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活着
舒笙死了。
蔣翰茫茫然然的站在雅兒村後山的茅屋前,看着東邊的方向,突然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身後的下人驚呼了一聲“少爺”,便去扶他。
卻見蔣翰渾身癱軟的捂着心口處,眼中沒有焦距。
“少爺,您怎麽了?”幾個下人吓的臉色蒼白,拼命的将蔣翰拽了起來,蔣翰倚在下人們的身上,嘴唇抖了抖,轉手一把抓住扶着自己的下人,狠狠的往茅屋上一按,狠聲道:“不是說阿笙就在這裏嗎?人呢!讓你們盯個人都盯不住,要你們有何用!”
他用的力氣太大,那下人被他一把按在茅屋上,茅屋的一根承重木柱子經不住這麽大的力道,嘩啦一聲連同整個茅屋都倒塌了。
下人背上生疼,一張臉疼的扭曲起來,驚恐的辯解道:“少爺,這不怪我啊,舒少爺他身邊有功夫很好的人保護,我們都不能靠太近啊。”
邊說邊七手八腳的抹掉臉上的草道:“一個月前他還天天去泉邊打水呢,我們都不知他是何時離開的。”
蔣翰嘴角抽了抽,面目猙獰道:“一個月前?你他娘的一個月前的事現在才跟我說,死了算了!”說罷狠狠的将那下人往地上一慣,下人短促了呃了一聲就被摔暈了。
蔣翰的怒氣淤積已久,他曾在無數個夜晚想象着等找到了舒笙,一定要将他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他是恨死了舒笙,可此刻,心裏跳出來個念頭,告訴他舒笙死了。
他并沒有覺出有多少暢快,也沒有覺出有多少開心,心裏反倒平靜的很,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來。
那個人,就這麽死了?
蔣翰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卻又突然覺得奇怪了起來。
舒笙死了,他為什麽會知道呢?
微妙的,蔣翰覺得,舒笙應該是死在他的手上的,他分不清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但是卻很堅定的相信着,舒笙是死在他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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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風風光光,替蔣家光宗耀祖,然後?然後,他怕舒笙之事終有一日會洩露,便決定将舒笙殺死,那是他這一生中做的最遺憾的一件事,卻不後悔。
蔣翰伸開手指,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冒出這種念頭,那一段明顯跟他現在境遇不相符合,也跟他的遭遇沒有幹系的記憶就這麽突然的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他甚至看見了舒笙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渾身都是鮮血的樣子,那麽的真實,又那麽的深刻。
蔣翰的心裏突然就冒出來無數的心酸與悲涼,只是他分不清這心酸與悲涼究竟是不是他應該有的。
這詭異而突兀的一段多出來的記憶,讓他心煩氣躁,一時又癫狂如魔。
那日之後,蔣家那個不能人道的少爺卻又突然瘋癫了,整日紅着眼神志不清,四處要殺人,蔣家無法,總不能真讓他鬧出什麽事來,就幹脆将他關了起來。
蔣翰卻終于是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或許都是真,又或許都是假。
人世蹉跎,又何妨前世今生。
舒笙知道他自己死了。
他在那片虛空的黑暗中不知躺了多久,漸漸的已經感覺不到外面的情況了,靈魂與*真正分離。
舒笙心道,當初重生之時,怎麽都沒有這般場景呢?
不知道這次,他死後,是不是就能去見他爹娘了,是不是就能找到尹行了。
他躺了許久,久的整顆心都沉寂了下來,就像是寺中終于參透了生死,靜坐圓寂的老和尚一樣,心如古井,平靜無波。
只是偶爾還會想,他怎麽還不入地獄呢,他怎麽還不轉世呢?
若是轉世的話,大概不能做人了吧,這世雖說沒有做過什麽壞事,但也不能算是一個絕對的好人。
人,總是要讓好人來做的。
不過那些壞人,上輩子又是什麽呢?
舒笙胡思亂想着,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卻見眼前一片天光微亮,窗戶開着,他躺在床上,被寒冷的夜風吹的渾身冰冷。
舒笙怔忪了片刻,猛地坐了起來——他不是死了嗎?
舒笙茫然的握了握被凍僵的手,擡頭,見眼前這間屋子極是眼熟。
一張床一張桌,兩個腿兒高低不平的小板凳。
門口處挂着靛青色的破舊布簾,布簾那邊的房間是廚房。
這是平山村。
舒笙近乎機械的下床來,穿上鞋子走過去站在窗前看了看,屋外那一小片青綠的小白菜長的郁郁蔥蔥,葉子上挂滿了露珠。
這是夏末初秋的清晨,晨光剛剛撕開天幕。
他又……活了過來?
舒笙右手掐着左手的手腕,拉開破舊的房門走了出去,寧靜的小村子一片萬籁俱寂,偶爾還有幾聲晚夏的蛙鳴。
他擡頭,遠處的村子裏,幾戶開着小飯店的店鋪已經早早的在做早飯了,薄煙從煙囪裏冒出來,緩緩飄上天空,然後變淡。
舒笙在外面站了許久,直到天光大亮。
舒笙想不通自己為什麽又重生了,或者說,那前世的種種,不過是他在逃亡途中的南柯一夢罷了?
遠處村裏的小孩子們提着小書袋去學堂,遠遠的看見舒笙,有小孩鼓起勇氣,用小手圈住嘴巴喊了一聲:“先生早。”
脆生生的聲音。
舒笙微微笑了笑,拍了拍身上這件從舒家帶出來的,半新不舊的書生袍子,沖小孩揮了揮手,回屋裏收拾了書卷,鎖好門向私塾走去。
近了,有小孩看見舒笙在笑,一時便呆了呆。
這個舒姓先生從來不喜笑,他的神情總是平靜的近乎冷漠,偶爾被小孩纏了一下還會生氣。
小孩正呆着,卻見先生已經走了過來,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道:“進去吧,快上課了。”
小孩傻呆呆的看着舒笙,想不通為什麽一夜之間,先生就突然這麽和藹可親了。
舒笙一手牽過另一個小孩,将兩個孩子帶進屋裏去。
年輕的書生帶着小孩子們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念着“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念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有小孩好奇問他後兩句詩是何意,書生只笑笑,一邊講解,心裏卻不免的閃現出一個高大而健碩的影子。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曾經執子之手,如今卻連偕老的機會都沒有。
想着想着,卻聽有小孩突然小心翼翼的了一聲:“先生你怎麽了?”
書生用書本擋住臉,白色的書生袍的袖子在臉上胡亂的擦了兩把,便強撐起笑容道:“無事。”
上學下學,一直到七月,舒笙總是一個人在小院子裏進進出出,喂雞喂鴨,澆水除草,不過卻喜歡跟村裏的人說話了。
私塾中的孩子們往往喜歡跑過來拽着他的袍子讓講故事,舒笙卻也耐心,漸漸的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
他本就是一個人的。
不日,終于到七月中,陳家阿婆端着一只整雞過來敲門,笑眯眯的道:“舒先生,家裏炖了兩只雞,看你一個人住肯定吃不好,老婆子給你送一只來。”
那阿婆又道:“先生還沒婚配吧?我家孫女跟先生差不多大……。”
舒笙手裏端着碗,恍惚的想着,這情景竟是這般的熟悉,苦笑了一下,只回到:“多謝阿婆好意,可惜我已心有所屬,怕是要辜負阿婆的一片心意了。”
那阿婆一驚:“咦?先生竟然已經心有所屬了?”
舒笙點頭。
陳家阿婆更是好奇:“怎麽從沒聽先生說過啊,她在何處,怎麽不跟先生一起來?先生年紀也不小了,莫要辜負了。”
“他……。”舒笙微微走了走神,嘴角不由的翹了起來,他想起那人曾經一臉委屈的讓他負責,還想起他靠在他的懷裏喊着你不愛我的時候。
舒笙這才發現,原本他的心裏還裝着那麽多的他,滿滿當當的塞滿了整個小小的心髒,又哪裏再裝得下其他的人呢?
“先生?怎麽了?”阿婆見舒笙發呆,便伸手推了推他。
舒笙回過神,笑着指了指心口處,輕聲道:“他在這裏……。”
“……。”阿婆愣愣的看了看,心道這先生別是瘋了吧?
不過再一想,這些年輕的文人,總是文绉绉的。
阿婆走了,舒笙卻怎麽都鎮定不下來,他手裏拿着擀面杖,呆愣的看着門口處。
那裏,在記憶中,會有人人闖進來,站在門口打量着屋裏。
然後,就在一聲大力的開門聲中,舒笙愣住。
門口的男人窄袖黑衣,面容俊朗,臉上表情微微透着股嚴肅的焦急,正打量着屋裏。
舒笙感覺自己的身子在顫抖,他不可抑制的咬緊了牙,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松,擀面杖從手中咣當一聲摔落在地上,打了腳背都不知道。
男人疑惑的看着他,撓了撓頭,心道別是自己突然闖進來把這書生給吓哭了吧?
“你沒事吧?”
那書生搖了搖頭,紅着眼圈啞着聲音道:“你要躲人嗎?柴禾堆裏可以藏人,你去躲好,我給你下面吃。”
“……。”男人愣了愣,有幾分疑惑的看了看書生,卻又想起來自己的目的,便一轉身準備鑽柴禾堆,卻感覺背後有響動。
一轉身,那書生就一頭紮進了他懷裏,哽咽道:“我跟你走,你去哪裏都帶上我,尹行……不要丢下我……。”
尹行愣了愣,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點頭:“嗯。”
終于,還是找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就這樣,我說過我是親媽不會虐的,還是HE了,話說就是說,書生他死了第二次又活了……我不會說半年後尹行還是會死……
舒青笠說過發生過的事情是不能改變的就這樣,我怕我寫出來你們會砍死我_(:з」∠)_
後面再放三到五篇甜番,發糖了,至于要不要寫木青和木辰的番外再定
然後……歇一天我去更新徒弟,那邊開坑了,番外就隔日更吧。
群麽,別打我
番外,不寫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