽被人尋走亦或是被其他的野獸吃掉,行了一禮之後,就匆匆返身,鑽進了山林裏。
葉瑾聲錘了錘自己的小腿,又站起來跳了跳,“不軟了!”
“恭喜葉郎君!”
和兩個小家夥兒對視之後,葉瑾聲不由得臉色微紅,主要是覺得有點兒丢臉。
但一個現代人突然看到一只向着自己撲過來的東北虎,那一瞬間也會頭腦發白吧?
見兩個小家夥兒伸直了脖子看向獵戶消失的方向,葉瑾聲忽然有些擔心那三只虎崽以後的日子來。
謝青珣顯然對此很是不理解,“為何要擔心?”
“為什麽不擔心?”葉瑾聲睜圓了眼睛,“現在三只虎崽還小,喂奶或者是喂肉末都可以,那等它們長大之後呢?”
老虎可是猛獸,雖然這三只注定要被當做寵物養了,但葉瑾聲之前從來沒有養老虎的經驗,最初的興奮之後,剩下的就是慌張。
“它吃什麽?是直接給它生肉還是活雞活鴨之類的?若是喂食活物,會不會激發它體內的兇性?以後會不會傷人?”
“要住在哪兒才好?老虎日常的活動捕獵範圍是多少?如果養它們的院子太小了,會不會拆家?拆家倒是還好說,萬一抑郁了呢?”
聽着葉瑾聲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往外冒,原本也十分興奮的兩個小家夥兒被震得有些懵逼。
阿滿的眼睛似乎已經開始轉蚊香圈兒了,“葉郎君。”
“嗯?”
“你想到的問題好細致啊!”
葉瑾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實這些也不算是他臨時想到的,前一世的時候,他就曾經計劃過,等大學畢業,工作穩定之後,就養一只貓或者一只狗,為此,葉瑾聲做了不少準備工作,力圖到時候不要手忙腳亂。
只是沒想到,他第一次養的寵物,是一只虎崽,相當于以前做的那些準備工作全都廢了。
不過……
老虎畢竟是貓科動物,或許……可以參考養貓的養法?
“其實也不算是我想的細致。”葉瑾聲蹲下身體,與阿滿阿融視線齊平,“收養一只寵物,就是在對一條小生命負責,當然不能馬虎了,要盡可能地思考周全,它們活下來的幾率才會更大。”
阿滿重重點頭,“我會負責的!”
“我也是。”阿融的聲音很輕,但是很堅定。
沒多久,那兩個獵戶就鑽過樹林,将那三只小虎崽帶了過來。
虎崽小的時候可愛得很,叫聲奶裏奶氣,還在錢大河的懷裏用力掙紮着。
葉瑾聲小心翼翼地将三只小虎崽接過來,一時沒注意,手上還被一只虎崽抓了一下,隐約有血跡滲出。
錢大河與張石頭臉色驟變,“這小畜生……”
“沒事沒事。”葉瑾聲立刻道,“被強行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壞境,有應激反應很正常。”
雖然不明白什麽叫做鷹擊反應,但是兩個獵戶卻能看出來,葉瑾聲沒有責備的打算。
只是……
錢大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旁的謝青珣一眼,這位郎君的臉色,看上去有些可怕啊。
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來一塊布,把三只小虎崽裹在一起後,葉瑾聲蹲下身,給阿融和阿滿看。
阿融和阿滿一人扒着葉瑾聲的一條胳膊,兩雙黑漆漆的眸子牢牢地鎖在小虎崽身上,甚至連眨眼都不舍得。
“它好小呀!”
“看上去真的好可愛!”
“它為什麽一直叫?是不是餓了?”
“哎呀,小虎崽現在是不是應該還在喝奶?可是它們的媽媽……”
阿融和阿滿側頭,那一頭母虎已經被捆紮好,背在了錢大河的身上,他們準備離開了。
“時候不早了,我們準備直接去扶陽縣,換了銀錢後就去給素花買藥。”錢大河解釋道。
素花,聽上去應該是錢大河的媳婦兒。
道過別後,兩人一虎不多時就消失在了視線中。
謝青珣拉了拉一旁的弓弦,片刻後可惜地道,“今天應該是打不到野味兒了。”
“為什麽?”葉瑾聲疑惑。
“剛才那麽大的動靜,警覺些的肯定早就跑了。”謝青珣解釋,同時把弓收好,将阿融和阿滿抱到了馬上,“坐好,我們回家去。”
日頭已經西斜,挂在半山腰的太陽像是腌好的鹹蛋黃,黃澄澄的,讓人想咬一口。
葉瑾聲懷裏抱着三只虎崽,或許是逐漸熟悉了他的氣息,三只小虎崽逐漸安靜了下來。
謝青珣牽着缰繩,時刻注意着馬上的兩個小孩兒,生怕他們掉下來,有他牽着馬,倒不至于被馬踩踏,但是摔疼還是不可避免的。
農田裏,三三兩兩的農人也開始停下割麥的活兒,準備回家。
不遠處的村寨中,有袅袅煙氣缭繞。
看到堆在一旁的麥稭,葉瑾聲忽然停下了腳步,“玄玠。”
“什麽事?”謝青珣問道。
“能不能幫我和幾位老鄉讨一把麥稭?”葉瑾聲興致勃勃地道,“我突然想起,有了紙和麥稭,可以做蒺藜燈。”
“蒺藜燈?”謝青珣對這個詞十分陌生。
馬上,阿滿晃了晃自己的小腳丫,問道,“葉郎君,蒺藜燈是什麽?”
“是一種燈籠,不過制作出來之後,又很多尖尖的角,很像是鐵蒺藜,所以也叫做蒺藜燈。”
“鐵蒺藜?”阿融難得開口,“葉郎君,那是何物?”
“是一種對付騎兵的東西,四個角,無論哪個方向朝上,都會有一根尖刺。”葉瑾聲随口道。
一旁的謝青珣眸子裏卻閃過了一抹異色,最近三人的課程還未到兵法,說明葉瑾聲對于鐵蒺藜的認知,是來自于他的從前。
回到家之後,将兩只小虎崽安頓好,盛擇在謝青珣的吩咐下,不知道從哪裏買回來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羊。
雖然羊奶和虎奶肯定不同,但是現階段,也只能如此了。
三只小虎崽吃完奶後,就抱在一起睡着了,兩只小耳朵還一動一動的,十分可愛。
吃過晚飯後,葉瑾聲便将提前泡在水裏的麥稭稈取出,又拿了幾張皮紙,放了個小馬紮在院子裏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這小馬紮還是手巧的周染寧做的,葉瑾聲不過是随口跟周染寧一提,沒幾天他就做出來了,因為坐起來方便又舒服,制作又簡單快捷,小馬紮很快就在縣府內傳了開來,緊接着蔓延到了整個扶陽縣,而後,又以一種葉瑾聲無法想象的速度風靡了整個大梁。
出門賣貨的走商都會随手帶一個,累了就打開一座,休息夠了一折就能走,別提多方便了。
再說回這蒺藜燈,蒺藜燈的制作方法其實挺多的,不過對于現在的葉瑾聲而言,還是用麥稭和皮紙的做法比較合适。
用麥稭紮出了蒺藜燈的骨架之後,葉瑾聲比照着骨架将皮紙剪開,一旁的碗裏是用面粉熬煮出來的糊糊。
在葉瑾聲小時候,過年貼春聯之類的,用的都是這種澱粉糊糊,黏力還是很強的。
只是,将澱粉糊糊刷上骨架,把剪好的皮紙一一往骨架上粘貼的時候,葉瑾聲手一頓,那一瞬間,他福靈心至,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抄紙時的粘合劑,可以先用澱粉代替啊!澱粉是啥!不就是麥子磨成的面粉!雖然效果肯定比不上植物粘液,但是到底哪種植物合用這不是還沒試驗出來麽?在試出來之前,完全可以用澱粉代替啊!
效果差一些總比沒效果好吧!
只是,此時的葉瑾聲太過激動,并沒有注意,他拍的大腿不是自己的。
謝青珣垂眸,臉色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