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宵是在黎多陽家吃的。
沈華雲他們晚上陪他吃完飯就又馬不停蹄去了慶河市, 說是和老太太商量年後出國的事。
裴時屹吃得不多,但雙手沒停過,剝出蝦肉就遞到對面的黎多陽手裏。
以前他還會阻止, 現在已經習慣了,嘴唇辣得殷紅, 可吃得速度一點兒沒慢:“其實是買夜宵為了慶祝你考第一的, 結果還是我吃得最多……”
裴時屹眼睫一動:“沒什麽可慶祝的。”
黎多陽笑了聲:“要是我,得慶祝個好幾天!”
裴時屹看向他:“以後考完,不管什麽成績,我都給你慶祝。”
“诶?真的嗎?”
“嗯。”
黎多陽大聲說了句謝謝,繼續海吃。
半晌後。
裴時屹看他吃得分量比平時多了不少, 可還沒停下的跡象,面色有些凝重:“你晚上沒吃飯?”
“我吃得比較早, ”黎多陽含糊道, “這麽久過去了,都消化了。”
“你以前從沒像今天這樣過……”似乎隐隐察覺到了什麽, 裴時屹再次望向繼續用龍蝦肉塞嘴的黎多陽, 突然起身過去, 挨着他坐下。
黎多陽鼓着嘴巴扭臉看他, 手還要去摸小龍蝦,被用力握住:“別吃了。”
“可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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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
“……好吧。”
裴時屹薄唇緊抿,拿紙巾給他擦嘴, 擦完又去擦手,直到把眼前的男生收拾得幹幹淨淨,才起身去衛生間洗那雙沾滿油的手。
出來時, 黎多陽還坐在餐桌前, 雙手垂在身側, 頭和身子往後微仰,眼睛微阖,累極後休息的模樣。
裴時屹站在一旁看着。
聽到動靜,少年眼皮撩開,笑着伸了個懶腰,随後拉住他的胳膊,借力站起來:“幸好明天周六,不然早上都要起不來了。”
裴時屹直接問:“夜自習為什麽沒來?”
黎多陽微愣:“那會兒不是說了麽?和家裏人吃飯,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吃完就帶我出去逛了逛……”
裴時屹勒住他手腕,很用力。
沉默幾秒,黎多陽說:“我有一個叔叔,是我爸的堂弟,在A國畢業後就一直定居在那邊,前段時間檢查出癌症,不過好在是早期,後續治愈的希望很大……吃飯的時候,他們就跟我說了這件事,商量着什麽時候有時間,一家人肯定要去看看。”
至于爸媽明年要去A國開拓市場的事,目前還沒定下,黎多陽不想多說。
裴時屹手上的力道霎時松了些。
黎多陽說:“這次是我不好,事情一多,忘了放學答應你的事,下次我再這樣,你千萬別等我了。”
少年輕不可聞地嗯了聲,去收拾桌上的小龍蝦。
黎多陽一看,立馬也過來清理。
外面有人敲門。
是顏嫚,喊裴時屹回家。
臨走時,裴時屹回頭道:“你以後如果再這樣,再這樣……”
一句話醞釀半晌,最後卻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這樣。”
黎多陽:“……”
接下來的日子恢複如常,黎多陽繼續和自己的好哥們早上一起走,晚上一起回。偶爾和陳倫打球,周末出去吃吃玩玩,到了學校認真上課,繼續過着平平無奇的高中生活。
秋天一過,寒冬來襲,十二月底的時候,黎多陽聽顏嫚說,裴時屹養的水母死了一只。
一整天,裴時屹幾乎都沒說話,次日就開始感冒,緊接着引起高燒,原本還渾渾噩噩下床要跟着黎多陽去學校,顏嫚說了句”別把陽陽傳染了”,他才蹙着眉答應了在家卧床休息。
距離上學期的期末考只剩半個月。
這天一放學,黎多陽第一時間去樓上看望好哥們,也想瞧瞧剩餘那些水母的情況。
卻意外看到了個極少出現在這裏的人——裴佑平。
顏嫚也在,兩人似乎發生了什麽争執,在廊道吵得面紅耳赤。
那是黎多陽第一次看到顏嫚異常激動的模樣,沒哭,表情卻比哭了還要傷心,時不時和裴佑平推搡着說着什麽。
他只零星聽到了“孩子撫養權”和“離婚”的相關字眼。
黎多陽怔住。
他記得很清楚,原書裏這兩人是在裴時屹十六歲後才鬧到離婚那一步的。
而現在,直接提前了一年多。
“裴時屹是我生下來的!除了被你強行送出國那些年,也都是我在養!別說是你,就是你們裴家的祖宗全都從地下爬出來,也別想搶走我孩子!”
“你瘋了吧?當初神經兮兮地要出來住,我看着老爺子的面都忍着了,現在你還提離婚……你真要離婚,也是你自己滾!”
“這是我自己的房子,現在該是你給我滾!”
……
兩人吵到越來越兇,黎多陽眼看不對,連忙上前……
“我爸當年說得可真對,你也就看着像個人,實際早就被你父母給慣廢了!”
仿佛被戳到痛腳,裴佑平的臉當即黑了下去,擡起胳膊要動手。
黎多陽及時攔住了那一巴掌,他回頭:“阿姨,你先回屋……”
顏嫚瞪大眼睛,不僅沒走,反而撲過來,和裴佑平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陽陽!”
“滾開!”
試圖把人往後推的動作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拐了回來,黎多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往樓梯那裏栽了下去……
很痛。
頭似乎撞到了哪裏。
眩暈之際,往下滑的身體被用力拉住了。
黎多陽深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睛。
顏嫚急哭了:“陽陽,陽陽……”
往後,不遠處的上方,是完全呆住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恢複了理智,一臉淩亂地拿出手機。
顏嫚回頭大吼:“快!開車送他去醫院!”
眼睛有些濕潤,黎多陽以為是自己痛哭了,擡手抹了下,手感黏黏的。
拿下來看,是紅色的。
“……”
黎多陽本能掏出手機,要打120。
顏嫚已經用盡全力把他往起抱,哽咽道:“沒事的沒事的,阿姨馬上就送你去醫院,很快……”
廊道盡頭傳來開門的聲音。
黎多陽繼續擦眼角的血。
少年面色蒼白,怔怔站在正前方。
一秒後,猛地轉身沖回家裏,再出來,一手拿着醫藥箱,一手拿着菜刀。
顏嫚驚叫了聲。
裴佑平看他徑直朝自己逼近,不敢置信地疾步退到遠處:“你他媽瘋了?!”
顏嫚也吓傻了,大聲阻止:“時屹!千萬別……”
裴時屹回頭,一看那張流着血的臉,菜刀就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先止血,先止血……”像是變了個人,少年急急念着這三個字,沖過去就打開醫藥箱,待顏嫚将人放下,立馬進行加壓止血,手開始是抖着的,後來強行鎮靜下來,嘴裏繼續說個不停,“開車,開車,先去最近的醫院!”
顏嫚跑回家拿車鑰匙,出來的時候,還沒退燒的裴時屹已經背着經過初步止血的少年進了電梯。
摁了通往地下室的電梯鍵,顏嫚想去把人弄到自己背上,可那雙手像是長在了黎多陽的身上,完全撼動不了分毫。
上了車,一路到醫院急診做緊急處理和各項檢查。
等待期間,顏嫚擦着眼淚給沈華雲和黎東成打了電話。
裴時屹報了警。
天已經黑透了。
黎多陽全程都是清醒的,清創縫合、局部麻醉以及做檢查時,他甚至能記住每個醫生的長相和所說的話,直至撞破的傷口被全部處理好。
警察過來問過話了,裴佑平帶着助理灰頭土臉地跟在一旁。
關于事情經過,黎多陽一五一十地說着,顏嫚在旁邊點頭和補充。
裴時屹死死攥着他的手,雙目陰沉地看着地面上那個中年男人的影子。
警察走後,黎多陽乖乖等着父母過來。
裴時屹狀态很差,燒還沒退,又受了寒,坐都坐不穩了,可不管多少人拉他,死都不走。
最後沒辦法,只能拿來一個架子,就地給他打點滴。
這幾天降溫降得厲害,室內有暖氣,裴時屹還是多要了層被子,把黎多陽裹緊,之後雙手捧着他腦袋兩邊,輕輕吹着紗布,嗓音沙啞地問:“陽陽,還疼不疼?”
這是黎多陽第一次聽他這麽喊自己,愣了下。
可不管回答疼,還是不疼,對方都說:“好,那我繼續吹。”
黎多陽有些擔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