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見
沈晟不見了。
沈大夫人和沈大爺幾乎是立刻派人去了漪香樓找人,漪香樓裏有個梨香的妓子頗受沈晟喜愛,還一度想要将人娶回來,是沈大夫人拿着匕首抵在脖子上,這才讓他歇了這荒唐的念頭。
然而這一次梨香那裏也沒有人。
沈大夫人有些焦急,“這人好好的在家裏,怎麽會不見了?難不成又尋到什麽別的新鮮玩意兒去玩了?”
不,不對,若是真的有,定然會有人來告訴她。
沈大爺坐在她身側,一手拍着她的後背,“他愛玩你又不是不知道,”随即板起臉,“但他這次确實鬧得有點過了。”
沈晟雖愛玩樂,但對父母還算恭敬,出門也都會找人告知,鮮少會這樣悄無聲息地跑出去。
沈大爺心裏不當回事,他小時也是這麽過來的,這群女人,自以為對男人了如指掌,其實不知道對方暗地裏早就做了不少事情。
然而這輕松沒有持續多久,就有人在沈晟的院子發現了帶血的衣角,像是被刀割下來的,還帶着血腥味兒,沈大夫人一看就吓得癱倒在地。
沈大爺也有些懵,“真不見了?不,不是,真出事了?”
這可怎麽得了!這是他親兒子啊!
沈大爺立刻将院子裏所有的下人都聚集了起來,挨個兒詢問沈晟今天做了什麽、去了哪裏,然而無論怎麽問,都沒人能答出一個所以然來。
沈大爺想了想,“去,去問問少夫人。”
沈大夫人一愣,蹙起眉頭來,“真要找她?她能知道個什麽?”
少夫人在這個家裏實在沒什麽人重視,甚至新來平國公府的下人都不知道家裏還有這麽一個主子。
因為少夫人方蘭玉自三年前嫁入平國公府後,不到半年就被大公子沈晟厭棄,沒過多久就搬到了府裏最偏遠最狹小的芳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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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方蘭玉如今信佛,每日都在那裏吃齋念佛,帶發修行。
現在,芳蘭院中兩名女子對坐。
一名是顧清芷,另一名素衣白裙的就是方蘭玉。
方蘭玉為顧清芷倒了杯熱茶,“你今日怎麽有空來了?”
她的手腕帶着一串佛珠,說話間還在摩挲着。
顧清芷笑了笑,“只是想起很長時間沒來看大嫂了,所以來看看你,還帶了些府中新作的衣裳給你。”
方蘭玉看了看她,神色冷淡,“你帶回去吧,這些身外之物,我不需要。”
面對她這樣直白的拒絕,顧清芷倒也沒有覺得羞惱。況且,她被方蘭玉拒絕并非一次兩次,也并非一日兩日了。
顧清芷沒堅持,“既然你不要就算了,”她頓了頓,“我有時想不明白大嫂是究竟怎麽堅持到今天的。”
沈晟的性子,府中上下都很清楚。
好色、盡奢,脾氣暴躁。
聽聞方蘭玉最初嫁進來的時候還有精力同沈晟鬧,然而不過半年,小産之後便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所有人都道方蘭玉是心如死灰,所以才會修佛、不問世事,唯獨顧清芷不這樣覺得。
方蘭玉未答,只問,“你來有何事?”
雖然方蘭玉似乎從不信顧清芷,但也少有的絕不會摻和顧清芷事情的人。
在這一家子裏,若非要找出一個顧清芷信任的人,不是沈驚竹,而是方蘭玉。
顧清芷看着杯中茶,嘆了口氣。
“大嫂,你說,人真的可能一夜之間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方蘭玉撥動佛珠的手指一頓,擡起眼,“你說的,是沈驚竹?”
顧清芷點了點頭。
她想要在他身上找到破綻,為此,顧清芷特意屏退侍女親手為他更衣。只要能夠找到證據,祖父定然會幫她。然而令顧清芷失望的是,眼前的身體同他一模一樣,即便是精心準備地調換,也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樣。
除非……他就是沈驚竹。
方蘭玉沉默片刻,突然看了眼天邊,“也不是完全不會……你聽說過,奪舍嗎?”
……
顧清芷不是沒聽過這種說法,只是要麽是說書先生說的,要麽是诓人騙錢的騙子說的,她從來不信,也不當回事。
但這次卻是方蘭玉說的。
顧清芷看着她,“大嫂,你信麽?”
方蘭玉輕牽嘴角,“若是沈晟有一日性情大變,不吃酒不逛花樓,還良心發現了……那我就信。”
總而言之,于自己有益,假也能成真。
顧清芷能夠聽懂她的話,只是二人說的并不是一回事。方蘭玉是怨恨在心,與沈晟過成了一對怨偶,無法釋懷,她卻不是。
仔細想來,原本的沈驚竹對她還算不錯。他們的婚事是父母之命,沈驚竹此前只見過她一面,遠遠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再見便是在平國公府、新婚之夜。
方蘭玉也知道沈驚竹和沈晟不一樣,但是不一樣又如何?
方蘭玉冷冷地看了顧清芷一眼。
其實顧清芷不需要她提點,她更清楚自己要什麽,只是她總要這樣假惺惺地過來與她交談。時間久了,連方蘭玉自己都習慣了。
顧清芷沉默下來,心裏思量着若是沈驚竹真的是收沈驚竹,那她又該如何去做。
就在顧清芷思慮的功夫,院子突然被人破門而入,顧清芷猛地站了起來,看見進來的一群人面露詫異,“父親,母親,你們這是……”
自然是來找人的。
但又不太像找人,沈大爺和大夫人面色有些焦急,身後跟着的小厮卻又人人帶着棍棒,更像是來找茬的。
顧清芷收回視線,不再開口。
方蘭玉這時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随便他們闖入——反正沈家的地方本就不由得她做主。
“不知父親母親今日來所謂何事?”方蘭玉神情平靜地問。
沈大夫人一聽她說話,頓時怒目圓睜,沖上來就想要打她,“是不是你把晟兒藏起來了?!”
方蘭玉先是愣了下,随即恢複平靜,搖了搖頭,“媳婦不知道母親在說什麽。”
沈大夫人一見她這幅好似看透紅塵的模樣就覺得仿佛陷入了棉花之中,讓她發不出火使不出力氣來。
她造了什麽孽要娶這麽一個媳婦啊!
下人将院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一星半點的痕跡。沈大夫人一聽心底越發焦急,緊緊地攥着沈大爺的衣袖,“晟兒到底在哪裏啊,夫君,這可怎麽辦?”
方蘭玉聽着她的話,漸漸皺起了眉頭,“母親是說……”
顧清芷立于一旁默然不語,就在此時突然有人的聲音在院子門口響起,“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是沈驚竹。
院內的人被驚了下,都擡頭看向他去。
他穿了身月白長袍,腰間束起,襯得他身姿挺拔,站立如竹。顧清芷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原本孤清的眉眼此時變得更淩厲,帶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郁。
還是不一樣的。
顧清芷還未收回視線,對面之人就擡眼向她看來,片刻之後,竟勾了下唇角。
他面上神色未動,緩步走至顧清芷的身側,站定了才看向沈大夫人,氣定神閑地問,“母親,發生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