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萬歲爺在船上?”◎
崔吉業這一趟是乘船來的, 如今離開,自然還是選擇水路。
辰時二刻,衆人抵達碼頭,虞歡在春白的攙扶下下車, 展眼一看, 便見岸邊停泊着一大艘頭尖體長、上寬下窄的廣船。
登州臨海,據說走水路直抵京城的話, 只需要半個月不到。虞歡心裏惘然, 轉頭去尋齊岷,齊岷正朝她看, 二人目光交彙在一處。
不及發生什麽,周遭突然傳來一陣哭喊聲, 二人一并回頭。
碼頭西側, 擠擠挨挨地泊着數艘漁船, 其中一艘又破又舊, 一面孔熟悉的漁夫正伏跪在船頭,跟兩名官差搶奪一個哭哇哇的男孩。
虞歡認出那男孩竟是毛毛, 神色一變。
“我去看看。”齊岷低聲說完,朝事發地點行去。
崔吉業見他此舉,立刻示意随從跟上。
事發地很快有人群圍來, 對着毛毛父子二人指指點點,齊岷擠進來時,正聽見一人議論:“毛毛他爹就他這一點血脈, 當年娃兒他娘生完毛毛後,緊跟着就走了, 這些年來父子倆相依為命, 很不容易, 這好不容易把娃兒尋回來,哪舍得讓官府帶走?”
“可毛毛都遭了那罪,不送進宮裏還能怎樣?留在這地方遭人白眼不成?”
“我看啊,毛毛爹就是想不明白,這娃兒都這樣了,還要來做什麽?趁早扔進宮裏,以後再娶媳婦生一個帶把兒的,不然這香火可就要斷在他這兒了!”
“你不知道,毛毛爹跟他媳婦以前恩愛得很,他要是願意再娶,老早便娶了!”
“……”
周遭議論聲更大,前來接人的兩名官差煩不勝煩,其中一人道:“我說你這當爹的不知道要臉是不是?娃兒都成這樣了你還當個寶貝?不讓他進宮,讓他陪你在這兒被人戳脊梁骨?你不要臉,你娃兒不要啊?!”
毛毛爹跪在船頭,用盡全力抱着毛毛雙腿,顧不上被羞辱,悲聲道:“官爺行行好,我和內人就這一個孩子,她臨終有交代,務必要我撫養孩子長大成人,毛毛變成這樣,我已是對不起她,不能再辜負她的托付了!”
Advertisement
毛毛上身被官差拽着,聽見父親聲音,嚎啕大哭,不住喊着“爹爹救我”“爹爹我不要走”……官差煩躁不已,擡腳踹開毛毛爹,便要抱着毛毛離開,肩胛突然被人鉗住,劇痛襲來。
齊岷撂開官差,接住毛毛,放回船頭。毛毛爹忙爬起來,一把将毛毛抱回懷裏,不敢再放開。
齊岷拿出一袋銀兩放下,道:“離開這兒,換個地方生活。”
毛毛爹看見那袋銀兩,擡起頭來,一臉怔然。
齊岷不多言,道:“若是不好過,便送他入宮。”
被撂開的兩名官差不知齊岷為何許人也,竟敢如此放肆,爬起來後,正要發作,被辛益一行攔住,亮出一塊令牌。
二人看見後,瞠目結舌,不敢再動。
“齊叔叔!”毛毛認出齊岷,淚眼婆娑地喚道。
齊岷眸光微動,複又上前一步,伸手在毛毛腦袋上一撓:“好好長大。”
毛毛噙着熱淚,竟像是聽懂了似的,重重點頭。
齊岷靜默看他一眼,不再多留,踅身離開。
碼頭上的議論聲漸漸散開,齊岷返回車隊,崔吉業等在原地,已從扈從口中獲悉內情,陰着臉道:“齊大人,你這可是公然抗旨!”
前來接人的那兩名官差乃是奉登州府衙之命,而知州王大人奉的則是崔吉業前些天傳來的聖旨。
齊岷不以為然,道:“萬歲爺仁愛,齊某所行,自認不負聖意。”
崔吉業腹诽一聲“牙尖嘴利”,礙于齊岷官大勢大,不便發作,只諷刺道:“但願那對無知父子能永記大人的恩情!”
齊岷看他一眼,理都不理,舉步離開。
崔吉業更被氣得不輕。
登船後,崔吉業把虞歡、春白主仆安排在船尾的頂艙,以保護為由,派人在外嚴加看守。齊岷一行錦衣衛則被安排在船頭的兩層艙室裏,首尾相隔甚遠,意圖不言而喻。
“咱家不知齊大人竟要随行,船上可供休憩的艙室有限,這些天,便只能委屈大人了。”
待把齊岷帶至艙前,崔吉業不冷不熱,話裏話外盡是嘲諷。
齊岷并不在意艙室的居住條件是否夠好,只道:“萬歲爺在何處?”
崔吉業道:“萬歲爺的行蹤,何時是大人能打聽的了?”
齊岷道:“所以,萬歲爺确已離京了?”
崔吉業一震,掀眼瞪來。
齊岷自知猜對,推開艙門,漠然入內。
辛益跟齊岷同住一間,關上門後,看一眼齊岷臉色,心知事态嚴重,關心道:“頭兒,萬歲爺離京,必然是來接王妃的,如今你打算怎麽做?”
齊岷沉吟稍許,道:“替我傳個消息回京城。”
“頭兒說。”
“就說皇上離京來登州接燕王妃入宮。”齊岷微微一頓,道,“再派人盯一盯劉佩文。”
劉佩文——當朝內閣首輔,皇後劉氏的父親。
萬歲爺來接虞歡入京的消息一旦在朝中傳開,頭一個有動作的必定是劉家。
辛益一下領會,點頭道:“是!”
廣船啓航,極快駛離碼頭,春白把艙裏的窗戶打開透氣,望着船影模糊的碼頭,感慨道:“想不到,毛毛的身世竟是這樣悲慘。”
虞歡坐在方榻上,本正走神,聽得這聲慨嘆,不由正色:“田興壬一點下落都沒有?”
春白走回來,嘆道:“那天離開觀海園後,田興壬便一直下落不明,辛大人派了許多錦衣衛查,州府那邊的人也用上了,可就是一直沒有線索。”
“那些東廠刺客呢?”
“抓了一些,可後來都沒能留住活口。”
“程家呢?”
“知州王大人說,程家是被東廠牽連的。”
虞歡掀眼,想起那一船無辜受害的男童,以及觀海園密室裏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各類刑具,心裏堵得慌。
那麽多東廠餘孽潛伏在觀海園裏,程家怎麽可能僅僅是被牽連的?
崔吉業來傳的聖旨虞歡已知曉,除關于自己的那一條外,剩下的便是要齊岷留在登州徹查東廠一案。
齊岷并非公私不分的人,既然沒有留在登州,那多半便是程家沒法查了。
虞歡忽然意識到什麽,起身走向艙門。
門開後,守在外的兩名侍衛立刻看過來,一人道:“王妃有何吩咐?”
這明顯是要攔人的架勢,虞歡淡漠道:“裏面太悶,我要出去走走。”
說着便往外走,那人立刻堵過來,毫不客氣道:“公公有吩咐,為王妃安全起見,還請留在艙裏。”
春白震驚道:“那……那這不是軟禁我們王妃嗎?”
那二人不做聲,板着臉,态度強硬。
春白茫然看向虞歡。
虞歡屏息,展眼往甲板上看,略一思忖後,踅身走回艙裏。
崔吉業下榻在虞歡底下的那間艙室裏,待得廣船離開登州,外面忽有一內侍進來,禀道:“公公,燕王妃說有要事與齊大人一議。”
崔吉業早便料着會有這一遭,放下手裏茶盞,冷哂道:“告訴她,除了咱家,她誰也別想見。”
內侍應是,離開不久,便又去而複返,神色微赧,道:“公公,燕王妃說……要見您。”
崔吉業:“……”
一刻鐘後,崔吉業進入頂艙,看向坐在方榻上的華服女子,漠然道:“不知王妃找咱家,所為何事?”
虞歡不拐彎抹角,道:“我想喝一杯奶茶。”
崔吉業差點以為自己耳背聽錯,隐忍道:“區區小事,王妃直接吩咐侍女便是,何必把咱家叫來?”
虞歡“哦”一聲,淡道:“外面的侍衛說,我的一切行動均要向你彙報,所以把你請來,當面彙報一聲。”
崔吉業語塞,拂袖道:“給王妃備茶!”
春白立刻應聲,要往艙外行去,崔吉業忽又道:“站住!”
春白剎住腳步,崔吉業狐疑地盯她一眼,吩咐跟自己來的那名內侍:“去,叫船家給王妃煮一壺奶茶。”
虞歡坐在原處,看着崔吉業一臉洋洋得意的模樣,默不作聲。
不多時,那內侍捧着漆盤,端來一壺熱氣騰騰、奶香四溢的奶茶,放在虞歡面前的案幾上。
崔吉業趾高氣揚,道:“燕王妃,喝吧。”
春白前來倒茶,虞歡看着那一杯冒着熱氣的奶茶,拿起來聞了一聞,放下道:“這奶茶是鹹的,我只喝甜的奶茶。”
“你!”崔吉業皺眉,反駁道,“本朝奶茶自古以來便是鹹的,哪有什麽甜奶茶?!”
“我從小到大,喝都是甜奶茶。”
“那你剛剛為何不說?”
虞歡氣定神閑,淡淡道:“我以為公公知道呢。”
崔吉業氣結,萬沒想到虞歡竟是個如此乖戾的脾氣,深吸一氣道:“給王妃換甜奶茶。”
那內侍已然看出崔吉業發怒,顫聲應是,再回來時,整個人更戰戰兢兢。
“回公公,船上的廚子說……世上奶茶要麽是鹹的,要麽便是辣的,沒人會煮甜的奶茶……”
崔吉業胸膛起伏,目光從虞歡臉上撤開,盯住春白:“你會,是嗎?”
如果崔吉業沒有猜錯,虞歡便是想利用這一點叫春白外出煮奶茶,順便尋找聯絡齊岷的契機。
春白緊張道:“奴婢……也不會,據奴婢所知,船上大概只有一人會。”
“誰?”
“……齊大人。”
崔吉業氣急攻心,呵斥虞歡:“燕王妃,你不要太放肆了!”
虞歡眨眼,無辜道:“我只是想喝一杯奶茶。”
崔吉業火冒三丈,瞪着虞歡那張故作無辜的臉,憤然離去。
艙門關上後,內侍小心翼翼尾随在後,及至回艙,才敢道:“公公,燕王妃要的奶茶,咱們還給嗎?”
崔吉業負手踱步,越想越氣,一則是氣虞歡竟然是個這樣難以對付的人;二則是氣萬歲爺一再交代不能苛待虞歡。思來想去,恨聲道:“咱家倒要看看,他們能玩出個什麽花樣!”
齊岷入艙後,沒再外出,認真思考東廠及程家一案,聽得辛益告知虞歡被崔吉業軟禁,心裏更沉郁。
皇帝人已離京,估計就在登州府附近,這艘船的航行時間不會太長,崔吉業此舉,明顯是要阻斷他和虞歡的一切來往。
齊岷更沉默,人也顯得更嚴肅,辛益是熟悉他的,知道他這時候心情定然極差,坐去一邊,不再叨擾。
孰料這時,一內侍忽然敲門進來,說是要齊岷煮一壺奶茶。
走前,還特意交代了一聲:“要甜的。”
人走後,辛益一個激靈從靠椅上起來,朝齊岷道:“頭兒,是王妃?”
齊岷垂眸不語,整個人明顯散開塵霾,亮堂不少。
辛益不由嘿笑:“看來還是王妃厲害,崔吉業也拿捏不住。”
齊岷瞄他一眼。
辛益:“頭兒這樣看我做什麽?”
齊岷意有所指:“難得聽你誇她。”
辛益讪讪,仍是笑:“頭兒的眼光向來不差,我跟着誇,總是沒錯的。”
這話一聽便是态度大轉的意思,從以前的反對變成支持,齊岷倒不意外,不鹹不淡:“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辛益立刻想起春白,“昂”一聲,黑臉鋪上一抹微紅:“頭兒說什麽呢?”
齊岷不跟他掰扯,舉步往外。
崔吉業等在艙室裏,待內侍把齊岷煮好的奶茶送來後,反複檢查。
可惜從茶壺到茶杯再倒托盤,都沒有發現半點夾帶,崔吉業不死心,想要搜出齊岷、虞歡私通的證據,吩咐內侍重新找一副茶具來,把奶茶倒過去。
倒完,發現無論是茶壺內部還是奶茶裏面都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崔吉業氣急敗壞,揮手讓內侍把茶送走。
虞歡收到齊岷煮來的這一壺奶茶時,已是半個時辰後,春白坐在案前倒茶,嗅着熟悉的香氣,心裏有一種戰勝崔吉業的快感。
等虞歡喝完一杯後,春白開始檢查茶壺是否暗藏玄機,虞歡道:“不用看。”
春白一怔。
虞歡自知崔吉業意圖,道:“他不傻。”
春白明白後,慚愧道:“奴婢還以為齊大人會借機給王妃傳話呢。”
虞歡拿起茶壺,顧自再倒一杯:“誰說傳話非要讓人看到?”
春白又瞪大眼,表示疑惑。
虞歡此舉本來就沒有要跟齊岷偷傳信箋之意,只是不爽于崔吉業的軟禁壓制,想跟齊岷取得一種聯系,因而道:“他傳給我的,我都明白了。”
春白不由問道:“那……齊大人傳來的是什麽呀?”
虞歡看着手裏甜香四溢的奶茶,道:“他想我了。”
春白:“……”
齊岷給虞歡煮完奶茶後,沒回艙裏,在甲板上吹着海風。
崔吉業從船尾的二樓艙室裏出來,一眼看見他背影,冷哼一聲,拾級而下。
及至齊岷身後,崔吉業諷刺道:“早便聽聞齊大人清心寡欲,多年以來不占女色,甚至不願娶妻成家,今日一看,原來不是柳下惠再世,而是眼高于頂,另有所圖啊。”
齊岷搭在欄杆上的雙手微動,并不理會。
崔吉業本就因抓不到他和虞歡私通的罪證而惱火,見狀更不滿,譴責道:“說起來齊大人替萬歲爺除奸宦、拔東廠,也算是個識時務、有魄力的聰明人,怎麽這次就如此愚蠢,竟妄想跟萬歲爺搶人呢?”
齊岷回頭,看他一眼,道:“我只是煮了一壺奶茶。”
崔吉業道:“大人就不必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齊岷扯唇,看回欄杆外的大海,道:“萬歲爺确定要納虞氏為妃?”
“當然!”
“此事朝中可知?”
崔吉業眉頭一皺,不語。
齊岷道:“崔公公也知道,一旦此事在朝中傳開,萬歲爺會面臨怎樣的處境吧?”
崔吉業臉色更沉。
齊岷道:“萬歲爺初掌大權,正是需要百官擁護的時候,為了一個燕王妃,值得嗎?”
崔吉業一震,想起從登基以來便委屈周全、磕磕絆絆的萬歲爺,自然知道納虞歡為妃一事傳開後會在朝堂裏掀起怎樣的風波,恨聲道:“就算不值得,那也不是你僭越的理由!”
齊岷不反駁,目光冰涼。
崔吉業拂袖而去。
齊岷望着天幕下看似平靜的大海,身影被殘陽拉長,一動不動。
大船在海上不分晝夜地航行,轉眼三日。
這三日,虞歡始終被困在船尾頂艙裏,與外界唯一的聯系便是齊岷煮的那一壺甜奶茶。
崔吉業仍是每次都會親自徹查奶茶裏是否藏有密信,每次查完都是一無所獲,伺候的小內侍不由起疑:“公公,會不會齊大人和燕王妃壓根就沒什麽,是咱們誤會了?”
崔吉業白他一眼,道:“燕王妃愛喝甜奶茶,整艘船就只有齊岷一人會煮,你看他二人像是清白的樣子嗎?”
一想那奶茶的滋味乃是甜蜜蜜的,崔吉業更氣得嘔心。
內侍看回手裏的茶壺,憂愁道:“可拿不到證據,咱們到時候該如何向萬歲爺回禀?說他倆确有私情,萬歲爺會信嗎?”
齊岷是萬歲爺不顧內閣反對破格提拔起來的正三品指揮使,如今整個朝廷的督查大權全在他手裏,萬歲爺對他的信任、倚重可以說是獨一無二,要是沒點确鑿的證據,僅靠京城裏的那些緋聞狀告齊岷私通虞歡,吃虧的怕是他們。
崔吉業沉吟稍許,望向艙窗外蔚藍的大海,火氣降下來,道:“急什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天子跟前,真假自有分辨!”
這日午後,齊岷正在艙室裏翻看辛益呈上來的密報,梳理程家勾結東廠的罪證,辛益忽然從外趕來,急道:“頭兒,不好,前面來了一艘船,看樣子像是來接人的!”
齊岷手上一頓,想起什麽後,收起密報起身往外。
甲板上,海風陣陣,崔吉業一行攏在欄杆前,正恭候着前方駛來的一艘福船。
福船不算大,然軒窗闌檻,雕欄畫棟,給人以凜然不可侵犯的奢貴之感,齊岷心底忽然劃過一個念頭,周身氣壓更低。
崔吉業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一眼齊岷,并不理會,吩咐一旁內侍:“差不多了,去請燕王妃下來吧。”
“是。”內侍領命離開。
齊岷道:“崔公公這是做什麽?”
崔吉業淡然道:“齊大人何必明知故問,沒看見有船來接人嗎?”
齊岷複看那艘福船一眼,眼底陰翳更濃,沉聲道:“萬歲爺在船上?”
崔吉業不語。
齊岷便知所猜不假,心頭一凜。
辛益難壓震愕,低聲道:“頭兒,怎麽辦?”
按照他們原本的猜想,廣船定然是要先泊岸,才會跟萬歲爺會合的,屆時他們便會有和虞歡、春白碰頭的機會,誰知道萬歲爺竟然不辭辛勞,乘船來接人,殺得人猝不及防。
齊岷踅身往船尾走,崔吉業眼疾喝道:“攔下!”
負責看護虞歡的那一批侍衛忙來攔人,齊岷視若無睹,擡手撂開,辛益號令錦衣衛,雙方立刻成對峙之勢。
虞歡從頂艙裏出來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齊岷站在樓梯口,仰頭望來,許是多日不見,他那一襲赭紅飛魚服看着似更冷肅了些,本就淩厲的眉眼更顯冷酷,猶如嚴冬雪嶺。
目光交彙,齊岷強壓思念,嚴肅道:“齊某日前多有得罪,不周之處,還望王妃海涵,不要向萬歲爺告狀才好。”
虞歡一愣,驀然領會什麽,眸底波光震動。
崔吉業快步趕來,本是要喝止齊岷傳話,聽得這一句,頗有些莫名其妙。
虞歡深吸一氣,看着齊岷的深邃的雙眼,冷漠道:“我告不告狀,要你來管?”
崔吉業隐隐察覺不妙,喝道:“還不快護送燕王妃下來!”
衆侍衛聽令,卻礙于氣勢洶洶的錦衣衛,根本難以行動。齊岷凝視着虞歡,讓開一步,辛益示意衆錦衣衛撤離,樓梯處劍拔弩張的氛圍這才收場。
很快,來的那艘福船挨着廣船并排,兩艘船同時停下,相隔數丈,船家打開主艙門,放出一條棧道搭在對面的福船甲板上。
崔吉業看向身側的虞歡,揚聲道:“燕王妃,請吧。”
虞歡神色漠然,領着春白走上棧道,齊岷舉步跟來,被崔吉業伸手攔住:“萬歲爺說了,只許燕王妃主仆二人登船,齊大人又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齊岷目視前方,隐忍不發。
“吱”一聲,棧道收起,虞歡站在對面福船上,入艙前,回頭一望。
齊岷站在甲板上,高大威武,沉默堅毅,這是虞歡第一次感覺海風苦澀,刺痛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