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南荒妖帝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不同于北域妖王玄不落,這位妖帝甚至連名字也沒有在世間流傳,他的桃夭宮一直矗立在南荒最深處,黑色的宮殿在烏雲下猶如一尊龐然大物。
雨水濺落在宮檐,細細沖刷着桃夭宮三個鎏金大字,而後迸濺在黑玉臺階上,由上而下流淌在謝沉淵的腳下。
他伸出手,朝前輕輕一推,蒼白的手在雨水中泛着玉色的光澤,看似清瘦病弱,然而在他百丈前,那扇從未被人打開的桃夭宮門被徹底轟開,灰塵四濺,暴雨忽至,一道閃電驀地劃破昏沉的天空,将謝沉淵的面容映照的雪亮,他一身白衣雪發,周身卻魔焰滔天,淡去了幾分清冷之意,更多是則是威壓甚重,令妖魔不敢直視他的容顏。
他身後的妖魔們只能亢奮的望着被打開的桃夭宮大門,只等一聲令下,就去占領桃夭宮。
不過,出乎妖魔們的預料,謝沉淵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他踏過破敗的宮門,踩過桃夭宮三字,看見了一個模樣極為妖豔的女子。
女子着大紅流雲裙,容顏豔若桃李,灼灼生輝,一頭墨發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此刻見到謝沉淵,妩媚的眸子瞪大,說不出的驚訝,過了兩三息忽然反應過來,銀鈴之音頓時響了起來:“春秋,快過來!有人開門了。”她話音一轉,驀地狂笑起來,雙手叉腰,得意張狂:“老娘終于可以出去這個破地方了,哈哈哈!”
“你是魔修?”謝沉淵在這個女人身上沒有感受到妖族的氣息。
“是人類的魔修啊?”
身後的妖魔竊竊私語,雖說妖魔是一家吧,但是他們還真有點不喜歡和魔修玩在一起,畢竟是人族出來的。
當然這話他們只能在心底說說,畢竟他們的天魔大人也是從人類大道門出來的。
朱錦鹮鳥族族長乜與三尾妖狐族長媚對視了一眼,而後各自朝着大殿兩側搜刮去了,妖帝的宮殿呀,肯定有很多好東西。
剩下的黑栖族是金膽犀的別稱,他們這一族皮糙肉厚,抗擊能力頑強,特別是腹中妖丹和別妖不同,可以生出第二顆,因此常年受人族煉丹師的觊觎,不過他們實力尚可且經常成群結隊而行,那些打他們主意的修士反而經常落不到好,甚至遇到倒黴的,被他們黑栖一族吃了也不奇怪,人以他們作藥引,煉丹藥,反之,他們也可以吃那些修士增強實力。
此刻,這次黑栖一族圍在天守旁邊,一個個排着隊跟他扳手腕。
這是天守想出來的游戲。
黑栖一族族長黑水曾經和他扳手腕,敗了,不過他們一族越敗越勇,對于挑戰天守樂不思蜀,而天守也樂意接受他們的挑戰,這在他看來是一個好玩有趣的游戲。
剩餘的骨妖,毒蠍王,還有一些兩三百衆的魍魉以及不成規模的散妖則分散在謝沉淵的附近,沒辦法,妖魔太多了,不分開,擠的慌。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包圍之勢。
那個妖媚魔修估計也沒想到進來了這麽多的妖魔,心漸漸沉了下去,她面上笑容不變,笑意吟吟的回答謝沉淵的話:“我是羅剎女,駱雲煙,不知君為何人?”
“好叫你知曉。”骨妖王上前一步,但仍落在謝沉淵身後,他是一具不知名的獸骨人骨組成的異類,一說話,下颌骨嘎噠嘎噠的響,聲音刺耳:“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妖魔共主,天魔大人,還不快快過來拜謝。”
謝沉淵看了一眼這個骨妖王,其他妖魔他都能猜出一二來,唯獨這個骨妖王讓他有點摸不到底,骨妖王沒有名字,就叫骨妖王,他手下帶着幾百穿着黑袍的骷髅,它們只受骨妖王一人指揮,謝沉淵猜測骨妖王可能是用某種秘法或者是他自身神識控制那些骷髅的,實在有點詭異。
羅剎女聽完笑意更甚,俯身盈盈一拜:“奴家拜見天魔大人。”
羅剎女可不覺得對着一個明顯比她高強太多的人彎腰丢臉,臉面是啥,能吃嗎?她許久沒有出去了,雖不知道天魔是何方勢力但是能讓這麽多的妖魔跟随想想就知道他的實力有多強,因此,羅剎女拜的還有幾分認真。
“殿裏沒人。”搜查一圈過來的乜以及媚帶着族妖走了過來,神色古怪。
“不僅沒人,也沒東西。”三尾妖狐族長媚又補充了一句,顯得很不甘心:“天魔大人,您看怎辦是好?”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南荒妖帝居然過得這麽清苦,外表看着夠唬人的,誰能想到裏面窮光蛋一個呢?
謝沉淵環視一圈,除了烏壓壓的妖魔,殿裏的确沒有東西,只有幾盞雕鶴含珠銅燈在大殿裏閃着昏黃的光芒。
謝沉淵看向羅剎女,他記得羅剎女口中提過春秋。
羅剎女識時務為俊傑,笑顏如花:“天魔大人,您有所不知,此桃夭宮本來就空無一物。”
“胡說,那你在這怎麽生活?”骨妖王質問。
“我乃魔修,平日在妖帝身邊靜坐,常年修煉,自然是不需要五谷雜糧衣食瑣事的。”羅剎女回道:“殿內一共有三人,我,以及春秋還有單禪。”
謝沉淵眼眸微眯。
“春秋是左護法,”
“單禪是妖帝的左護法,春秋是妖帝的右護法,不過,外界的人一般不知道春秋,只當單禪是妖帝的大護法,我嘛,則是妖帝身邊一婢女。”羅剎女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單禪經常被妖帝派出去收集外面的信息,不過,他這次出去好久沒有回來了,也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他的确有意外。”謝沉淵點頭。
“不知天魔大人可否告知單禪發生什麽事了?”羅剎女知道單禪本事,要殺他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殺了他。”謝沉淵道。
羅剎女:“……”
駝雲煙臉色微微不自然了一瞬,而後很快嬌笑道:“單禪此人面善心黑,死在天魔大人手裏也是他的榮幸呢。”
一旁的媚挖苦諷刺道:“你們魔修還真是一點同族情誼都沒有。”
“我與單禪只不過是認識,情誼這詞可不敢當。”羅剎女謙虛道:“天魔大人是想見妖帝嗎?我可以為您帶路。”
“不要耍什麽花招。”乜從羽冠上拿下一根豔羽插在羅剎女雲鬓上,警告道:“我們朱錦鹮鳥一族對氣味特別敏感,你若敢逃跑或者耍心機,我們一定會誅殺你。”
羅剎女轉身,風情搖曳:“奴家不敢。”
天守注意到這邊動靜,連忙趕過來跟在謝沉淵身後,游戲也不玩了。
乜,媚,骨妖王,以及黑水一衆妖魔落在後面。
謝沉淵他們走處大殿,繞過偏閣廊橋,最終在一個亭臺停了下來。
“前面是湖水,難不成是幻境?”魅猜測道。
只見羅剎女将掌心貼在虛空處,淡藍色的光暈閃過,衆人面前的湖泊瞬間變成了一處幽幽洞口。
“諸位,請随我進來吧。”
謝沉淵望了一眼身後的亭臺樓閣,又看了一眼這個洞口,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随後跟上。
“天魔大人,恐防有詐呀?”一旁的乜悄聲提醒。
“我們已經在局中了。”謝沉淵回道。
“啊?”衆妖魔沒聽明白。
天守沒有聽懂,但這并不妨礙他問謝沉淵,他湊到謝沉淵面前,悄悄問道:“沉淵,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呀?”
衆妖魔也豎起耳朵偷聽。
謝沉淵沉默了一會,回道:“這個桃夭宮并不是真的,是蒙蔽我們的假象。”
衆妖魔大驚。
黑水甚至伸出手摸了一把石壁,摳出一塊小石頭,用手指撚了一下,石子變成石屑掉在地上。
“是真的啊。”
“我也覺得是真的。”
媚睜大眼睛望着石壁,用妖力感受了一番,不是她不相信天魔大人,而是這一切是真的存在的。
天守直接,用拳頭打了一下石壁,感覺到了一絲痛意。
“沉淵,這明明是真的呀?”天守歪着腦袋,想不明白,眉頭都皺到了一起,十分疑惑。
謝沉淵嘆了口氣:“你們認為是真的,就是真的吧。”
衆妖魔面面相觑,還是不懂怎麽回事。
又走了半個小時,空間豁然開朗。
羅剎女停下腳步,聲音甜膩:“天魔大人,到了。”
謝沉淵擡頭一看。
一顆巨大的柳樹出現在他的眼前,泛着瑩綠的枝條仿佛從天幕下垂落下來,繁多的柳條将整個空間都映成了綠色,而在柳樹下,一個青年盤腿而坐,一把劍橫在他的膝上,青年雙眸忽的睜開,盯着謝沉淵衆人。
“天魔大人,那位青年就是春秋。”羅剎女眼波流轉:“他是妖帝的仆人。”
春秋站起身。
周圍妖魔頓時警戒起來。
萬萬沒想到…
“春秋見過天魔大人。”春秋持劍,單膝跪地。
就連羅剎女也退了一步,看起來吓的不輕。
謝沉淵擡頭望着宛如支撐天地的柳樹,對着身後妖魔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天守你守着洞口不讓人進來。”
“好的。”天守聽話的把那些妖魔趕了出去,連春秋也不例外。
待妖魔走後,安靜的洞內。
一根柳條輕輕的往謝沉淵的方向伸去,最終在謝沉淵的面前停了下來。
“婆娑。”
謝沉淵心底就是有這種直覺,這顆樹就是婆娑。
“是我,天魔大人。”一道飄渺的聲音從柳樹內傳來。
“我一直在等您的到來。”
謝沉淵想了想,還是說道:“單禪被我殺了。”
畢竟是婆娑的人,雖說他先前不知道,但他轟碎了他的大門,殺了他的小弟,還準備把他的老巢占為己有這是事實,現在得知南荒妖帝是婆娑,謝沉淵有點不真實感。
他這次的運氣有點好。
“哦,殺就殺了吧。”婆娑完全不在意,它揮舞着柳條:“您需要我做些什麽嗎?”它“看向遠方,一群妖族在不遠處站着,更遠方,則有更多妖族在他的大殿裏亂翻亂找。
“您帶來的妖魔是要找什麽東西嗎?”柳樹開口了:“我可以變給他們。”
“不用了。”謝沉淵回道:“維持這樣就好。”
“好的。”婆娑十分好說話。
“春秋是我收的仆人,我行動不便,您可以随意使喚他,羅剎女您可以把她當作婢女,我的領地就是您的,請不用客氣。”
謝沉淵望着這顆柳樹,心中思量一番,還是問道:“婆娑,你相信有運道的存在嗎?”
自從進入南荒,謝沉淵總覺得事情出乎意料的順遂,他已經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可南荒妖帝居然是婆娑,讓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南荒。
婆娑輕笑了一聲,聲音越發空靈:“天魔大人聽說過,時來天地皆同力這句話沒有。”
“您現在是天魔,天命加身,這世間大道運氣現在由您掌握,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變。”
“也就是說,這以後千百年的天下是您一個人的天下。”
“您的實力超乎您的想象,天魔大人,不用懷疑自己。”婆娑伸出柳條,柳條上光點閃爍,幻化出宮殿各處情景,以及更遠處的大宛月國,女皇蘭靈兒坐在王座上,他的身邊,站着洛笙以及關山越。
“只要您想,您可以看見任何地方。”
“或者,也可以将桃夭宮變幻成任何地方。”
謝沉淵伸出手,一根柳條降落在他掌心,綠色螢光在他掌心翻滾,漸漸凝結成……
謝沉淵握緊掌心,柳條碎成綠光消失不見。
“天下之争,妖魔崛起人族覆滅,一切由您開始。”
謝沉淵目光沉沉的望着這株柳樹,聽明白了婆娑的意思:“也就是說,只要我想,我就一定會成功。”
“是的,天魔大人,您将是最後的勝利者。”
……
謝沉淵走出婆娑的小洞天,讓等待他的那些妖魔們散開,天守跑去和黑水玩,春秋和羅剎女想跟着,結果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暴雨傾盆而下,銀蛇在烏雲裏閃現。
謝沉淵坐在宮檐一角,望着手心的一點綠色瑩光。
落雪峰上,正值壯年的師尊撫須而笑,他的周圍,聞寒和洛笙在樹下相對而坐煮茶賞雪,關山越和趙塵在堆雪人,堆了五個,正在堆第六個,阿縱心性貪玩,悄悄折了一枝紅梅避過師尊他們,趴在窗前笑吟吟的望着他。
日光正好,每個人都很開心。
綠色螢光散開,場景瞬間崩潰化作虛無。
謝沉淵虛虛握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語:“時來天地皆同力嗎?”
“……可我若是偏偏逆天而行呢?”
謝沉淵不信天命,他只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