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三個故事(1) (1)
是晚上, 月色明亮,勒維的視力沒有絲毫受阻,将黑暗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周圍的景色從眼角快速略過, 不像是星際各種人工種植出的景觀, 路兩側顯然是自然形成的茂密叢林,枝繁葉茂。
看狀态,他應該是在騎馬?而且速度很快。
勒維嘗試着拉動手中的缰繩來控制馬匹, 卻發現自己的意識僅僅是附在這副身體上, 并沒有多少操控能力。
這樣完全被動的狀态,是個人都會有些微恐慌, 但在夢境裏極為清醒的勒維卻覺得很有意思, 甚至還有些興奮。
他幹脆完全放開控制, 看看夢裏的人是要去幹什麽。
前面飛速閃過一個人影, 行動像是飛又像是滑翔,這是一只吸血鬼。吸血鬼手中還抓着兩個人類, 但速度絲毫不慢。
可即使是這樣, 依舊比不上追擊者。
勒維能明顯感覺到, 自己意識所在的這個人, 全然是不慌不忙的狀态, 十足的游刃有餘,甚至還有點百無聊賴。
這人對追殺這只吸血鬼并沒有多大興趣, 可以說還有些反感。但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依舊去做了,并慢條斯理地玩弄着眼前的獵物。
到了一處空地, 前面的吸血鬼猛地停下, 勒維則從馬上躍了下來。
“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勒維聽到自己的身體開口, “身為吸血鬼捉了人類, 反正都要死,所以死前……可憐可憐你,咬兩口吧。”
這聲音惡劣極了,讓人一時之間搞不準他的立場,被吸血鬼抓着的兩個人類臉上的希冀驟然僵住,變成難以言喻的恐懼。
勒維意識波動了一下。
這把嗓音很陌生,但嗓音裏天生帶着的嘲諷的笑意卻是十足的熟悉。如果不是無法操控身體,又知道自己并沒有這段記憶,勒維幾乎以為這就是自己了。
對面的吸血鬼顯然也被這人的話震了一下。
Advertisement
但他很快就把兩個人類甩開,并非是準備求饒,而是對那兩個人類道:“回去吧,你們的任務結束了,這是報酬。”
說着他擡手扔出去兩顆鑽石。
兩個人類拿了東西,忙不疊跑走了。
追擊的獵人對這一幕似乎很感興趣,他什麽也沒制止,只是斜靠在一旁,嘴角帶笑的看着。
等兩個人類跑了沒影,他才看着那只吸血鬼笑道:“喲,捉人只是為了引我出來?”
吸血鬼從暗影裏走到月光下,沒了那兩位人類的遮擋,勒維這才發現這只吸血鬼看容貌只相當于人類的少年,嚴格來說似乎還沒有成年。
看清這只吸血鬼的長相,獵人挑着眉笑了:“原來是你這個小家夥。”
在這一瞬間,勒維驟然讀取到獵人腦海裏閃過的記憶。
他面前是燃燒的火堆,火堆上插着一只拔了毛的鴿子。
在火堆面前,站着個五六歲的小孩,而他正用十分惡劣的語氣對小孩道:“我可以睡在你們親王殿下的卧室裏,你可以嗎?”
作為這段記憶的旁觀者,勒維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說這句話時他的注意力并非在小孩身上,而是往高處看去。
在那棟古樸城堡的頂層,開放的陽臺上,站着一個身形挺拔但十足冷淡的身影。
沒等勒維看清那個身影的模樣,閃現的記憶戛然而止。
勒維感覺到一股十分複雜的感覺在心底盤旋,帶着些懷念、酸澀,似乎還有種淺淡的喜悅,但這些都被驟然湧上來的暴躁不爽壓下。
這種心情新鮮又奇怪,搞得勒維一時之間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的情感,還是獵人的。
獵人對面前的吸血鬼完全沒了興趣,轉身上馬,只笑着咕哝了一聲:“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但是被追擊的吸血鬼卻反應奇大:“你不許走!”
吸血鬼身形一閃,攔在了馬前。
這會兒直直的看向這只半大的吸血鬼,勒維發現這只吸血鬼的視線落點并非是獵人,而是他的脖子。
“要走也可以,把他留下來!”吸血鬼擡手指向了勒維的脖子,他年歲不大,這句話卻吼得歇斯底裏,連帶着眼眶都紅了起來,“把他還給我!還給……我們……”
他說的是“他”,而不是“它”。
勒維有些好奇,獵人脖子上到底戴着什麽東西?
很快,獵人手指摸上了吸血鬼指向的東西,手指的觸感冰涼而圓潤。
“還給你,還是還給血族?”勒維聽到獵人短促的笑了一聲,笑聲裏帶着嘲諷,“你們不是認為他是血族的叛徒嗎?怎麽還對這顆叛徒的心髒感興趣?”
小吸血鬼咬牙攥緊了拳頭:“無論是叛徒還是其他,他都是屬于我們的,他屬于血族。快還給我!”
說着他張開利爪朝獵人攻擊過來。
獵人游刃有餘的牽着馬閃身。
馬蹄噠噠敲在地上,獵人勒着馬缰,圍着那只小吸血鬼轉了個圈。
他擡起右手,把脖子裏的東西摘了下來,勒維終于有機會看到那玩意是什麽。
那是一塊血紅的寶石,鴿蛋大小,古樸而圓潤,在澄明的月光下仿佛有鮮紅的血液在其中流淌。和他在羅伊宮找到的那塊不同,這顆寶石即使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勒維依舊能感受到上面屬于另一只吸血鬼的氣息。
勒維借着獵人的眼睛,凝視着月光下的寶石。
目光缱绻,仿佛情人般的迷戀。
獵人笑了,笑裏帶着帶惡意。
這一刻,勒維突然分不清是自己在說話,還是獵人。他聽到他開口,一字一頓,像是宣誓又像是詛咒:“他不屬于人類,不屬于血族,但……永遠屬于我。”
在小吸血鬼的目光下,勒維感到自己微微低頭,嘴唇輕吻在那塊血紅的寶石。寶石的觸感微涼,他卻帶着無盡的怒意,和……深入骨髓的懷念。
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勒維唇上似乎還帶着夢中的涼意。
他走到窗邊看了一會兒,從漆黑的窗戶上看到自己那雙僅剩下漆黑瞳孔的詭異雙眸,這是他極度興奮的标志。
夢裏的情緒是負面的,所以勒維現在的心情算不上好。
但是……這種猛烈到幾乎讓心髒爆炸的負面情緒,卻讓他覺得十分有意思。
怎麽辦,一個星期太長,他已經等不及要見那位奇奇怪怪的黑袍人了。
秦楚遇到了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一個星期後,他操縱着新身體從醫療艙裏出來,做了簡單的各項指标測試。
掀開眼皮掃了一眼儀器屏幕,這雙染上冷淡的眼眸裏泛出淺淡的不悅。
身高:165
又是個發育不良的。
腦海裏想到“小矮子”這個稱呼,秦楚皺了皺眉,這才伸手去接儀器的檢測報告單。
“您的健康報告已打印,請、請、請……”這些不聯網的老舊醫療儀器經常卡頓,連換了幾次身體,秦楚已經非常習慣。
他熟門熟路的踹上去一腳。
“您的健康報告已打印,請注意查收~”儀器立刻通暢了。
秦楚拿着報告往外走。
現在一個偌大的醫療基地裏幾乎沒有人影,只有前臺一個工作人員坐着打瞌睡。秦楚曲起指節在桌子上連敲兩下,這人才陡然驚醒。
他手忙腳亂的接過秦楚手裏的報告看了一眼:“哦,蘭尼先生是吧,恭喜您成為全帝國第309481蘇醒者,您所在的聚集點會被重點監控,期待有新的蘇醒者誕生。”
309481個數字看起來不少,但分散在帝國的幾個星系裏,完全是九牛一毛。
秦楚沒答話,等着這位前臺辦完手續。
興許是見到個活人實在太不容易,秦楚的冷淡第一次沒被人介意。工作人員一邊幫他辦手續,一邊熱絡的聊起了天:“您醒過來的時候實在太及時了,否則您所在的聚集點就要被關閉了……”
被抓着唠了半天,秦楚才成功的從醫療基地裏出來。
頂着個剛成年的虛弱身體,秦楚辨別了一會兒方向,沒有直接去羅伊宮,而是駕駛着小型飛行器,去了帝都星一個非常隐秘的地點。
這個地方嚴格來說并不在星球上,而是漂浮在星球外的一個空間站,靠一條隐秘的棧道與星球接軌。
秦楚并沒有把飛行器停在星球上的棧道入口,而是直接脫出軌道,直接飛到了空間站,停泊在空間站的一角。
這種星球內的飛行器一般沒有人敢出大氣層,不過秦楚曾經嘗試過,知道這玩意兒的構造還不錯,所以才敢幹那麽大膽的事。
進入空間站之前,秦楚駐足往外看了一眼,隐隐約約看到空間站與一艘星艦接駁。這星艦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但秦楚站的角度比較偏,并不能看到原貌。
他趕時間,沒再追究,直接快步走了進去。
這個地方就是帝都星的地下黑市,秦楚十分熟悉。
曾經的熟悉是因為上學時他經常跑過來做任務,現在熟悉……則是因為必要的時候他得來逛逛。
這個空間站并不小,劃分成各個區塊,目的是滿足帝都星上各種身份的人的不同需求。有隐秘帶暗號的虛拟交易空間,還有帶包廂的拍賣臺,當然占地最大的還是外圍的攤位。
在帝國危機之前,每逢黑市的開市期,整個空間站裏都擠得滿滿當當。有獵奇的富家子弟,也有真正來買東西的特殊客戶,當然偶爾那些星盜頭子也會借着送貨的機會,喬裝打扮後在裏面逛逛。
最讓秦楚不能理解的是,裏面還有一群興沖沖揮舞着彩旗,夢想偶遇愛豆的星盜粉絲。
總之幾類人擠在一起,場面熱鬧又混亂。
可現在各個區域全部空了下來,荒涼得不行。但是在這一片冷清中,有一個攤位還擺着。
秦楚擡頭看了看,朝外圍區走過去。
在外圍街道的起始點,一個雜亂的毯子擺着,桌布都沒鋪滿臺面,四處褶皺,一看就是擺攤的人十分敷衍,壓根就不想幹。
桌布上零散的擺着幾個東西,有幹枯散發着特殊味道的樹皮,還有花苞裏有人影跳舞的盆栽,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秦楚一眼掃過去就知道,大部分都是騙傻子的人工仿品。
他走到攤位前,踢了踢攤位的桌腿,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從攤位後擡了起來。
“媽的,竟然有人?這不是做夢?”禿頭揉了揉眼,繼而伸了個懶腰,他雙臂很長,身高也非常可觀,一看就知道混雜了某些類人生物的血脈,不是個好惹的主。
秦楚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他屈指敲了敲桌子:“可以遮掩精神波紋的袍子,再來一件。”
聽到這話,打哈欠的攤主動作驟然停止,他上下打量了秦楚一眼,目光中先是有些狐疑,緊接着便篤定起來:“兄弟,是你啊?”
稱呼的挺熱乎,倒也不是很熟。
只不過攤主記得一個月前,同樣也也有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過來,同樣也是要了個屁用沒有的黑袍。
現在這黑市基本沒有人,之前那個少年和現在這個雖然長相不同,但這在星際并不算什麽稀奇事,攤主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倆是一個。
秦楚沒反駁,只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快點拿東西。
禿頭攤主也沒墨跡,但是就像那位醫院前臺一樣,看到個活人下意識就想唠嗑:“你要這玩意兒幹什麽?老哥我這裏好東西多着呢,不挑兩件?現在這個時候,放心我絕對給你算便宜點。”
秦楚小時候就經常在黑市混日子,吃過虧也受過騙,因此對這群黑心商人非常了解。他半點沒信攤主的話,反而淺淡的嗤笑一聲,反問:“确定不是多收點攢攢運費?”
“這哪兒能啊……“攤主摸着自己的光頭憨厚的笑笑,心裏卻咕哝這小子還挺精。
他的确是因為星艦能源不夠,才留在這裏,否則就現在這個幾十天見不到個活人的鬼樣子,那個腦子有病的來擺攤。
雖說反駁了攤主的話,但秦楚依舊在攤位上掃了兩眼。
他看到一個試劑瓶,上面貼着個标簽,顯示是帝國某個非常隐秘的實驗室出品,試劑的功能是增強記憶力,并用激動人心的語氣勸說,每個有考生的家庭都要備一瓶!
秦楚盯着那個試劑瓶看了兩秒,沒忍住伸手拿出來看了看。
正在箱子裏翻找黑袍的攤主看見了,立刻扯着嗓子嚎了一句:“那可是好東西,修複什麽記憶損失都行,要是沒病,還能預防老年癡呆!”
秦楚:“……”
算了,本來腦子就不像正常人,別喝下去徹底變成瘋子。
看他把試劑瓶放下,做生意心切的攤主嘆了口氣:“真不要啊?兩件一起我給你打八折。”
秦楚不為所動。攤主又勸了一會兒,才把手裏的黑袍交給他:“和上次一樣,一千立。”
立是帝國幣的單位,現在不能轉賬,都是用現金。
秦楚習慣性擡手去摸兜,手放進口袋了,才陡然想起一個令人心碎的事實……
他這次用的身體是個孤兒,根本沒有半點積蓄。
氣氛一時間變得尴尬起來。
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攤主,光頭對這種尴尬的氣氛極為敏感。他“嗖”的收回即将遞出去的黑袍,眯起眼睛看秦楚:“小子,我這可不興賒賬。”
秦楚“啧”了一聲,覺得有點煩躁。
他看了看時間,從醫院到黑市,已經耗費了他一個多小時,加上回程三個小時就沒了,他滿打滿算就剩下兩個多小時的活動時間。
要不是被某位熱衷搞事的太子殿下在黑袍上裝了追蹤器,秦楚也沒必要再來一次黑市,還遇到了這種搞笑的境況。
在秦楚思考的時間裏,光頭攤主已經完全從攤位後站了起來。他坐着的時候還不顯什麽,只是感覺有些壯碩,但現在完全站起身來才發現,他的身高比秦楚上次用的竹竿還顯眼,誇張點來說,能趕兩個165。
再加上橫向寬度,湊一湊劈成四個秦楚不成問題。
光頭極威懾感的看着秦楚,秦楚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卻絲毫沒有任何緊張,他甚至靠在攤位前,再次敲了敲臺面。
“打個商量,這次給我記賬上,我有急用。”
攤主被他這讨價還價的态度震驚了,他笑了兩聲,擡手抓着秦楚的領子把人拽起來:“小子,你是不是看不清形勢?現在有你說話的份嗎?”
光頭并不是個普通攤主,他在這黑市也是個頭目。苦逼就苦逼在,現在就他醒了,其他兄弟還睡得昏天黑地,讓他想辦點事兒都不方便。
這樣想着,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被他揪着的秦楚:“你小子可以啊,在這個時期還能兩次摸進空間站,說明你有點能耐,留下來幫老子辦事吧。”
他一手揪着秦楚,一手去翻攤位下面的箱子,“我記得裏面有個東西,能保證你好好聽話……”
秦楚領子被揪着,整個身子都在半空晃蕩,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标志性的面無表情:“囚禁買家?我記得你們這地方還是有規定的。”
“規定?”禿頭嗤笑一聲,“有規定現在有人管嗎?小子你要認清現實,現在這種狀況,誰拳頭大就是規定。”
他說完這句話後,手裏拎着的少年沉默了一會兒,遲遲沒有說話。
禿頭以為這小子被自己震住了,剛想再威脅兩句,卻見手裏冷着臉的人嘆了口氣,點點頭道:“有道理。”
下一秒光頭三米多高的身體就飛了出去。
沒過幾秒,攤位後,五大三粗的攤主被捆成了一個球,委屈巴巴的所在那裏流眼淚:“你怎麽能這樣!你早說你那麽能打,我這賬随便賒!“
送你都行。
秦楚拿起黑袍披上,擡頭看他一眼:“你也沒問。”
攤主十分後悔,最讨厭的就是這些扮豬吃老虎的東西!
眼看秦楚拿着黑袍就走,攤主又不樂意了:“哎哎哎,你不說賒賬嗎?不留個信兒?”
秦楚走回來,撕下一張紙刷刷刷寫了個通訊號和一行字。
攤主恨得牙癢癢,心想等他那些兄弟醒了,絕對要找上門去要賬。結果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紙條上寫的地址是:第一軍團艦長辦公室。署名是:秦楚。
禿頭當即倆眼一黑,盯着秦楚的背景怒吼:“你他媽要我一星盜找第一軍團軍團長要賬?!”
等秦楚趕到羅伊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站在外面曬太陽的柏克看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識撓撓肚子問候了一句:“兄弟,你這身高……怎麽又縮回去了?”
秦楚:“……”
門外站着的都這樣,更別說裏面蹲着的那個會怎麽損了。
這次不需要管家迎接,秦楚自己熟門熟路的走了進去。
柏克在他身後提醒了一句:“太子殿下在會客廳。”
羅伊宮秦楚來過兩次,一次是去勒維的寝殿,一次是辦公區的書房。但會客廳他雖然沒去過,中途打量着也大致知道方向。
秦楚沿着羅伊宮陰涼、深沉的走廊往裏走,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漫長的走廊裏,因此并沒有看到他進入之後羅伊宮的大門緩緩落了鎖。
不僅是大門,再往內走廊每隔三米落下一道閘門,四通八達的走廊拐角也通通封閉,僅僅餘下秦楚腳下向前的路。
明亮的燈光和兩側唯美的藝術品陪襯着,像極了引君入甕的前奏。
羅伊宮華麗的會客廳裏,勒維正靠在沙發上,端着個高腳杯品酒。
雖然做派很像個太子,但他渾身那股肆意又狂放的氣質和周圍的擺設以及整個羅伊宮的氣氛都很不搭噶,放在一起總覺得有一個是假的。
更荒謬的是,和他那股不羁的勁頭相比,顯然存在了上萬年的羅伊宮成了要被打假的那個。
這就顯得十分尴尬,仿佛整個羅伊宮都在蠕動着,想辦法把這位奇奇怪怪的太子吐出去。
察覺到秦楚到來,勒維冰藍色的眼睛轉過來,目光在秦楚新換的袍子掃了掃,嘴邊緩緩扯開饒有興趣的弧度。
上次這位黑袍人離開,他表面找守衛去追,實際上只是障眼法,他早就在這人的袍子上動了手腳。
但是幾天後他派人去尋找自己的追蹤器,一路順着找進了垃圾桶。
這人能那麽敏銳,實在是出乎勒維的預料。
而他即使知道自己被盯上,寧願到黑市換個袍子,也依舊還要來羅伊宮講故事。這份恒心,不得不說讓勒維十分驚喜。
“要來點嗎?”勒維輕笑着舉杯。
“不需要。”秦楚冷硬的回了一句,徑自走到他對面,要往沙發上坐。
秦楚坐了第一次,竟然他媽沒坐上去?
這羅伊宮的椅子也好,沙發也罷,是不是都随主人,看不起矮子?
某個惡劣的家夥顯然不會放過這點小事。
秦楚還沒嘗試第二次,就見面前的男人看着他問:“這次需要我抱你嗎?”
秦楚拳頭硬了,他憋着氣坐上沙發的軟墊,并克制着自己的雙腳不要晃悠。
然後他再次看了一眼時間,制止了勒維接下來的調笑:“今天我的時間很緊,下面這個故事,希望你好好聽。”
說着“希望你好好聽”,聽着卻像“不想死就閉嘴”。
這次勒維破天荒的沒有再度搞事,僅微挑了挑眉梢就倚靠進了沙發裏,似乎想好好聽個故事。
脫離第二個世界之後,秦楚在諾亞支起的小空間裏休息了很久。
他第一個世界結束後幾乎沒有休息,第二個世界裏又經常大白天跑出去搞事,再不休息真就睡眠不足了。
即使諾亞已經調慢了時間流速,但小空間依舊比虛拟世界快了一截。
秦楚從休息中蘇醒後,問了諾亞上個世界的任務情況。
由于上個世界的任務特殊,并非秦楚一脫離世界就會有成果,而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長官,血族世界‘保證血族存在'的任務完成度為99.8%。”說到這諾亞有些感慨,“這說明在您的努力下,血族存在的時間延長了很久,最終導致小世界被迫擴大和演化,出現了很多邏輯漏洞。”
秦楚點了點頭,并沒有過多的驚喜,顯然這些情況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這态度看得諾亞渾身涼飕飕的,因為秦楚最後搞得那一出實在是出其不意,連他這個住在秦楚腦子裏的系統都吓了一跳。
誰都沒想到,秦楚竟然會選擇獻祭自己,而且早早就在自己的血裏動了手腳。
實時監控秦楚所在數據體狀況的諾亞倒是知道他下毒的事,當時也奇怪的問了一下,但秦楚的反應十分平淡,只随口告訴他以防萬一。
秦楚活動了一下意識,随意問了些細節:“血族延續了多少年?”
諾亞回道:“一萬零八百九十一年。”
聽到這個漫長的時間段,秦楚眉頭一皺:“只有那麽短?”
諾亞聽着要吐血了,這他媽還短?一萬多年啊,這表示那個獵人被秦楚拴着鏈子硬生生替他做了一萬年的任務啊!
照那個數據體熱愛自由的性格,到最後怕不是得瘋。
倒不是秦楚凡爾賽,而是血族親王的壽命的确很長,幾乎等同于永生。
他知道自己對K的操控時靈時不靈,所以當時下了血本,直接借用了獻祭的力量。當時他對K提出的要求并非只是制止兩族挑起戰争的人,更還添加了個補丁,讓這人無法自殺。
有着親王最鼎盛的力量和無盡的生命,最終只活了一萬多年,比秦楚想像的要短多了。
諾亞也有些好奇那個世界最終的狀況,于是有悄摸摸連接上那個小世界的數據。
僅連接了一秒,諾亞就呆了。
“長、長官,那個世界已經完全崩潰不複存在了。”
“怎麽會崩潰?”秦楚疑惑,剛剛不是說還擴大了嗎?
諾亞有些抖,将連接到數據碎片後接收到的畫面傳輸給秦楚,那是這個虛拟小世界最終崩塌前的場景。
模糊的畫面裏一片荒蕪的廢墟,廢墟下躺着數不清的屍體,有血族也有人類。在廢墟的中央,有個挺拔的身影踩着屍體堆砌成的臺階,一步步走向高處。
畫面驟然消失,但最後出現的身影是誰秦楚一眼就認了出來。
秦楚皺眉:“最終人類和血族還是打起來了?”
“不、不是……”諾亞已經抖出了電子音:“長官,這、這個世界崩潰的原因是……有人屠殺了世界內的所有數據體,最終世界無法支撐,這才崩潰……”
一個人,殺了全世界。
諾亞的小空間裏詭異的安靜了兩秒。
秦楚“啧”了一聲,語氣有些一言難盡:“那麽瘋的嗎?”
諾亞心說,您也挺瘋得,正常人想不到栓着個數據體替自己做任務,看把人搞得都不喁稀団。正常,最後幹脆反社會了。
不過諾亞很快又松了口氣:“幸虧這只是個數據體……”要是真實存在的人類……
秦楚接了諾亞未盡的話茬:“放心,要是真實存在的人類,第一軍團星艦底層的特殊監獄歡迎他。”
諾亞心想,也是。要是真有那種人,以他們長官的性格,絕對不會不管的。
“快點,下個世界。”很快把上個世界的崩潰丢到了腦後,秦楚催促道。
再次睜開眼,秦楚正坐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他身上簡單披了個浴袍,正曲着腿,而腿邊還放着一罐膏體。顯然在他來之前,這個數據體正把瓶子裏的東西往身上塗。
秦上将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罐子裏黏糊糊的東西,皺眉:“這什麽玩意兒,藥嗎?”
他拿起罐子聞了聞,沒有藥味,反而帶着股淺淺淡淡的香味,
“這是身體乳,長官。”諾亞看不下去了,解釋道,“能保持人類的皮膚在短時間內濕潤、柔滑和芳香。”
秦楚的直男毛病又犯了,他十分不解:“這跟我有什麽關系?”說完擡手十分嫌棄的把那罐東西放到了一邊。
諾亞賊兮兮的提醒:“您現在只塗了一條腿,另一條腿還沒塗,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嗎?”
他知道秦楚有時候有點微妙的強迫症。
果不其然,聞言秦楚低下頭觀察了一會兒自己的兩條腿……是有點不對。
然後……
他找到洗手間,把塗好的那條腿給洗了。
諾亞:“……”
不是很能理解秦上将對這種東西的反感。
四處觀察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空間。
現在時間應該是傍晚,24小時制,看時代和他經歷的第一個世界很相似,但住處的風格和擺設,以及各種用具都更精致了一個等級。
他穿過來的時候是在卧室,但是外面還有幾個房間,以及一個很大的客廳,看起來是個環境不錯的別墅,只不過偌大的別墅裏只有他一個人。
摸不準情況,秦楚簡單的了解了一下,又回到了卧室。
他想找到一些和這個數據體有關的信息,掀動了一下大床上蓬松的枕頭,立刻有一堆小東西“嘩啦啦”掉了出來。
秦楚伸手撿起了一個,是個四四方方的包裝袋,裏面有些液體,透過薄薄的包裝紙,能夠清晰地看到裏面有個微硬圈。
将包裝袋反過來看了一眼,秦楚看到另一面上寫着兩個英文字母:XL。
這什麽鬼東西?
秦楚粗略掃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這種東西不下十幾個。
他剛想拆開一個看看,突然福至心靈地停下了動作。
秦楚想到了不知被自己丢到哪個記憶角落的生理衛生課,在星際早就用不到這種東西,但課本上依舊非常敬業的呈上了這種古董玩意兒的全息影像。
當然,只縮在最不顯眼的角落,秦楚能記起來,全倚仗他超群的記憶裏。
将手裏的小方塊放下,秦楚站起來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圍。
住在一個豪華的別墅裏,錦衣玉食,每天的日程就是傍晚時刻洗澡給自己塗那個什麽玩意身體乳,嗯……枕頭底下還藏着一堆計生用品。
秦上将的表情有點木,覺得這次穿進來的數據體并不簡單。
“不!很簡單!”諾亞搶答道,“長官,這個世界的任務線我已經模拟出來啦!”
這話語氣簡直飄上了天,到處都透着股“我好能幹,快來誇誇我”的感覺。
對此秦楚十分狐疑,還有些戒備:“你能那麽有用?”
諾亞:“……”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随着總任務進程的增加和對主腦虛拟世界的了解,我的功能當然會慢慢體現出來。”諾亞仰頭挺胸,況且他還像在外界的後方尋求了點支援。
“哦。”秦楚冷淡的應了一聲,沒報什麽希望,“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麽。”
問完秦楚的腦海裏陡然出現一張圖像資料。
可喜可賀,這次的人物資料終于有具體樣貌了。但是諾亞發過來的卻不是他所在數據體,而是另外一個男人。
男人長着張很能禍害人的臉,眉眼俊朗,又藏着些許鋒利,嘴邊還帶着點似有似無的笑容,看起來危險卻帶着某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可惜秦楚半點沒領會到。
他只在男人臉上幾個具體的記憶點上一掃而過,便仔細看起了下面的資料。
齊軒,齊氏財閥最年輕的CEO。明明是不受待見的私生子,卻機緣巧合的繼承了財閥,因此引起齊家其他人的觊觎和攻擊。
諾亞的聲音有些激動:“長官,您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是保證這個齊軒活着,不被其他人搞死,并穩穩當當坐在CEO的位置上就行!”
秦楚一聽眉梢就動了動。
諾亞這次竟然真的沒有坑他?這任務秦楚熟悉啊,不就是保镖嗎?
他畢業之前就被委派過類似的任務,每次完成的等級都是A+。
了解完任務細則,秦楚終于滿意了。
他接着問諾亞:“那我這副數據體,又是什麽身份?”
諾亞那股得意洋洋的勁兒頓了頓。
然後,他用一種有點顫抖,又難掩興奮的聲音回道:“長官,您現在是這位齊總的小情人,被豢養的金絲雀,攀附他的菟絲花!”
秦楚:???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齊天盛翔,名字很霸氣,實際上是個餐廳。
屏風圍出的包廂裏,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端坐在餐桌前。在他身後還站着幾個男人,看起來應該是保镖。
“齊總,您的咖啡。”穿着制服的侍者上前,躬身給男人遞了一杯咖啡。男人垂眸看了一眼,伸手将端起咖啡杯,小指抵住杯底,送到唇邊輕抿了一口。
“太甜。”他皺了皺眉。
旁邊的侍者并沒有驚慌,他掃了一眼餐桌後的男人,笑笑又遞上了第二杯。
和面上表現出的嚴苛不同,這位齊總似乎出奇的有耐心,他接着端起侍者呈上的第二杯咖啡嘗了一口。
“淡了。”
這次,齊總略顯不悅的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瓷質的杯底和桌面相碰,發出些微刺耳的聲響。
“你怎麽回事?”男人嚴苛的眉眼看向一旁站着的侍者,一舉一動均是久居上位的威懾……
懾、懾不下去了!
“齊總”肩膀一垮,頓時什麽氣場都沒有了,他哭喪着臉看着侍者道:“別這樣老板,你給我端咖啡,我這怎麽喝得下去啊?”
侍者把托盤放在一旁,沒骨頭似的往旁邊一靠,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