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上次你說,還可以再冒犯一次。”◎
虞歡似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喊的全名“虞歡”,聲音很沙啞,很焦急,甚至很悲痛。
虞歡被喊得莫名心悸, 想要回應, 可是身體像是被人摁入冰冷刺骨的深淵裏,根本醒不過來。
腦海裏殘留着震耳欲聾的雷電聲、暴雨聲, 以及厮殺裏的嘶吼、喝令, 那道熟悉的聲音不知對旁人喊了些什麽,又開始叫她:“虞歡!醒醒!”
虞歡竭力睜開眼睛, 黑壓壓的夜空裏隐約有一張沾滿血污的臉,眼瞳極其黑亮, 似浴着血的黑曜石。
虞歡想要伸手去夠, 不及靠近, 疼痛從肩胛襲來, 整個人又被拽回深淵,陷入昏迷。
“虞歡?!”齊岷竭聲呼喚。
狂風大作, 暴雨傾盆,原本潛伏在樹林深處的那一批護衛突然厲喝一聲,拉滿弩*弓朝着東廠人射殺。辛益趁勢砍掉一人臂膀, 回頭沖齊岷喊道:“頭兒,快撤!”
齊岷抱着中箭的虞歡,全身僵冷, 聲音不自覺發顫:“分頭撤開!”
“是!”
齊岷掉頭,提氣掠上虛空。
田興壬抹開臉上雨水, 瞪着那一抹極快消失在夜幕裏的身影, 無暇顧及身後叛亂, 又急又恨:“快!追上他!”
虞歡感覺自己又被人從深淵裏拽出來了,像一條濕淋淋的魚,掙紮在被烈日曝曬着的岩岸上。
身體發熱,鼻腔窒息,虞歡從混沌的噩夢裏抽離,再次睜眼,發現自己躺在齊岷的懷裏。
原來,齊岷就是那一塊燙烘烘的岩石。
齊岷看見虞歡睜眼,貼近來喚,見她濕漉漉的眼睫動了動,瘋狂疾振的一顆心總算安定下來,落回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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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歡靠在齊岷肩頭,從模糊視線裏分辨出一堆篝火,逼仄石壁,茫然道:“……這是哪兒?”
“後山石洞。”齊岷聲音冷意不減,微微發顫,“你中了毒箭,必須立刻拔*出來,會很疼,忍着點。”
虞歡雲裏霧裏,不及反應,肩膀被齊岷鉗住,肩胛處傳來劇痛。
虞歡大震,低頭咬住齊岷肩膀,齊岷眉頭微皺,手裏力道分毫不減,準而快地拔出毒箭。
虞歡差點再次暈厥。
箭镞淬毒,裹着發黑的血,齊岷扔掉箭杆後,盯着虞歡後肩不住湧着黑血的傷口,眼底陰翳覆壓。
在刀口上舔血這麽多年,見過大小傷口無數,這竟然是他第一次感覺害怕,覺得傷口猙獰。
虞歡緊咬着齊岷的肩膀,大顆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滴淌,哆嗦的嘴唇早已發紫,預示着中毒之深。
齊岷按着她傷口,等她稍微緩過力氣來,待其松開牙關,才道:“傷口有毒。”
虞歡神智依舊混亂:“……嗯?”
“再忍一會兒。”
齊岷不再等待,單手解開虞歡上衣,扒至胳膊以下,低下頭。
虞歡全身一顫,被齊岷用手箍住肩頭。
夜雨滂沱,婆娑樹影在洞口飒飒曳動,狂風怒號,叫嚣得洞內火光幾欲熄滅。
石壁上,光影簌簌,人影交頸,齊岷用力吸出毒血,扭頭吐掉,再覆上虞歡肩胛處的傷口。
虞歡再次咬緊牙關,下颌抵在齊岷肩膀上,擡起眼睫時,看見齊岷映在石壁上的身影。男人形似山岳,低頭,吸吮毒血,扭頭,吐血;又再次低頭,扭頭……
虞歡終于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麽,腦中轟鳴,試圖抵抗。
齊岷不給她反抗的餘地,吸完最後一口毒血吐開後,擡起大拇指揩過嘴唇。
虞歡深吸一氣,用力掙紮起來,扳過齊岷的臉,看見他血污斑駁的臉龐,長睫低垂,眼瞳黑亮,唇角印着一抹發黑的血痕。
“……你在幹什麽?”虞歡聲音喑啞。
齊岷眼神炙亮,反問:“你剛剛又在幹什麽?”
虞歡想起在樹林裏為他擋箭的那一剎那,張口結舌。
齊岷垂眸,看見她裸露的肩背,以及胸前那抹繡着花草的兜肚,花瓣潔白,綠葉橢圓,竟然是那香氣襲人的栀子花。
齊岷不敢讓目光在那裏多留,移開眼,柔聲道:“別動,給你包紮。”
虞歡頭一回見他這樣溫柔,怔忪時,齊岷已果斷地撕下衣帶,握住她肩頭。
疼痛又一次從肩胛襲來,因着意識複蘇,痛感更真切難挨,虞歡咬緊唇伏在齊岷胸前,肩背不住瑟縮,待得包紮結束,頭上全是冷汗,整個人濕淋淋、冷冰冰,再次虛脫,癱軟在齊岷身上。
齊岷接住,為她拉攏衣領,系上襟前盤口,再從懷裏掏出那個常備的瓷瓶,往外倒時,發現丹丸僅剩一顆。
齊岷并不遲疑,扔掉瓷瓶,把丹丸喂入虞歡嘴裏。
天亮,暴雨雨勢轉弱,疾風吹卷洞外被雷電劈斷的枝丫,斷杪叢生,草木狼藉,天地間依舊一片滂沱。
虞歡從昏迷裏悠悠醒轉,僵冷的四肢暖烘烘的,不再刺骨,睜開眼,看見一張熟悉的俊臉。
齊岷靠着牆壁而坐,眉眼靜默,臉龐上的血污仍在。
虞歡一愣,發現自己竟仍是躺在他懷裏的。
“醒了?”齊岷聲音平和,略有一點疲憊後的沙啞。
虞歡啓唇,低低“嗯”一聲,聲音亦是啞的。
“還疼嗎?”齊岷又問,眼神關切。
虞歡心口莫名一酸:“疼。”
她哪裏受過這樣的痛,從頭到尾,疼得她以為快要死了。
齊岷沉默,目光隐忍,充斥着心痛和自責。
“為何替我擋箭?”齊岷鄭重質問,回顧昨天夜裏的那一幕,心悸仍在,如似瘋狂。
虞歡眼神誠摯,不假思索:“因為想保護你啊。”
齊岷喉結繃起來,目光一動不動:“說真話。”
虞歡坦然:“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假話。”
篝火仍燃在一側,火勢不減,齊岷的眼神被火焰映得無比爍亮,虞歡無端有點羞赧,目光移下來。
齊岷臉上、身上全是血,衣襟散着,臂膀處有包紮過的痕跡,肩膀挨着脖頸那裏露着一塊血痂。
虞歡忽然想起什麽,伸手撥開齊岷衣領,看見一枚結着血痂的印記。
“這是……”虞歡想起昨天夜裏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有點錯愕,“我咬的?”
“是。”齊岷一派坦誠,任由那塊牙印暴露在外,被虞歡盡收眼底。
虞歡坐起來,認真看了又看後,心頭噗噗直跳,擡眼看回齊岷。
男人屈膝坐着,眼神依舊那樣深邃,那樣專注,以至于給人深情的錯覺。
虞歡莫名有點慌亂,睫扇像受驚蝴蝶飛落下來:“還……疼麽?”
“疼。”齊岷故意回答。
虞歡赧然:“抱歉。”
齊岷捏住她下颔,虞歡被迫再次擡起臉龐,直視他的雙眼。
“後悔嗎?”
四目相對,齊岷的眼睛又和那夜一樣,像蓄着洶湧熱浪的大海。
虞歡的心跳一剎間更亂:“後悔什麽?”
“你知道我在問什麽?”
洞外大雨不歇,淅淅瀝瀝,身側的篝火哔啵有聲,聲聲震耳,虞歡凝視着齊岷深邃的眼睛,心口如焚。
“我……”
洞外突然傳來一記人聲。
暴雨砸地,茂林裏是一派嘈雜,這一聲喊聲音色尖細,內力沛然,顯然出自東廠人之口。
齊岷頃刻色變。
虞歡掉頭看向洞外,心如擂鼓,明顯為洞外聲音所懾,齊岷臉色更嚴肅,伸手在虞歡胳膊微微一握。
“坐着,別動。”
齊岷起身走向洞口。
石洞逼仄,洞口狹窄,外面被參天古樹覆蓋,并不易暴露。齊岷撥開枝葉,看見外面雨幕蒼茫,天光晦暗,并沒有什麽人影,僅是有窸窣聲音傳來,是人在走動,以及互相傳訊,在問某某處可有搜過。
看來,是田興壬派人搜過來了。
前半夜,衆人在樹林裏厮殺,眼看要潰敗,被俘虜的那一撥程家護衛突然反水,辛益借着場面大亂反擊,并在齊岷的吩咐下分道撤退。
包括禁地在內的觀海園一定會被田興壬列為重點搜查區域,齊岷不敢賭,便在甩掉東廠殺手以後,抱着虞歡躲入了樹林深處的這座石洞裏。
石洞偏僻,外有葳蕤古樹掩映,算是很隐蔽的所在,但如果被大力排查的話,必然難以遁形。
齊岷心念起伏,思忖間,聽得虞歡道:“是田興壬嗎?”
齊岷回頭,虞歡坐在篝火前,蒼白的小臉被火光映着,原本發紫的嘴唇略紅潤了些,然而滿眼擔憂,根本不似平日裏那驕縱乖戾的模樣了。
齊岷胸腔窒悶,走回來,滅掉篝火。
“怕嗎?”
“你怕嗎?”
齊岷本想說不,可一看到虞歡,忽然就怕了。
怕什麽呢?
齊岷已然明白,他怕的是和虞歡相關的一切災殃,怕她再犯傻,再涉險,再受傷。哪怕是一絲毫發。
“剛剛想說的,是什麽?”齊岷看着虞歡,究問剛剛被打斷的話題。
虞歡很快反應過來,微微一震。
齊岷單膝蹲在她面前,黑眸明亮靜默,就那樣凝視着她,耐心等待她給出的答案。
“我不後悔。”虞歡眼神平靜,微笑道,“為你擋箭,招惹你,撩撥你,我都沒有後悔過。”
虞歡臉龐不算幹淨,同樣濺着血,貼着淩亂的鬓發,可是這一笑,梨渦淺淺,比春晖映雪更閃耀人眼。
齊岷心口沸騰,屏息,再開口時,嗓音已啞。
“上次你說,還可以再冒犯一次。”
“?”
虞歡不及意會,被齊岷伸手扣起下颔,俯身吻上。
虞歡心跳一瞬消失。
大雨如注,天地喧嚣,齊岷膝蓋跪在石地上,以近乎臣服的姿勢覆上虞歡的唇。彼此身上還殘留着刺鼻血腥氣,唇瓣相貼,是熟悉的微涼,也是陌生的狂熱,滾燙。
虞歡錯愕地瞪大眼睛,目之所及,是齊岷覆低的睫扇,眼尾的那一顆淚痣便在咫尺,如觸手可得的星辰。
風雨如晦,覆壓在洞口樹影唰然震響,水珠飛濺,枝葉激顫,壓着一些破碎的嬌聲。
虞歡被齊岷侵占着,氣息交纏,心潮澎湃,竟全然沒有回應的餘地,擡起的手被捉住,下颔被扣高,唇齒被撬開……齊岷像是瘋狂的獵獸、焚燒的烈火,赤誠得近乎粗暴。
“等我。”
吻畢,齊岷沒有撤開,鼻尖抵着虞歡鼻尖。
虞歡胸脯起伏,喘息不止。
齊岷複在她鼻尖一吻,拿起地上的繡春刀,毅然起身。
作者有話說:
給大家送上一個單膝跪地求吻的齊大人,求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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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歡歡這是拿命撩男人,危險行為,大家切勿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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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7-27 21:00:00~2022-07-28 17: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榭呀 6瓶;她狠美、荷仙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