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只覺得心疼
宋知返被襲擊的地方離安放唐凰的地方不遠, 方才在那邊搜索過一圈,知道有能夠利用起來的材料,姜簡當機立斷将宋知返扶了過去。推門時,他轉頭看了鐘洵一眼。
他寬闊的背影擋着林棠, 小姑娘瑟瑟發抖。
看上去他倒像是大反派似的。
“他怎麽突然又心情不好了?”姜簡自言自語着, 心裏其實已經慢慢适應了鐘洵陰晴不定又捉摸不透的情緒。
宋知返忍着小腿上的痛, 正半邊倚在姜簡身上, 借力往前挪動。
聞言,朝空氣翻了個白眼。
林棠仰頭看着鐘洵, 眼睛發紅,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 我見猶憐:“你帶我過去,讓我再看一眼姐姐, 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說。”
鐘洵沒理他反手鉗制住林棠, 将人拎了進去。
動作簡單粗暴, 用宋知返的話說,就跟揪着貓的後頸似的。
保存唐凰本人的設備需要大量的福爾馬林防腐以及電力供應來制冷, 房間布置得和倉庫那端的實驗室不相上下,更有生物實驗室的感覺, 有一整面櫃架上都放置着器官的标本。姜簡翻找出一些醫用材料, 先後幫宋知返的小腿和肩膀止血,包紮。
宋知返平躺在實驗臺上, 一整條袖子都被姜簡剪掉, 在地下室裏冷得打了個哆嗦, 身體緩緩蜷縮在一起。
目光所及之處, 姜簡握着那柄殘留着血跡的小刀, 步步走到林棠面前。
“無論唐凰經歷過什麽, 都不是你傷害別人性命的理由和借口。”說完,他又看向自己,“你不是想做別人手中鋒利的刀嗎?感覺滋味好受嗎?疼嗎?”
宋知返鼻尖一酸:“疼死了……”
“你懂我的意思了?以後如果你沒有做好被刀捅的覺悟,就不要拿刀。”
宋知返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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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洵沒想到姜簡現在還想着給宋知返上一課,他失笑:“教育孩子的事兒能往後放放嗎?能體諒體諒哥哥的手酸嗎?”
姜簡收了刀,在林棠面前蹲下:“你進入地下的權限是誰給的?”
林棠沒想到他上來就是這個問題,垂下眼眸,邊想邊說:“我沒有見過那個人。我不知道他是誰,是他主動找的我!”
“什麽時候的事?”
“一年前?我也記不清了,就記得是有一次午休大掃除,我去天臺上偷懶,戴着耳機聽姐姐的錄音,結果有一個鐵盒子裏就傳出了聲音。他問了我好多關于姐姐的事情,最後跟我說,如果我能幫他做一些事情,他就能替我給姐姐報仇。”
“他都讓你做什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傳傳學校裏的閑話,然後幫一些學長開病假條。”
姜簡嘆了一口氣。
“你說的閑話,恐怕是學校裏一些靈異或者恐怖的傳說吧?”他看見林棠的眼眸瞪得渾圓,“那些學長畢業的畢業,休學的休學,你應該也都沒有再見過了吧。”
林棠眼眸動了一下:“對……”
“說謊是不好的。”鐘洵冷不丁冒了一句話。
他的手始終鉗制着她,沒有離開過她的脈搏:“你不喜歡聞佑,是因為他本身性格不讨喜,還是因為你其實知道那個人都對他做了什麽?”
林棠大驚失色,繃不住地放聲尖叫:“你們怎麽知道的!”
姜簡和鐘洵對視了一眼。
這話沒法說,難道要說這是他們第二次回來通關了,靠了不少第一回 拿到的信息。
“我說了最好別說謊。”鐘洵等她情緒穩定,“如果你只是乖乖聽他話的工具人,是不可能拿到權限進到這裏的。”
說着,他微微俯身,從林棠腳邊拿起了一把口琴。
這把口琴在掙紮中從她口袋中掉落,與那盒松香有着類似的折疊功能,其權限俨然能夠刷開這裏的一切門。
“那又怎樣?他喜歡姐姐,我想陪着姐姐,我們都要讓那些傷害她的人複仇,就足夠了!”
“你從來都沒有見過他,怎麽敢信任他與他合作?”
“姐姐相信的人,我也相信。”
宋知返動了動手指,聲音有氣無力:“她的檔案裏沒有顯示有兄弟姐妹,你也一樣。你憑什麽說她是你姐姐?”
林棠有一瞬明顯的僵直。
她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她永遠都是我姐姐,檔案能算個什麽?
“只要能讓她活過來,就算檔案裏沒我,就算一輩子待在這個鬼世界,就算付出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她全無往常的恬淡溫柔與美麗,在鐘洵的掌中拼命掙紮,整個人歇斯底裏地叫喊。
姜簡聽到她最後的話語,不由愣在原地。
這個……鬼世界?
她作為曙光二中的NPC,是意識到這裏不是正常的世界,還是說,難道她其實也和宋知返一樣?!
顯然鐘洵也被這句話震撼住了。
有一秒鐘手上竟松了力,林棠瘋也似的掙脫出來,奪走了他手上的口琴,徑直朝中央那座冰棺跑去,邊跑邊斷續吹着音符。
鐘洵皺眉,看了一眼林棠,毫不猶豫地走向将後背坦然留給他的姜簡。
他不知道她還有什麽後招,還是決定先管管眼前一個受傷的小屁孩和一個跑一千米就跟要他命似的好隊友。
“門外有聲音。”姜簡貼在鐘洵背上,警覺地分辨着方位,“小心。”
有什麽破門而入!
兩人看過去,一架灰藍色的懲戒者揮舞着手臂闖進來,手臂盡頭的掌心上是無數根可收縮的銀針,胸口還能看到機械齒輪的轉動,無數根綿長的線在體內順滑地游走,纏繞着往複運動,端點則連接着掌心的銀針。
姜簡看了一眼被自己收起來的小刀,恍然。
“唐尹的判斷是對的,周星海的死也是懲戒者造成的。”
腦海裏似乎能浮現出那樣的畫面。
那天夜裏,去醫務室打算換藥的周星海不小心遇見了剛從地下室爬上來的林棠。驚慌的少女為了滅口,召喚出懲戒者将他就地解決在最裏面的那張病床上。
四肢被綁在病床上。
歪歪扭扭被縫起的嘴是懲戒者自己的傑作,在疼痛中整個人扭曲到崩潰,最終林棠遞給懲戒者一柄刀,精密地落在胸口處,力度将将好,而林棠自己也沒有沾染一絲血腥,全身而退。
“是她幹的。”鐘洵眼中泛着冷意。
機器是沒有意識的,即使動手的是機器,那也是承載了人的意志。
是她主觀殺害了周星海。
手背忽然傳來一絲涼意,鐘洵用餘光看見姜簡悄然拉過自己的手,将林棠的刀放在他手裏。
“拿好。”他聽見姜簡清越的聲音,整個人的躁意被壓了下去。
鐘洵找了個舒适的姿勢握住刀。
姜簡根據經驗周密地計算着懲戒者可感應的面向範圍:“往前三步進入它的視野,一秒後将它帶離小宋和我的方向,你怎樣都好,只要讓他背對我們就可以。它的電源和感應應該更靠上一些,類似于腦後這個部位。”
說着姜簡擡手放在鐘洵腦後,拇指點了兩個地方。
鐘洵感覺背脊竄過一道令人酥麻的電流。
“差不多就這裏。”他收了手,小聲說,“上回在宿舍,小宋那柄刀砍完就鈍了,你看準再下手。”
鐘洵淡笑:“放心。”
說着,他一步踏出去,校服在身後獵獵飄動。
懲戒者貼着他的耳側落下了鋒利的手臂。
“卧槽,牛逼。”
宋知返仰躺着,不敢起也不敢懈怠,只能歪着腦袋,勾着下巴用餘光看鐘洵與懲戒者周旋。
鐘洵身影如風,動作潇灑利落,看得宋知返津津有味。林棠似乎從未見過這麽游刃有餘的男人,見鐘洵引着懲戒者朝她那邊走去,一邊尖叫着讓他不要靠近冰棺,一邊死死捏着口琴控制着懲戒者的方向。
“懲戒者要瘋了。”宋知返樂道,“一邊要追着視野裏的鐘洵,一邊又得遠離冰棺,要壞掉了呀。咦簡哥你在做什麽?”
“為了停住它。”
姜簡剛剛在幫宋知返找止血材料的時候,從實驗臺底下摸出了一個平板,趁鐘洵引開了懲戒者,他趕緊拿出來開了機,電量大約只有百分之四十,但足夠他将松香盒重組成可與平板連接的設備,在這臺平板上打開了繁音系統。
“這是林棠的吧?”
宋知返看見一閃而過的屏保,她拍下了唐凰那張獲獎的拍立得,還在旁邊添上了兩行小字:
姐姐對不起。
你永遠是最好的。
屏保畫面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宋知返眼神放空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冷光燈。
被林棠掐到窒息時走馬燈的記憶如潮水般奔湧上來。
那邊鐘洵已然将自己和林棠同時放進懲戒者的目标視野。
他希望林棠能出于自保的考慮,自行将懲戒者停下來。同時,自己緩慢調整姿勢,準備借助周圍的桌椅櫃架,攀到懲戒者身上給他致命一擊。
在他蓄力躍起的瞬間,口琴突然滑出了一段淩亂的音。
騰空中他看見林棠那一瞬間的惶恐。
懲戒者照着他和林棠徑直劈了下來!
“艹!”鐘洵在空中強行扭轉了自己的方向。
他沒有料到,林棠竟然寧願和他同歸于盡在懲戒者的手下也不肯停止。
他在空中變向,已經需要很大體力,趕不及再折返回去帶着林棠從懲戒者的利器下脫身。
但他不甘心。
惡人自有法律審判。即便是需要血債血償的兇手,他的良心也無法讓他不出一點力,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鐘洵咬牙握拳,全身肌肉繃緊,竭力将身體撐起,蹬地朝林棠跑去。
009號的警報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将他的大腦炸裂。
“判定重度違背人設,請嘉賓在結束節目後于演播中心第79層接受懲罰!”
懲戒者手臂的勁風落下,吹起了鐘洵的銀發絲兒。
他還差兩步趕到。
然而有一道人,從他身側越過,爆發出極大的速度,連滾帶爬地撲向林棠,用自己的虎背熊腰将她護在身下。
懲戒者的動作堪堪停在那人的白大褂上方,偃旗息鼓。
姜簡撂下平板,箭步沖向鐘洵。
在他即将向後栽過去的瞬間,擡起自己的臂彎,圈住他。
“你不要命了。”
他剛才躍起的動作,彈跳、平衡、核心力量、滞空能力缺一不可,那是多少運動員都做不到的極限,落地滾了幾圈不說,起身還繼續爆發……姜簡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感受過鐘洵那透支生命的疲憊感。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原因,他只覺得心疼。
“你怎麽連這種話都說得沒有一點感情啊。”鐘洵偏過頭,将頭埋在姜簡略顯冰涼的頸窩,輕輕蹭了蹭,壓低了聲音,幾不可聞地道,“小姜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我暗示到位了沒有。
指路chapter 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