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查。”◎
天空蔚藍, 流雲雪白,又是一個明朗的秋日。
海風吹來熟悉的鹹濕氣,浪潮一波接一波地卷上岸來,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虞歡漫步在海岸上, 感受着腳底細軟的沙石。
“現在沒有外人,大人可以說實話了嗎?”
齊岷跟在後方, 聽得這一句, 漫聲:“說什麽實話?”
“昨晚是不是在想我?”
虞歡問得很自然,齊岷不應。
虞歡回頭, 正面看着齊岷,道:“你抱我回來的, 我都記得。”
海風吹亂虞歡的鬓發, 一縷縷貼在面頰上, 齊岷沒看她, 心不在焉:“都記得什麽?”
虞歡眼眸微動:“我想再親一親你,但是你躲開了。”
齊岷面無神色, 擦着她肩旁走過。
虞歡轉頭:“為什麽躲開我?”
齊岷走在前方,聲音順着海風而來:“王妃記錯了。”
虞歡跟上去:“你昨晚不是這麽叫我的。”
昨天夜裏,醉後的她在他懷裏搗亂, 他壓低聲音警告時,喊的是“虞歡”。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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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岷看着大海,眼眶被風吹得刺痛, 那些被刻意揉碎的記憶被虞歡一點點拼湊成形,那份壓在心底的、以為可以暫時喘息的悸動又隐約要開始失控。
“別過來, ”聽見虞歡的腳步聲, 齊岷喝止, “有什麽話,就這樣說吧。”
“你今天有些奇怪。”
“大概吧。”
浪聲起伏,虞歡看着齊岷高大而沉默的背影,滿腹疑雲:“我昨天說了什麽讓你難過的話嗎?”
“沒有。”
虞歡更困頓,努力調取腦海裏的回憶,大膽質疑:“那你,是在自卑嗎?”
自卑?
齊岷莫名,皺眉看過來,順着虞歡的視線朝身下看,面色一沉。
虞歡斂回眼:“我說過,我不介意的。”
虞歡記得昨天昏迷前,自己坐在齊岷的身上胡作非為,她記得他那時的臉已經很燙,身體也很燙。如果親下去,後面的事情一定會失控吧,可是他在東廠裏待過,被淨過身,已經沒有了失控的資本。
虞歡想,或許是因為這個,所以他才一定要躲開,甚至是逃走的吧?
心裏一下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虞歡擡頭,對上齊岷近乎于淩厲的視線。
“?”
齊岷瞪她一眼,往前走。
虞歡對這一眼顯然不滿,跟上來,道:“萬歲爺知道你的事嗎?”
齊岷這次聲都不吭。
虞歡很大度,不予計較:“行,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你是這樣的狀況,跟我歡愛,有什麽大不了的?”
齊岷聲音不辨喜怒:“我都這個狀況了,還怎麽跟貴人歡愛?”
這次他沒喊“王妃”,也沒喊“虞歡”,一聲“貴人”,諷刺意味倍增。
虞歡微微挑眉,權當他被刺中敏感處,在使性子,開解道:“誰說歡愛一定要那樣?翻雲覆雨,颠鸾倒鳳的方法有很多種的。”
虞歡是皇家兒媳,對閹人并不陌生,關于閹人如何跟女人行房的秘事多少耳聞過。
沙灘盡頭是一大片高低錯落的礁石,齊岷走進去,虞歡跟上,看向齊岷垂在腿側的手。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因為常年握刀,嶙峋的輪廓間透着一股殺伐氣,莫名的令人着迷。
虞歡腦海裏開始幻想出一些旖旎的畫面,沒留神腳下,反應過來時,人已滑倒在礁石底部,腰後被齊岷大手扶着,手腕也被扣住。
虞歡一震,擡頭,撞着齊岷微愠的眼神,依稀從那裏面捕捉出一絲擔憂。
“我沒事。”虞歡解釋。
齊岷松開手,反被捉住。
二人膚色相差明顯,齊岷是健康的、性感的蜜色,虞歡是近乎于雪一樣的嫩白色。抓住齊岷的手後,虞歡垂下眼來,凝神欣賞,大拇指劃過他突起的指節。
齊岷疑惑,倏而意識到什麽,像被火炭燙着一樣,迅速抽開手。
虞歡擡眼,看見齊岷耳根發紅。
聯想先前所說的話,虞歡了然:“你知道?”
那些所謂的閹人行房的方法。
齊岷的表情一言難盡:“應該不及王妃淵博。”
虞歡明白這句是在諷刺,臉頰微燙,索性也不起來了,抱膝道:“那你願意嗎?”
齊岷背對着大海,身後是一望無垠的天際,天光把他的眼睛反襯得格外深黑。
“王妃就沒想過,回宮以後再與我遇見,彼此該如何自處?”齊岷不答反問。
虞歡笑笑,也反問:“你就這麽确信,以後還能再見到我?”
齊岷眼神一瞬陰鸷:“何意?”
海浪襲來,在四周濺起浪花,虞歡沒看齊岷,半真半假地道:“你上次跟我說,以我這脾性,并非聖上所愛。像我這樣的人,在宮裏應該不會長久吧。”
齊岷胸口莫名一痛,少頃道:“王妃是聰明人,若想長久,自然有固寵的辦法。”
虞歡于是又道:“你先前懷疑派東廠刺客來殺我的幕後兇手是皇後,如今程家涉嫌勾結東廠,可見你所猜并非沒有根據。既然皇後娘娘都不肯容我,我回宮以後,又安有栖身之地?”
“所以,有人要殺,王妃便心甘情願做砧上的魚肉嗎?”
虞歡看向齊岷,道:“大人可曾見過女人在圍牆裏厮殺的模樣?”
“見過。”
“好看嗎?”
齊岷一默。
虞歡道:“我見過。我想不明白,那是為了什麽。”
齊岷看着虞歡的眼睛,像是被什麽刺住,移開眼,良久方道:“宮牆如城牆,有人為開疆辟土,有人為守疆衛國;有人為情,有人為利。沒什麽想不明白的。”
“那若我都不為呢?”
“虞家上下四十三口人,仍在獄裏。”
浪潮滔天,“啪”一聲拍打在一丈開外的礁石上,濺開的浪花似被砸碎的玉,虞歡盯着齊岷,低聲道:“你跟他們一樣。”
齊岷沒回,胸口突然像被什麽捅了一下。
“頭兒!”
礁石那頭傳來一人的疾呼,齊岷轉頭,見辛益從海灘上疾跑而來,眉頭微微一蹙。
辛益一臉焦急,跑過來後,看見坐在礁石底下的虞歡,一愣,明顯沒想到齊岷居然是跟虞歡在一起。
念及園內的意外,辛益無暇深究,走上前,湊在齊岷耳邊低語片刻。
齊岷眼神更冷,道:“傳令張峰,送王妃回屋。”
因已确定觀海園禁地裏有孩童被囚的痕跡,今日一早,辛益便派了一錦衣衛潛入禁地偵查,看能否再搜尋一些可靠的證據。
誰承想今日園林裏突然加強戒備,巳時剛過,便有消息傳來,說是程家護衛把一入侵禁地者抓了。
再一查,這入侵者竟然是跟着齊岷、辛益一塊上島的錦衣衛,程家那邊又驚又惱,把人扣押在禁地外,嚷着要齊岷給一個說法。
齊岷跟着辛益趕到現場時,程義正等人已聚集在大門外,一扈從正沖着被扣押住的那名錦衣衛放聲審訊,半點顏面不給。辛蕊自認是跟錦衣衛一幫的,見程家人如此不客氣,仰臉便跟程義正吵開來。
昔日冷冷清清的禁園外登時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人來了,人來了!”
正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大聲通傳,程義正掉頭看去,見得一行人從蓊蓊樹影後走來,當首那人頭束玉冠,五官英俊,身着鴉青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腰間革帶上挂着烏黑的佩刀,以及一塊墜着金色流蘇的羊脂玉,刀玉相輝,令其人氣質于英武間兼容着殺伐與矜貴。
程義正右眼一眯,聽得辛蕊熱絡地喚着“齊大哥”,面容更沉。
“齊大人,我程義正尊你為上賓,又是應接,又是宴請,可你卻縱容屬下擅闖我程家禁地,不給個說法,恐怕不合适吧?”
齊岷上前,目光掃過牆外衆人,語調微揚:“縱容?”
程義正皺眉:“怎麽着?難不成齊大人想說這事兒跟您沒關系,全是那錦衣衛自個不長眼吧?”
齊岷眼底無波,看向被押着的那名錦衣衛,錦衣衛會意,朗聲彙報道:“頭兒,禁地內有蹊跷,卑職是聽見裏面有孩童在哭喊求救,所以才進去尋人的!”
“胡言亂語!”程義正氣極反笑,轉頭看向身後的老者,“啞叔,你聽聽,這錦衣衛為了開罪,大白天的連鬼故事都編上了。”
那被喚“啞叔”的老者微微颔首,似想應承程義正,又有些畏懼錦衣衛的淫威。
程義正看回齊岷,并不傻,想起最近半年在登州鬧得沸沸揚揚的孩童走失案,也不打算打太極了,諷刺道:“齊大人該不會是聽說了什麽風言風語,所以才帶着手下來我觀海園內小住,想趁機在我程家這裏立下一功,回去找聖上請賞吧?”
衆人聽得此言,俱是一震,或驚或疑地看向齊岷。
齊岷淡然:“仔細說說。”
程義正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眼道:“登州這半年來丢了不少小孩,官府那邊一直查無音訊,後來,也不知是哪個狗雜種在城裏散布謠言,說在我程家的觀海園外看見過一批來路不明的孩童。這件事,齊大人是知道的吧?”
齊岷:“是。”
程義正笑聲更冷:“那可惜了,觀海園從建園起,便從來沒用過十歲以下的奴仆,我程家家世清白,更不會有什麽娈童之癖,如今在這園內做客的僅有諸位,敢問,上哪兒來的孩童?齊大人,我知曉你新官上任,立功心切,可再想立功,也不能這麽橫行霸道,畢竟這觀海園姓程,您說是嗎?”
程義正咬重“程”字,借以警醒齊岷,程家背後的靠山乃是皇後,不是錦衣衛說查就能查,想動便能動的,場面登時劍拔弩張。
齊岷盯着程義正,仍是那副淡漠臉孔:“程公子不提,齊某倒是忘了,觀海園涉嫌登州孩童走失一案。”
程義正眉心一跳。
齊岷道:“既然提了,那便順道查一查,還程家一個清白吧。”
程義正勃然變色:“你想做什麽?!”
“查。”
齊岷看向那扇被程家護衛看守着的禁地大門,下令後,被扣押着的錦衣衛神色一振,掙開程家人走向禁地,跟從齊岷而來的錦衣衛跟着執行命令。
程家護衛忙來阻攔,辛蕊看錦衣衛人手不夠,上前助陣,程義正憤然道:“齊岷,我警告你,這是我程家的地盤,你有什麽資格說查便查?!”
話聲甫畢,一塊金牌怼至程義正臉前,辛益凜然道:“夠格了嗎?”
作者有話說:
觀海園副本會有一小波劇情,兩個人的感情轉折跟着劇情走,大家不要太急呀,這文不長,唰一下在一起就該完結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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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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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7-16 21:00:00~2022-07-17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幹飯使我快樂 10瓶;558 2瓶;采鈴铛的小蘑菇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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