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恙 他媳婦兒
眠眠的話音一落, 沈镌白忽地瞪大了眸子。
他死死地盯着岑虞,咬着牙,一字一頓從齒間擠出, “媽、媽?”
“......”
岑虞怎麽也沒想到,會以現在這樣突然的方式, 将眠眠的存在暴露于沈镌白面前。
她怔怔地和他對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一時開不了口。
眠眠眨了眨眼睛,沒有察覺出空氣裏氣氛的凝滞,咯咯地笑, “媽媽, 我路上迷路了, 是這個叔叔送我回來的。”
小家夥很興奮, 手舞足蹈地說:“他就是上次我們出去玩的時候, 我在摩天輪上碰到的叔叔。”
“......”
沈镌白懷裏抱着軟乎乎的小家夥,變得異常燙手。
他垂下眼眸,目光凝着小家夥薄薄的眼皮上那顆小痣, 随着眨眼時有時無。
幾乎沒有任何疑慮的, 他就是很确定,這個孩子和他是什麽關系。
手臂裏的力道不受控制的收緊,沈镌白腦子裏有一瞬間的懵, 既往所有描述情緒的詞語,都不能夠形容他現下的狀态, 迷茫而不知所措。
胸腔裏升出一股的氣流在翻江倒海,仿佛下一秒就要湧出。
眠眠被他抱着,感覺到力道的加重,歪着腦袋, 皺了皺眉。
岑虞臉色蒼白,猛地站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刺啦聲,“把眠眠給我。”她的語氣沾染着慌亂無措,害怕他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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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镌白怔怔地盯着她,耳邊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只有嗡嗡的白噪音。
這時,門突然重新打開,是剛才的服務生,她在大廳發現眠眠不見了,焦急地回來想要告訴岑虞。
只是包廂裏站着的男人讓她愣了愣,當看到眠眠安全地坐在他懷裏時,懸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來。
她抱歉地解釋,“岑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剛剛經理找我有事,我臨時離開了一下,沒想到孩子就不見了。”
服務生轉頭看向沈镌白,“是這位先生把孩子送回來的嗎?太感謝您了。”
“......”沈镌白終于回過神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
他看向服務生,“沒事的話能請你出去嗎。”
服務生對上男人的眸子,透着冰冷的寒意,語調低低沉沉,渾身散發出與生俱來的威壓。
她忍不住打了一顫,眼神猶疑,看向岑虞。
“......”被服務生的出現一打斷,岑虞不像剛才那麽慌張。
既然已經被撞上,那就沒必要再躲,她朝着服務生微微點頭。
得到離開的許可,服務生麻溜地離開,生怕在包廂裏多待一秒。
門被輕輕阖上,發出‘啪嗒’聲。
包廂裏重新恢複靜滞。
“......”
沈镌白抿着唇,深深看了岑虞一眼,然後越過她,徑直把懷裏的小家夥安置在兒童座椅上,伸手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臉。
“你叫眠眠?”他的聲音低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與無奈。
他的目光凝在眼前這個小家夥身上,粉雕玉琢的小臉。
額頭、鼻子、嘴巴像岑虞。
眼睛像他。
好像是不真實的存在。
眠眠笑眯眯地說:“是呀,睡覺的那個眠。”
“這樣啊,為什麽要取這個名字呢?”沈镌白拉開旁邊的藤制椅坐下,和岑虞的座位面對面。
幹淨修長的手,骨節分明,執着筷子,豎着在瓷白的餐盤上輕輕敲了兩下。
眠眠皺了皺眉,好像是被問住了,她的目光看向岑虞,“媽媽,為什麽我叫眠眠呀?”
“......”
岑虞打量着沈镌白,想要将他臉上的表情看穿,奈何他的神情除了一開始的錯愕之外,很快恢複成淡淡的,讓人捉摸不透。
“因為你出生以後總是一直睡覺,所以就叫眠眠了。”她對着眠眠解釋說。
沈镌白夾起桌上還冒着熱氣的餃子,聽到她的話,動作一頓,餃子沒拿穩掉回盤裏。
他斂下眸子,重新夾起餃子,托着餐盤,餃子伸到眠眠嘴邊,旁若無人地喂起她吃飯。
動作生疏,明顯沒幹過這樣的活兒。
一口喂大了,被眠眠吐出一半,還沾着口水,他也不嫌棄地繼續喂,喂之前學會了把餃子夾成兩半。
“......”岑虞見他沒有再問問題的意願,就只顧着喂孩子,索性也不講話,默默坐回位置上,慢騰騰地吃飯。
——在眠眠面前,他們默契地粉飾太平。
只是平靜的湖水之下,暗流已經在湧動,等待一個時機爆發。
包廂裏除了偶爾餐盤碰撞的輕微聲音,再沒有別的。
眠眠吃飯的習慣被家裏教的很好,給什麽吃什麽,而且規規矩矩的食不言寝不語,只滴溜溜轉着大眼睛,在兩個大人之間晃悠。
她小小的腦袋裏裝着疑惑,不知道為什麽漂亮叔叔就那麽坐下來了,但是又不和媽媽說話。
飯快吃完的時候,服務生敲門進來,手裏端着一盤水果切,說是用來表達剛才沒有照顧好眠眠的歉意。
岑虞友善地笑笑,目光落在果盤上,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
“能換份沒有芒果的嗎?”沈镌白先她一步出聲。
他掃一眼岑虞,解釋道:“她過敏。”
“......”岑虞垂下眼睫,沒有再講話。
服務生一愣,馬上應聲,退出了包廂,很快換上一份沒有芒果的水果切。
眠眠手裏拿着西瓜,大口大口地啃,吃得可香,小嘴小手沾滿紅色的汁。
吃完以後,沈镌白抽了兩張紙,仔仔細細地給她擦。
只有觸碰小家夥溫熱的皮膚時,他指尖細微的顫抖,暴露出了他壓抑的情緒。
眠眠咽下去最後一口西瓜,才開始說憋了許久的話,“叔叔,為什麽你知道媽媽吃芒果會過敏啊?你們以前認識嗎?”
沈镌白聲音低啞沉沉,“是啊,你出生前就認識了。”
眠眠有些吃驚,“那你們是好朋友嗎?”
“何止是好朋友,”沈镌白無奈地呵笑,“你說是吧,眠眠她媽?”
“......”
岑虞放下筷子,悄悄地瞪他一眼,沒接他的話。
“眠眠,吃飽了我們該走了。”她看向小家夥說,“還要去給麗蘇姐姐買東西呢。”
小家夥‘啊’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我差點給忘了。”
沈镌白皺了皺眉,謹慎而警惕,不放過任何一個在母女倆之間他不知道的角色,“麗蘇姐姐是誰?”
他腦子裏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難不成是他還有個孩子?
“是媽媽在拍戲時候認識的一個小姐姐。”眠眠和他解釋說,“媽媽說姐姐沒有寫字畫畫用的筆,所以我們要去給她買一些。”
岑虞回來以後,就把麗蘇的生活境況告訴了眠眠。
她想讓小家夥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孩子,并不是像她一樣,能輕易擁有那些在她看來理所當然的東西。
眠眠雖然連麗蘇的面也沒有見過,卻天性善良,很容易和別人感同生受,很主動地要去給姐姐挑禮物。
岑虞心底一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額頭,将柔軟的胎毛往後順。
眠眠咯咯地笑,她歪過腦袋,熱情地邀請,“叔叔你要不要一起來?”
“......”岑虞的動作僵住。
“可以。”沈镌白答應地利落。
距離雲水間餐廳最近的一家大型連鎖超市。
岑虞牽着眠眠的手,在文具區挑了很久。
沈镌白推着購物車,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男人身形挺拔修長,一身高定西裝筆挺,單手插在褲兜裏,另一只手推着購物車,明明是逛超市,倒是逛出T臺走秀的氣場,惹得旁人頻頻側目。
而他對此置若罔聞,好像早就習慣,一雙眼睛直直地粘在前面的那一對母女身上,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解。
“......”岑虞只感覺到如芒在背,吸取了上次游樂園的教訓,她這次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頭發紮起來塞進了棒球帽裏,口罩拉到最上,遮住了大半張的臉,只露出一只眼睛,就算是被拍,也認不出是她。
但着實是耐不住後面跟着沈镌白這樣走到哪都惹眼的貨,連分到她身上探究的目光也多了。
岑虞猛地頓住腳步。
身後的手推車也随之剎車。
“......”
她從包裏翻出另一只還沒用的口罩,“你戴上。”
“為什麽?”
岑虞翻了個白眼,實在不想說出實話,給他得意的機會。
“讓你戴你就戴,哪那麽多廢話?”她語氣不算好,甚至算得上兇。
“......”沈镌白看她一眼,也不計較,默默地接過口罩戴上。
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餘一雙眸子,漆黑深邃,靜靜凝着她,好像裏面有很多忍着沒說的話。
岑虞沒來由的心悸,她伸手從隔壁貨架上拿了一頂廉價的黑色棒球帽,踮起腳往他頭上惡劣的一扣。
帽檐擋住了他的眼睛,壓亂了頭發,勉勉強強把他一張臉藏匿于平庸裏。
給麗蘇買完夠用很久很久的學習用品,他們往收銀臺的方向去排隊結賬。
排隊的人很多,沈镌白把小家夥拎起來抱進購物車的兒童座椅裏,時不時碰碰她。
捏捏臉,摸摸頭發,牽牽手。
好像是碰什麽從來沒見過的珍惜生物一樣,神奇又小心翼翼。
眠眠也不反感他的碰觸,被弄癢了就咯咯地笑。
“......”岑虞看着他們的互動,抿了抿唇,心情格外複雜。
突然她想起來還有東西沒買,伸手從旁邊又推了個車,“我落了東西沒買,我去拿,你們在這裏等吧。”
沈镌白皺了皺眉,按住推車把手,“你要買什麽?我去。”
岑虞愣了一會兒,松開推車,“也行。”
沒和他客氣,“我要四十包日用的衛生巾,還有二十包夜用的。”
聽到她要買的是衛生巾,沈镌白臉上倒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不像大部分男人一樣覺得別扭尴尬。
可能是因為以前給她買多了。
岑虞一向不怎麽屯這些必需品,即使每個月都要用,也是來了以後臨時買,而且常常是大半夜的讓沈镌白跑出去給她買。
“這次怎麽買這麽多?”他問。
“給麗蘇帶的。”岑虞解釋道。
之前她無意中發現,麗蘇一直用的是廁紙墊,所以這次她給麗蘇買了保質期內三年的量。
沈镌白沒再多問,推着車走遠。
岑虞盯着他的背影,恍然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和他說要買的衛生巾牌子。
眠眠坐在推車的小凳子裏,沒了漂亮叔叔和她玩,百無聊賴地晃着腿,“媽媽,叔叔怎麽還不回來。”
“......”岑虞對上小家夥圓溜溜的眼珠子,沈镌白才走了沒多久,小家夥就念叨起來了,以前也沒見她這麽念叨過誰。
她指尖在眠眠粉嫩嫩的小臉上蹭了蹭,輕聲哄她,“叔叔馬上就回來了。”
衛生用品區域離收銀臺很遠。
等岑虞結賬的時候,才看見沈镌白在隊尾重新排隊。
頭上的棒球帽被他挂回了貨架上,手掌插進被壓亂的黑發裏,散漫地抖落整理,舉手投足裏透着一股的桀骜不馴。
雖然還戴着口罩,但依然擋不住他精致的眉骨,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明亮清朗。
只是面前的手推車裏,滿滿一車衛生巾,五顏六色,和他整個人完全不搭。
岑虞注意到,衛生巾的牌子沒錯,恰好是她要買的。
排在沈镌白前面有兩個年輕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聊天,他一來就突然安靜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着嘴笑得一臉暧昧。
其中一個短發的女生扭過頭,直直盯着他看,“哥哥,你怎麽買那麽多這個呀?”
“......”沈镌白眉心微不可見地蹙起,好像是不太喜歡突然的搭讪,他食指按在鼻梁上,把口罩往上推了推,沒有講話。
短發女生并不介意似的,以為他戴着口罩是因為買衛生巾的避諱和不好意思。
她的手肘撐在他手推車的邊沿上,掃一眼推車裏的東西,“給女朋友買的嗎?那她可真不懂事兒,怎麽能讓男生買這些呢。”
她對衛生巾使用了‘這個’、‘這些’的代稱,語氣裏含着嫌棄,好像衛生巾是帶有恥感的事物,不該見光,更不該讓男性去接觸。
聞言,沈镌白瞬間冷了臉,倏地拉下口罩,直接開怼,“你事那麽多?”
“我給我媳婦兒買衛生巾,關你什麽事?懂不懂事兒輪得到你說?”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
短發女生怔怔地看着他,男人薄唇一開一阖,長相比她想象中還要好看,只是一句句不留情面的話,讓她瞬間漲紅了臉。
“......”
隊伍前排的岑虞默默地把商品一件件裝進購物袋裏,全當沒聽見後面沈镌白厲聲的責問。
可真逗。
誰是他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