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是誰?”
姜簡急急剎住步伐, 在路中央站定。
風從他身後吹來。額前的頭發掃得眼睛癢癢的。落葉卷着灰塵徑直向學校圖書館吹去,門前幽幽飄來一個機器人将它們吸走,門前又是一片幹淨。
他心中有一絲悸動。
很快又被另一種情緒所蓋過:“他一直都沒有醒過?”
自從回到了學校,鐘洵整個人的狀态都像個青春期的少年。哪怕晚上睡眠再少, 他也依舊能在清晨睜開眼, 将自己收拾得極為人模狗樣、精致帥氣。
“沒醒來”這三個字, 和鐘洵完全不匹配。
重點是在這裏嗎?重點難道不是他夢話喊你嗎?
溫思黛一時竟不知如何吐槽, 只得認真回答姜簡的問題:“對的,知返讓我打醒他, 但沒用,叫不醒。”
“小宋出的主意, 多半是想公報私仇。”
“沒事你放心,沒打臉, 就搖了搖他。”
“好, 總之我就在圖書館, 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你照顧好那兩位就行,千萬別單獨留下他們。”
一旦放宋知返落單, 他絕對又不受控制。
而鐘洵……姜簡看了一眼手中的松香盒,擔心他的沉睡不起是有人作祟, 往圖書館裏走的步伐更快了幾分。
溫思黛怔了怔:“那你一個人去可以嗎?注意安全。”
姜簡淡淡地應了一聲, 挂掉電話。
什麽時候開始他一個人行動居然需要被人擔心了?在莫名其妙當節目嘉賓之前,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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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個小帥哥!”
姜簡剛走進圖書館, 打量着大廳精美的穹頂,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潑辣的聲音。
他四下張望, 發現大廳只有他一個人。而大廳中央環形詢問臺裏坐着的一個女人在向他招手。
她穿着工裝, 像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
“對, 就是說你呢。”
姜簡狐疑地走過去, 走近一看,竟覺得她有點眼熟。
眉眼間有那麽一絲像任繁星。
女人含笑對上他的目光,下巴朝不遠處的機器點了點:“系統最近在升級,刷臉識別不了,學生進來要在我這裏登記的。”
說着往他面前推了一張表。
姜簡俯身,潦草地填寫完,放下筆看她。
“看什麽?”她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沒見過漂亮姐姐嗎?”
姜簡斟酌着措辭:“覺得您有點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嚯?以前見過?”她拿起表格看了看,“姜……嘶,你的字寫得還能更亂一些嗎?以後準備去當醫生啊?我可不認識你這麽一個人啊。”
“我認識的那位她姓任,是個女總裁。”
他出青巒村後在任繁星遇害的新聞報道裏看過她的照片,繁星集團官網上也能看見她出席活動的模樣。眼前這位雖然比任繁星更年輕,皮膚更嬌嫩一些,但明顯缺少氣場,也沒有歲月雕琢的棱角。
一個是氣度不凡的女強人,一個是風韻猶存的小女人。
那種感覺像是不同游戲的NPC用了同一張臉型數據,長相相似,氣質卻截然相反。
“嘁,沒興趣,咱也沒那個命。以前還有人說我像個什麽名人,都離我太遠啦。”女人往座椅上一靠,沖姜簡擺擺手,“我們現在晚自習之後就閉館了哈,你有什麽書要借趕緊去拿。以前閉館前還有機器人負責清樓,這會兒沒機器,這麽大的地兒我一個人可看不過來,你拿完快點出來啊。”
“我不借書。”姜簡搖了搖頭,“我有東西落在閱覽室了,您給我留個緊急疏散的小門就行。”
女人看姜簡的好皮囊看入迷了,眼角堆笑:“好嘞。”
姜簡禮貌地彎腰感謝,轉身走向電梯。
電梯旁邊的牆上挂着各層導覽的牌子,每一層都有固定的圖書類目,文學類、社科類、理科類、語言類……應有盡有,每一層都标注着自習室和閱覽室中空座位的數量。
他的目光落在了5層的舊期刊閱覽室。
一瞬間,像是有什麽擊中了大腦,他忽然想起在宋知返記過的所有校園傳說中,圖書館的傳說遲遲沒有被驗證是否有隐藏任務
——點燃蠟燭,在五樓的一個無畫相框中能看見生命中最痛苦的畫面。
姜簡毫不猶豫踏入電梯,徑直按下了五樓的按鈕。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閉館的緣故,五樓的燈幾乎都被關掉了。
沿着姜簡的腳步聲,只有應急聲控燈從電梯口一路亮到走廊的另一側,直到他在舊期刊閱覽室門前停下,身後亮起的燈逐一熄滅。
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
姜簡氣定神閑地拿出平板,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電量,打開手電照明功能。
他快速地打量着閱覽室周圍的模樣。
舊期刊閱覽室在整層樓的最中央,金屬制的大門緊閉,門上是電子鎖。
整個門仿佛監獄大門的銅牆鐵壁,根本看不到裏面的模樣。
在期刊室的對面,是開放式的自習區域。每張大桌子周圍四把椅子,對于高中生而言,這種自習環境适合小組學習,空曠而不擁擠。
自習區的牆上挂着一排間隔一致的相框。
有的框裏放着名作的臨摹品,有的挂着風景攝影,還有将舊照片放在相框裏的,而正對着期刊室大門的畫框中央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他走向對面,沒有先去看空相框,而是走向了那張在角落裏的舊照片。
照片裏的人襯衫配西裝,整齊端坐一排。
照片的時間似乎很久遠,有好幾個人臉龐都模糊不清了,少數能看清臉的人,或張揚,或沉郁,或噙笑,或凝重,在鏡頭裏留下了青澀又驕傲的模樣。
在他們頭頂拉着一條橫幅,上面寫着“第X屆跨領域多學科研讨會”。
照片右下角是手寫落款“Faizal實驗室留影紀念”。
姜簡讀過海量的文獻,但在他的知識儲備裏,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一次研讨會,更沒有聽說過國內外哪個實驗室叫Faizal的。
鐘洵說得很對,每一個節目世界都讓人感到真實得可怕。
哪怕被禁锢在小山村或學校中,都會有一種強烈的時空連貫的感覺。
真實流淌的時間,真實存在的人類,真實發生的故事,包括真實死去的人……就連舊照片都仿佛能直接帶人回到某一段帶着舊時光烙印的痕跡中,低下頭就能撚起一條堪稱真實的蛛絲馬跡。
照片上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張進圖書館時看到的、與任繁星無比相似的臉,只是相似的臉上,這一回充滿了認真嚴謹的氣質。她比其他兩位的臉更圓一點,黑色邊框眼鏡讓整個人更加嚴肅而寡淡。
在她身後站着兩個長得很像的男人,他們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左邊的那位身體微微前傾,挨她很近,而右邊那位則雙手抱臂,玩世不恭地望着鏡頭。
姜簡神情嚴肅,收起光線,挽起袖子将相框從牆上摘了下來,神情專注地拆着相框,試圖拿出裏面的照片。
相框沒有他想象中的玄機。
環扣一撥開,照片便漏了出來。
他伸手拿起相片,正要将相框歸位,忽然從相框背面摸到了一個觸感奇特的凹槽。
翻過來倒了倒,竟然從裏面掉落了一支蠟燭和一根火柴。
姜簡忽然意識到,那個凹槽的觸感像極了火柴的點火面。
他妥帖的将舊照片放進口袋,捏着火柴從相框背後的凹槽裏一劃而過——
火光在黑暗中竄起!
蠟燭也輕而易舉地被點燃。
姜簡手持在蠟燭末端,快步走向閱覽室正對着的無畫相框。
腕帶驀然亮起。
[系統通知:恭喜嘉賓姜簡觸發隐藏任務!]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身後閱覽室的門鎖忽然發出“滴”的一聲,開了!
但姜簡的雙腿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空空蕩蕩的相框忽然有了一絲痕跡,宛如一滴在宣紙上暈染開的墨,向四周擴散。
他生命中最痛苦的畫面?
比起秦瀚可能藏身的地方,他更想知道他讓恐懼的到底是什麽。
暈染開的畫面形成層層波紋,蕩漾開去,留下中間的空白。
下一秒,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老式的留聲機,留聲機緩緩轉着,但聽不見任何聲音。
相框就像是紀錄片的鏡頭,移動變換着,從留聲機到旁邊窗臺上的鳶尾花,再到窗外的小鳥,氛圍恬淡極了,莫約是個冰雪消融的春日,洋溢着生命的活力。
姜簡疑惑地皺起眉。他此刻的記憶裏,并沒有這樣的畫面,這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根本沒有從中感受到痛苦亦或是絕望、恐懼這樣任何負面的情緒。
他的手緩緩覆上心口,感到奇怪。
明明最近這些時日,他的情緒已經比以往豐富許多了呀?
正當他懷疑時,相框中忽然一片漆黑!
就像突然被潑了一灘墨上去,看不出任何場景與畫面。
與此同時,身後竟傳來一聲細微的開門聲。
姜簡迅速轉身。
在蠟燭光芒的照耀下,一道黑影竟當着他的面打開了閱覽室的門,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
如此悄無聲息!
他瞳孔緊縮,無心管相框的事,擡腳追了上去,同時腦海裏回想起那天他們從地下實驗室回來時,聽到溫思黛的抱怨。
——昨晚我回去的時候看到有黑色的人影往圖書館那邊飄過去,就沒敢過去。
他的爆發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在閱覽室門即将關上的瞬間沖了進去。
小腿肌肉繃緊,兩條腿邁出去的姿勢标準而有力,他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那個人。
燭光因着快速的跑動有熄滅之勢。
在僅僅三步之遙的距離上,重歸黑暗。
然而離那人最近的一刻,光芒還亮着的時候,姜簡瞥見了他身形輪廓,并在電光火石之間,伸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用力掙了掙,卻只是在黑暗中将姜簡拉得更近了。
“你……”姜簡聲音微微顫抖。
方才那一瞬間他看到的場景,令他難以置信。
那人穿着黑色風衣,和他進入節目時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他那個不着調的同事失蹤了很久,他也找了他很久,可最後什麽都沒有找到,只找到一件黑色風衣,始終帶着。
而此時此刻,同樣的衣服在眼前這個人身上。
比起他的不合身,這件風衣在這個不知名的人身上竟極其服帖,仿佛就應該穿在他身上一樣。
“你是誰?”
他用力攥着對方的手腕,試圖靠近,但那人卻死死別過臉。
兩人拉扯着走過整個閱覽室的走廊,偌大又安靜的空間內,只有淩亂的腳步聲。
直到背後一陣涼意。
姜簡察覺到自己已經抵到了另一邊的牆壁上。
而那人低着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脫離了他的桎梏,反而将姜簡按在牆上,俯下身。
他的頭發似乎是黑色的,掃過姜簡的鼻尖。
“為什麽不敢看我。”姜簡問。
“松手。”
那人聲音響起,姜簡怔在原地。
下一秒,跌落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月底了,給沉睡的老鐘灌點營養液清醒清醒好不好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