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幻影
舒笙雖是受傷昏迷,意識卻是清醒的,他清楚的知道尹城來了,知道楊玥為了救他,使盡了渾身解數。
他想睜眼告訴他們他沒事,但是身體卻動不了。
射在肩膀上的毒針很好的封鎖了他的行動能力,讓他只能像一個死人一樣的躺着。
他感覺到自己的頸間似乎是在麻木,麻木的感覺迅速的蔓延,漸漸的,整個脖子就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似的,沒有了一絲知覺。
舒笙心中驚恐,他卻不知道,站在那裏看着他的那些人更驚恐,尹城之前在舒笙脖子上看到的那些紅點就像是滋生的藤蔓一樣,用一種快到可怖的速度将舒笙的整個脖頸纏了起來,那書生安安靜靜的躺着,實在不像是還有生命跡象的感覺。
“那是什麽毒!”尹城一把抓住楊玥問道。
楊玥一皺眉,反手從旁邊的藥箱子裏摸出了一把匕首來,讓侍衛拿來火燭将匕首烤了烤,也不說話,直接就向着舒笙的脖子劃了過去。
他的手法極巧妙,輕輕割開一小片皮膚,看着殷紅的鮮血流出來,心思一重回到:“回皇上,臣也未曾見過。”
這聲回答,就好似一個無情的宣判,尹城皺着眉看着瀕死的舒笙,說不出話來。
而此時的舒笙,卻是什麽感覺都沒有的,他蹙着眉努力的睜開眼,卻見周遭一片濃墨一般的漆黑,眼前忽忽悠悠的浮動着一個小白點,在這漆黑之中像極了一只遲暮垂死的螢火蟲。
舒笙被這白色的小光點吸引住了目光,他偏過頭,追随着小白點看了過去。
極黑之中出現的一點亮光,是極其具有吸引力的。
那個緩緩浮動的小光點慢慢的在不遠處的半空中停了下來,靜止了一會兒,便又移動了起來,這次,它的所過在空中留下了白色的線,發着淡淡的瑩瑩白光。
舒笙睜大着眼鏡,看見那個白點兒一點一點的在空中游走,留下白色的畫痕,慢慢的畫出一個男人的剪影來。
剪影中的男人側身站着,窄袖的衣袍,五官硬朗俊逸,眉目鋒銳,正偏着頭,微微挑着嘴角看着舒笙微笑。
在白點兒完全的彙出男人的剪影的時候,舒笙感覺自己的心裏突然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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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處似乎有一塊被什麽東西挖走了一樣,空空落落的,他茫然的看着半空中的男子剪影,略有些疑惑的皺眉。
他總覺得,這人他認識,這人是他應該記得的才對。
舒笙努力的在腦海中思索着他的名字,他一遍一遍的在心裏仔細的描繪着這個男人的影子,想要想起來。
越回想,卻越覺得不對勁兒。
他去過很多地方,平山村,西河鎮,山岚府,金焱縣,松月府。
這一年裏,他一個人兜兜轉轉,一刻不停的在不同的地方落腳,再離開。
那些記憶都清楚的告訴他這一年中發生了什麽事,可是舒笙卻還是敏銳的覺出來不對經來——
蔣翰一事,是誰教訓了蔣翰?鶴歸山中,又是誰冒死帶回的舒青笠夫婦屍體的?他又為何要去青山城,為何會被困在山谷中受傷昏迷?
舒笙不相信是他自己,他有自知之明,這些事,決不是他能做出來的。
舒笙又轉頭看了着空中瑩瑩白光勾勒出的男人,竟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喉間有個名字想要脫口而出,卻被卡在喉頭怎麽都出不來。
舒笙急了,狠狠的擡手錘了自己胸口一下,他想知道他是誰。
這一錘,胸口一口郁氣總算的梗了出來,舒笙只覺的喉頭一甜,用微弱的聲音喊出了兩個字:“尹行!”
他想起來了,尹行死了,死在青山城山崖下,是為了他而死。
他怎麽就把他給忘了呢?
舒笙翻身趴在地上咳了一口血,擡手向着空中光影化出的剪影伸出手去。
指尖快要觸到的時候,卻見那光影陡然碎成了無數的碎屑,在空中四散飛開,瑩瑩白光在一瞬間消散,融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舒笙怔了一怔,被掐住了咽喉一般的梗了一聲,仰面倒了下去,瞳孔很快的散開來,眼前一片發花,卻總有個男人的影子在影影倬倬的飄來蕩去。
楊玥眼見無法,轉頭向尹城求了個贖罪的口谕,道:“先生似乎喘不過起來,或許的胸口處被淤住了,臣只能盡力一試。”
尹城點頭,楊玥也不再耽擱,直接将手上那把小巧的匕首一下子刺進了舒笙胸口向下一寸的地方。
尹城一皺眉,剛想說什麽,就聽楊玥不可思議的咦了一聲,忙問:“如何?”
楊玥面色難看,抿着唇角轉頭來看了尹城一眼,便讓開一條道,讓尹城過去看。
尹城探頭,只一眼,便咬緊了牙。
舒笙胸口處被刀子刺破的地方,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凝結的血塊。
滞留在傷口處,怎麽都流不出來。
“……怎麽會……。”
尹城呢喃了一句,木青一見,驚呼聲生生的卡在喉嚨裏,随即肩膀就被木辰掐緊了。
木辰臉上無什麽表情,只是那只手死死的抓着木青的肩膀,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說出來。
舒笙身子在*的桌面上微微的痙攣了一下,唇邊溢出一道極細的血線,一直流進脖頸裏,再到桌上,不大會兒就凝固了。
楊玥無聲無息的跪了下去,尹城只覺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他一手撐着桌角拼命的支撐着自己,卻聽身後的木青,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先生他……去尋王爺了嗎?”
尹城撐着桌面的那只手失了力氣,被未澤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
他微微的閉了閉眼,轉身便向外走去。
三思院裏,一時沉寂如曠。
舒笙的身子冰涼了,那躺在黑暗中的靈魂卻依舊躺在地上,腦中一遍一遍的晃過尹行的影子,忽而又換了場景,卻是他看見自己剛剛重生的那會兒,在平山村遠離人戶的小院子裏,一個人沉默的種地,沉默的教書,躲避着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擔心着蔣翰會不會追過來。
然後,那個男人闖了進來,在他的緊張與心驚膽戰下躲進了柴禾堆中。
從相遇到相識,再到相知相守,從平山村到松月,再要金焱鶴歸,舒笙看着看着就想笑。
過去的種種,都走馬觀花一樣的從眼前一一閃過,舒笙心想,自己大概就要死了。
實在是辜負了他爹的一片慈父心,他不是個好兒子,他爹娘用性命換來他幸福,可是,他卻怎麽也幸福不起來。
可舒笙一點都不覺得後悔,既然找不到尹行,既然救不回他,他寧願跟着尹行一起去死,他一點都不想忘記,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這兩個月,他活的太辛苦了。
遠在雅兒村的蔣翰找到了山後的茅草屋。
那屋裏滿是清冽的山林氣息,後山上的那兩只長尾巴錦雞正站在屋頂上,仰着五彩斑斓的腦袋眺望着遠方。
蔣翰讓帶的人将小屋翻了個便,什麽也沒有,他又讓人去山前山後尋,再去鎮上尋。
自在松月那事之後,他便被扣在了宮裏,跟宮裏無數不能算男人的男人一樣,活在了最下層。
幸虧他算是有幾分手段的,偷偷摸摸的想盡了法子,帶信給遠在若山縣的家裏人。
蔣家雖只是平民百姓,好歹也是富庶一方,背後總有幾個靠山,千方百計的尋人将蔣翰弄了出來,至于宮裏的怎麽交代的,這倒輕松的多,宮裏死個小太監什麽的,沒幾個人會去關注。
蔣翰一路歷經風霜的回了蔣家,蔣家的老太爺卻對他冷眼相待。
蔣翰是蔣家的獨子,肩上還有着傳宗接代的責任,如今不能人道,在老太爺眼中,便是真真的廢了。
蔣翰不再受待見,不幾日,蔣家便從族系旁支中過繼了一個孩子過來,衆星捧月一般的養着。
蔣翰恨得牙癢癢,卻也不敢多說什麽,畢竟是他不能人道在先,怪不得家裏。
這筆賬,他還是算到了舒笙的頭上,自那日舒笙醒來之後,便變的讓他不認識了,才導致了這一切。
千方打聽之下,卻聽說那尹王爺尹行死在了白契手中,舒笙孤苦一人,又住回了若山縣,就在後山的一個小棚子裏。
蔣翰銀牙咬碎的帶着人尋上山,想要為自己報仇,誰知,卻空手而歸。
正當他氣惱的拿那兩只錦雞出氣,發洩一般拔着錦雞身上的毛的時候,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轉臉看向東方,那裏有很多縣城,那裏,也同樣有着松月府和皇宮。
蔣翰只覺得渾身抖了一下,連接在他心底深處的那根線嘣的一聲崩斷了,彈回來把心室打的抽痛。
蔣翰擡手捂上心口,手中飽受摧殘的錦雞趕緊扭着長尾巴跑開逃命去了。
蔣翰錘了心口一拳,卻輕輕的道了一句:“你居然死了……我們的賬都還沒算完,你怎麽能死!”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我真的是親媽,一定會給一個好結局——當然不會是兩人都死在然後在地府相遇的那種好結局
其次,蔣翰這次出來打醬油,關于他為什麽會跟舒笙有感應這事,下章解釋
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