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說夢話叫你名字!
“我去, 你這麽牛逼的嗎?”
宋知返眉清目秀,躺在床上斜斜靠在枕頭上,肩頭露出白紗布,隐隐透着幾分戰損般的美感。
少年氣十足, 偏偏就是長了張嘴。
溫思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什麽也沒有說, 拿出手機打開相冊, 點開一段視頻給姜簡,笑着說:“等節目結束, 離開前還得把我給你們的手機上所有信息和文件清空咯。”
姜簡接過:“節目組不會清空這些痕跡嗎?”
“對哦。”溫思黛手托臉頰,“我之前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一向是有條不紊, 自己行動也會非常認真善後的那種。
姜簡的注意力放在視頻上。
鏡頭有些許搖晃,穿過大氣恢弘的連廊, 映入眼簾的是木質雕花的大門。而她并沒有在門前逗留, 而是将拍攝角度轉向了一側牆壁的裝飾。
“這是……藝體中心的大禮堂?”
他努力辨識着, 等鏡頭拉遠,才将那天夜裏的所見與視頻中的場景一一對應了起來。
那天晚上光線很暗, 他只記得那牆上後現代的風格,隐約瞥見五線譜與音符的夢幻模樣, 整片牆上的結構卻并不是非常清晰。
此時在陽光下拍出的視頻卻一目了然。
牆上的底色是深邃的藍, 點綴着閃爍星空。星空上彎曲的五線譜由一條條燈帶組成,燈帶上裝飾的不同音符在白天看着格外晶瑩, 不像晚上在燈帶上的漆黑蝌蚪模樣, 晶瑩中反射着細微的光芒。
“對, 是大禮堂。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說這個五線譜上的旋律哼起來很奇怪嗎?”溫思黛點了點頭, “昨天和鐘洵去拿松香的時候我又留意了一下。你把進度條稍微往後拉一拉。”
姜簡指尖動了動, 只見鏡頭拉近, 靠近了那些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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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符上的光逐漸顯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顆粒非常小的細沙。
細沙從第一個八分音符的尖端落下,緩緩往下流淌,燈帶背後或許有其他裝置,它順着左低右高的五線譜來到下一個音符,每一個音符既像是一個沙漏,又仿佛小型的瀑布。
“真好看。”姜簡由衷地贊嘆。
即使它是屬于這面牆壁上的玄機,但其背後定然有精密的結構裝置支撐每一粒沙的運行。
這是一種空間中的裝置藝術創作。
他立刻拿過平板,在繁音系統中搜索,卻并沒有找到任何能控制禮堂旁這面牆上機械裝置的功能。
“也是真的奇怪。”他沉吟着看向溫思黛,“秦瀚并沒有給繁音系統賦予操控它的權力。你發現什麽了?”
溫思黛伸手,在屏幕上劃了一下,視頻換到了下一張圖片。
圖中是她匆匆拍下的琴房中唐凰的手寫樂譜。
“那天晚上注意力都在糖糖身上,我只覺得唐凰寫的這個有些熟悉。”溫思黛說。
宋知返适時地插嘴:“我記得,你還想讓鐘洵幫你拉琴。”
“嗯。”她颔首,“我現在想明白了,我覺得熟悉,是因為她譜的曲子和牆壁上的這幾個小節的旋律一樣,都很……怪,沒有音律,就像沒有學過樂理的人胡亂弄出來的。”
五音,七聲,十二律。
無論東方西方,在音樂這樣極具個人體驗的藝術感性背後,都有非常嚴格的數理基礎在支撐。音階、大小調、和弦的搭配、調式轉換是銘刻在作曲人心裏的技術理性。
她本沒有想到唐凰受過專業音樂訓練的人會這樣瞎搞。但事實就是,唐凰寫出來的東西,和牆壁上的片段,糟糕得如出一轍。
“它們之間的關系是?牆上的片段和唐凰的有重合嗎?”姜簡問。
溫思黛打了個響指,找到唐凰最後一張曲譜的末尾,放大:“樂譜結尾一般都有終止線,就是一細一粗兩道豎線。喏,她手寫的部分是沒有終止的。”
姜簡仔細看了看圖片,又倒回去看視頻。
視頻的最後,鏡頭拉遠,将一整面牆收入畫面,他看見最下面一排五線譜的最右側恰好有一細一粗兩道豎線。
“所以從結構上看,你覺得牆上的那幾個小節,是她這首曲子的結尾?”宋知返伸長了脖子,兩個人專心讨論着,誰也沒想着要給他看上一眼,“這和我們重回七天前有什麽關系?”
溫思黛擡頭,手指敲了敲桌子:“問題就出在這裏,牆上這段樂譜的開端和終止線前各有一個反複記號。”
“是終止線旁邊這個冒號嗎?”
陷入樂理盲區的姜簡用餘光瞥了一眼仍在沉沉睡着的鐘洵,如果他醒着,一定比自己要更快理解溫思黛的內容吧。
“對的,在演奏的過程中,當演奏到右邊反複記號時需要再從左邊這個反複記號演奏一邊,相當于中間夾着的部分要反複演奏兩兩遍。”
姜簡恍然。
他數了一下:“這裏一共是7個小節!”
如果說那些細沙流過完整一個小節中的全部音符算是一天,那麽七個小節剛好就是七天。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看上去倒像是唐凰給予我們的。”
姜簡嘆了口氣:“多半又是秦瀚的傑作。”
“別頂着愁雲慘淡的臉。”溫思黛安慰他,“按她這麽寫,只會反複一次,等熬過第七天應該就能回去了。現在學校都認為繁音系統在維護準備升級,唐凰和林棠還在地下待着,我們之後這些天怎麽辦?還報警嗎?”
“先等等。”姜簡想起上一回的慘痛收尾,“等我們走前再聯系。”
曙光二中的情況基本上已經完全明朗。
懲戒者與校園傳說,幾乎都與林棠和秦瀚為唐凰有關,保護也好,複仇也罷,到頭來卻像極了生者自我感動的戲碼。
此時學校師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繁音系統的控制權在他手上,即使關閉懲戒者功能,也尚且能掌握局面。對姜簡來說,找到秦瀚是剩下這幾天唯一一件值得研究的事情。
如果秦瀚都不屬于這個世界,他要怎麽找?
難道說除了天臺,還有其他能夠接觸到他的地方嗎?
“這個是你們從醫務室拿的?”
思考之際,溫思黛指了指桌上的醫藥箱問他。
“對,因為要給小宋換藥。”
溫思黛打開醫藥箱,從中翻找出體溫計,走到床前對着鐘洵的額頭“滴”地按了一下:“36.1度,也沒發燒,他怎麽還一睡不起了。“
姜簡看了鐘洵一眼,他呼吸很平穩,不像是又任何問題的樣子。
他沒有忘記感官共享時的體驗,承受着那種如慢性毒劑一般将人拉向深淵的疲憊感,他已經多少天沒有睡過好覺了?
“應該是太累了。”他輕聲說。
心隐約有些疼,被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半夜還在因為察覺到鐘洵的不信任而感到煩悶,不想理他,現在看到他這幅樣子竟提不起一絲脾氣來。
下午,溫思黛自告奮勇在宿舍裏照顧宋知返并幫他換藥。而姜簡還是決定好好履行學生的義務,去教室上課。現在無需系統審批,班主任又是溫思黛,替鐘洵請假什麽的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晚飯後和晚自習前的超長休息時間,班裏的氛圍比之前要熱鬧不少。
姜簡将平板夾在書裏,認真研究着繁音系統裏更加細致的校園結構圖,電路的串并和每一根水管的走向都快印在了他腦海裏。
他想,如果秦瀚在這裏确有藏身之處,或許其中未标明的空間結構就是突破口。
然而,直到晚自習的鈴聲響起,他都沒有找出一點問題。
擡起頭,卻發現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沒有鐘洵在身邊,女生們更不敢輕易迎上那張清隽冷淡的臉。
她們大都只敢和身邊姐妹說着悄悄話。
倒是有一兩個男生敢上前和姜簡搭話,目光有些熾熱,卻又不敢長時間盯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講着講着話耳根就莫名其妙地泛紅。
姜簡學着鐘洵轉筆,聽着不明所以的話。
大概轉了五六圈,筆從手中脫落。
他起身,準備往外走,路過男生身邊認真地說:“你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無數玻璃心破碎的聲音并未傳入他的耳朵。
姜簡抱着平板借故走出教室,漫無目的地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大禮堂門口。
姜簡仰頭看着整面牆上的樂譜,若有所思,打開平板調出從溫思黛那裏傳來的唐凰手稿。
他看了一會兒,給溫思黛打去了電話。
“我想請問一下,唐凰樂譜上有一些手寫字母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
“哎呀你客氣什麽。有一些是意大利語縮寫,比如D.S.和D.C.就是反複記號的兩種表示。我看看啊……等等,她手稿的中間幾頁有點像交響樂譜,上面有一些是樂器的縮寫。”
姜簡擡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數日之前的身體記憶從大腦深處被喚醒,他連電話都沒挂,立刻往五樓琴房跑去!
五樓琴房依舊安安靜靜。
熟悉滲人的音樂聲讓人卻步。
姜簡無視了那聲音,借助系統,不用密碼召喚出了琴房的守門懲戒者。
懲戒者溫和地立在他面前,姜簡操縱系統讓他微微蹲了下來,自己擡手摸向懲戒者的頸部,然後是腰部,最後是腿部和手部。
終于,在一處隐秘的地方找到了凸起。
他将屏幕切成左右兩部分,一邊将守門的懲戒者變回門鎖模樣,一邊調出了曙光二中懲戒者的布局圖。
心中隐約有一種猜測。
他沒有猶豫,立即沖到另一個标記有懲戒者的地方,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将它釋放出來,小心翼翼地尋找着凸起。
直到将所有懲戒者挨個排查了一遍
“在聽嗎?沒出事吧?”
溫思黛擔心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
她見姜簡始終沒有說話,只能聽見衣服摩擦和奔跑時的腳步聲,不由地緊張了起來。
“我沒事。”姜簡喘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問道,“FI在交響樂譜裏是指什麽?”
“長笛。”
“CB呢?”
“低音提琴。”
他又挨個問了一圈,問得溫思黛很是茫然。
“聽我說,我和鐘洵在宿舍樓上碰到的懲戒者,還有琴房的懲戒者身上都有一塊凸起。我剛剛意識到,那種凸起的觸感,是字母的盲文。其中就有這些樂器的縮寫。”
溫思黛倒吸一口氣:“這和樂譜能對上。”
“交響樂團分布是不是固定的?”
“對,弦樂組會比較靠前,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和大提琴這種,然後是木管和銅管樂器,離指揮更遠的是打擊樂器。稍等,我給你發了一張分布示意圖你看看。”
半圓形的樂池,各器樂組以矩陣排列。
而所有人都面朝着同一個方位。
“指揮。”姜簡打開圖片,沉吟了一下。
他将交響樂分布示意圖疊加在曙光二中的校園平面圖上,根據懲戒者身上的凸起縮寫代表的樂器與交響樂團分布對應,慢慢調整着方向。
兩張圖緩緩契合。
姜簡屏息凝神,直到所有懲戒者都落在了各自對應的位置。
樂團指揮的角色,恰好位于圖書館!
心髒重重地跳了兩下。
姜簡拿出松香盒,神色複雜。
“圖書館!如果鐘洵醒來了讓他去那裏找我。”
他邊往圖書館跑邊說。
樂譜,樂器分布。
這種巧合絕非偶然,如果說哪裏會是秦瀚的藏身之處,絕非“指揮”之位不可!
“那個,鐘洵他已經睡了一天沒醒過了。”溫思黛聲音猶豫,“而且還說夢話叫你名字,怎麽叫都叫不醒。”
作者有話要說:
鐘·睡美人·洵:老婆什麽時候來親親我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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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記號:意大利語da capo,從頭反複。
D.S.記號:意大利語dal segno,從記號處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