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好一個“我們一起”
那是誰?
鐘洵想上前, 卻又不敢靠近。
那人比他都要高大一些,身材健碩,稍稍一傾身,姜簡整個人就像是被他圈住, 遮得嚴嚴實實, 根本看不清那寬闊的背後的兩人到底在做些什麽。
明明知道這裏是懲罰室獨有的“幻覺”, 可他的心還是劇烈得動搖了一下。
他離開姜簡的世界有多久了呢?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從姜簡的世界裏離開了多久。
所以他根本不敢确定,是否有人會取代自己的位置與姜簡朝夕相處, 是否有人會像他一樣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也不敢确定冰冰冷冷的姜簡是不是會對另一個人綻開笑顏。
對了, 笑……姜簡他會笑了。
說實話,他曾經并不知道姜簡在情緒感知和表達上的缺陷, 還以為他就是打心眼裏讨厭自己, 永遠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樣。
是誰讓他學會了微笑呢?總歸不是他自己。
所以, 對他來說這未必是不可能的場景。
在他缺席的姜簡人生的日子裏,這些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他沒有忘記姜簡的話, 他鐘洵充其量算是他“第二個”朋友,那個要帶他看煙花的同事, 才是姜簡人生中第一個朋友。
鐘洵握緊拳靠近正在親昵的兩個人, 臉色陰郁,他要嫉妒得發瘋了。
“哥。”
他第一次聽見姜簡那冰冷的聲音變得糯軟而溫柔, 心裏漏跳了一拍, 而後面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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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呢, 你別這麽過分啊, 哥。”
別叫了別叫了別叫了!
鐘洵內心痛苦地哀求, 伸手上前。
一道異樣的聲音突兀地在靜谧的空間中響起, 仿佛一道綿長而熱戀的深吻。
鐘洵指尖痙攣了一下,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內心。
把他還給我……
別碰他……
放開他!
他沖上前想要将兩個人分開,但在他觸碰到那人肩膀的瞬間,眼前的場景如一陣煙一般消散在空中。
鐘洵怔怔地站在原地,攤開掌心。
青煙在他手指上纏繞了幾圈,逐漸閃爍成馬賽克,一塊一塊消失在指尖。
後臺。
統籌與006號安靜地觀察着懲罰室,很快屏幕上的監測數據開始劇烈變化。
“心髒收縮力增強,心率加快,甲狀腺激素瞬時分泌增多,肺泡也在擴張。”006號同步記錄着其他幾項數據,“他這不會是……生氣了吧?”
“他還能生氣?真難得,我以為他一直都是吊兒郎當,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人呢。”統籌撇撇嘴。
可惜他們只能在監控裏看到鐘洵一個人,看他對着空氣提聲大喊、揮動手臂、移動身體,看不到鐘洵本人看到的場景。
“他到底在經歷什麽?”006號不禁問,“為什麽我們看不到懲罰室裏的內容?要保護嘉賓隐私嗎?”
統籌輕嗤,嘲笑着他天真的想法,說:“才不是,因為懲罰室的場景是通過某種特殊刺激直接在他視網膜上成像,被神經系統捕捉後傳到大腦使人‘看見’,我們是無法捕捉到的畫面的,只有受罰者本人能夠感知到如臨其境的場景,同時幹擾并影響聽覺、觸覺甚至是痛覺。”
“這些是你當上統籌之後才知道的?”
“對啊,反正你也只能在我這兒聽聽了,就別想着說給別人了,這些內容都是受限制的,一個字符串你都說不出口。”
006號以為自己以001號身份跟着鐘洵在所有節目中橫着走已經很牛逼了,可最近和統籌接觸多了才發現,自己只是個被管轄的打工仔,只對分配到自己頭上的工作和權限了如指掌,對整個演播中心和節目組的其他情況一知半解。
他的聲音有些悶:“可它們是基于什麽營造出最逼真的場景折磨嘉賓?”
“當然是記憶。雖然說懲罰室是獨立于場記體系之外的存在,但兩邊數據是打通的,被我們屏蔽過後每個嘉賓現有的記憶數據組批量被懲罰室抓取,至于他們如何分析,如何實現,都只是道聽途說,懲罰室構建的核心設計,身處場記體系中任何權限的AI都無從得知。”
說完,統籌想了想:“哦,好像只有我的上一任知道。”
“上一任去哪兒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估計是升職了?”統籌聲音有些緊張,“我說兄弟,你能專心點嗎?我感覺你的嘉賓要炸了,他這樣情緒也太不穩定了,他不穩定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啊……”
“我知道啊!”006號欲哭無淚,他調出懲罰時長:“可他媽的要在裏面待整整48小時!!!”
根據違反節目規則的輕重程度,懲罰時長有所不同。
通常一個嘉賓違法人設後的懲罰時間大都集中在2-6小時之間,被動或無意識下違反人設的懲罰時長會稍微輕一些,具有主觀違反人設意願的懲罰時長會翻倍。
上次因為他對姜簡人設的不知情,只給了55分鐘懲罰。
而像這次這種時長,006號是第一次見!
“什麽?懲罰室那邊是不是和我們有仇?鐘洵個人穩定要排在最高優先級,他們的算法怎麽回事?!”
統籌似乎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嚴肅地說:“六六,你做好準備。”
懲罰室對于他們這些場記也有限制。
當嘉賓進入懲罰室後,場記無法通過腕帶設備與嘉賓溝通并提供幫助。
只有當嘉賓處于瀕死的精神狀态,或是生命體征表明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才允許場記的外力介入。所以006號只能高度集中地監測鐘洵的生命體征,随時準備給他外力保護。
懲罰室。
鐘洵眼見着姜簡和另一個男人消失,一個人緩緩蹲在原地,眼中夾雜着失落與痛苦。他垂下頭,好像與主人走丢的大型犬,在原地安安靜靜地等待着有人能回來找他。
江風吹動了他的領口。
鐘洵擡眼,發現身邊的場景又換了。
通過上一次的懲罰,他已經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為了摧毀人意志而存在的虛幻場景,時間沒到自己沒辦法離開,那些畫面自己躲也躲不掉。
唯一的辦法就是保持內心的堅定。
他自我安慰着,緩緩閉上眼,深呼吸,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來迎接即将面對的一切。
但還在睜眼的瞬間破防了。
路燈昏黃,雪花從夜幕下飄落,落在姜簡眉睫。
姜簡踮起腳尖,将圍巾挂在那人脖子上,眼角帶笑地裹緊。那人僅露出的眼睛也被額前碎發遮着,扶着姜簡轉身,從後将他圈在懷裏。
他們站在江邊,江上的觀景輪船緩緩駛過。
兩人嚼着耳朵說悄悄話,目光卻都望向江面。
鐘洵狐疑地轉頭。
回眸的瞬間,五光十色的煙花在天空中炸裂。
盛大而絢爛。
鐘洵驀然想到了曙光二中的天臺,太陽将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你許了什麽願?”
“朋友答應帶我去江邊看煙花,我希望能實現,如果可以,我們一起。”
好一個“我們一起”。
江風吹得人心神蕩漾,煙花迷亂了人的臉龐。
他看着他們在煙花下擁吻,看見姜簡泛紅的臉頰和氤氲的雙眼。
鐘洵抱膝,将頭埋在膝蓋上。
他不去看,那畫面找死地冒出來,即使閉上眼也依然能瞧見。
那人接了一通電話,臉上浮起歉意,揉了揉姜簡的腦袋,匆匆離開,而姜簡站在原地,望着那人離開的方向,筆直地站立,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姜簡忽地停在原地不動了。
雪下大了,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肩上、頭頂,大有一副将自己埋成雪人的架勢。
他竟開始解扣子,将外套脫下來。
他在幹什麽?
鐘洵不解地擡頭,卻發現他正好站在自己面前。
心跳重重地在逼仄的心室裏瘋狂蹦迪。
他有些害怕,眼前的姜簡會突然掏出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口,以完成這次懲罰最壯烈的篇章。
沒想到,姜簡緩緩蹲下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鐘洵張了張嘴,憋了半天才說:“你在做什麽?”
只見姜簡指了指他身上單薄的襯衫,輕聲說:“大冬天的,注意保暖。我今天出門什麽都沒帶,沒辦法給你錢或者買點熱騰騰的東西吃,将就将就吧。”
“……”
鐘洵慌亂地抓住姜簡即将抽回的手,看見他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那種表情他可太熟悉了,他排斥和人肢體接觸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鐘洵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小心地收回手。
望着姜簡離開的背影,餘光看向手掌時帶着一絲不可告人的眷戀和妄念。
直到這個場景消失,他才重新閉上眼。
兩手扼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原來最痛苦的不是他走向別人或者傷害自己。
愛恨與情仇,比不上形同陌路。
姜簡從調酒師那裏離開後,一整個晚上都沒有找到鐘洵。他心中無端有些擔憂,夜裏睡得也不踏實。
099號特意為他挑了些安眠曲。
鐘洵的人始終沒見着,第二天姜簡倒是在餐飲區撞見了溫思黛帶着宋知返吃早餐。
溫思黛端着牛奶和吐司,坐在他對面:“早啊。”
姜簡放下湯匙:“早上好。”
她換上了黑色長裙,和姜簡第一次在演播中心見到她時穿得一模一樣,莊重而成熟。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自助餐架上挑着炸雞塊的宋知返。
緊接着,他聽到溫思黛問:“我說,你和鐘洵這對小情侶是打算把這孩子讓我養嗎?”
作者有話要說:
老鐘:原來媳婦兒把我當乞丐嗚嗚嗚嗚嗚嗚
黛黛:別哭了你他媽快出來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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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盡甘來需要一些鋪墊……老鐘忍住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