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
宋知返快步走在教學樓的樓道裏, 朝林棠所在的教室走去。
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資料裏都是無兄弟姐妹的獨生女,為什麽她要對黃醫生說自己“姐姐”的故事?
溫思黛拿出資料的時候,擔心地說:“她不會是唐凰的冤魂吧?”
宋知返嗤之以鼻, 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就離開了。
他不相信鬼魂, 就像那傳得好像幽靈精怪的校園傳說實際上是臺破舊懲戒者的自我防禦程序一樣, 不清楚真相時總會對奇異産生敬畏和恐懼。
他是涅槃計劃的親歷者, 他清楚地知道,一個人作為另一個人“重生”并非完全不可能。
那是唐凰的鬼魂, 還是唐凰本人,難說得很。
他急促的步伐猛地停在教室門前。
林棠恰好推門而出, 穿堂風吹起她的長發。她白皙瘦弱,好像被風一吹就能吹倒似的。
她的神态沒有唐凰靈動, 平靜的臉龐仿佛蒙着一層黯淡, 又多了幾分令人不舒适的陰郁。她看向宋知返時, 目光透出一絲茫然。
宋知返知道她沒有見過自己。
他一般都是躲在樹上或者躲得遠遠的,偷偷看她。
“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要去哪裏我陪你去吧?”宋知返裝乖巧的本領是刻在骨子裏的,這兩日跟着溫思黛, 又耳濡目染了一些溫柔神态。
他沒有鐘洵和姜簡的俊美, 但在小巧的林棠面前,依舊瘦高溫和。
林棠尴尬而不失禮貌的扯了扯嘴角。
她習慣被男生們獻殷勤, 尤其是聞佑那種死皮賴臉又鞍前馬後的, 倒也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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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頭暈, 去醫務室吃點藥。”
宋知返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一路無言。
進醫務室前, 他望着林棠的背影, 問:“唐凰還在,對嗎?”
林棠步伐頓住,半晌,擡手敲起醫務室的門。
“來了,稍等一下!”裏面響起黃醫生的聲音。她回眸看向宋知返,臉上平靜無波:“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有問題,林棠絕對有問題,她好像天天往醫務室跑。還有唐凰這個人,我總覺得……”宋知返咬了一口漢堡,後面的話咕嚕咕嚕被吞在肚子裏,“我得跟緊她,真的。”
按照之前的經驗,今天閱卷完畢後應當有懲戒者将他們關小黑屋,然而直到晚自習結束都沒有任何動靜。于是四個人在食堂占了個角落裏的桌子,桌上堆滿了夜宵。
“你能不能不要像個變态。”溫思黛細嚼慢咽,吃完說道,“她是不是跟那位黃不行比較親近?”
“誰?”
“黃不行。”溫思黛擡眸,“就是那個醫生。”
“……啥?他名字就叫‘不行’嗎?”宋知返嘴角抽了抽,張了張嘴,“牛逼。”
姜簡想到他的醫生人設:“……确實不太行。”
溫思黛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畢竟參與讨論一個男人行不行,并不是一個淑女應該做的事情。她喝了一口檸檬茶,問姜簡:“你們今天進展怎麽樣?”
姜簡搖頭。
他和鐘洵抽空去把宋知返記錄的校園傳言跑了一大圈,除了一些顯而易見就不合理的,還有需要在指定地點和深夜完成的,大多數都沒有觸發隐藏任務,比如,“別在食堂剩飯,不然食堂門口的雕像人要拿你下飯”這條。
唯一讓他有些在意的有兩條。
一條是說“點燃蠟燭能圖書館五樓的一個無畫相框中看見生命中最痛苦的畫面”,在他和鐘洵準備去圖書館的時候,發現圖書館閉館了。而另一條“教學樓和實驗室連接處,天黑後走廊樓梯上會泛起血光”,其中提到的連接處,兩邊都鎖上了門。
“喲老鐘,你們在這兒呢!”唐尹的聲音響起,只見他快步走來,“跟你說一聲,我們這邊破案了。先走一步,你們繼續啊。”
姜簡瞳孔一震:“找到兇手了?”
這才半天!
唐尹嘿嘿一笑:“昨晚不是臨時查寝嘛,除了你們倆,還有一個人不在。今天早晨,他剛好來自首了。”
“是誰?”鐘洵眯起眼睛。
“高三二班的,叫聞佑。”
“不可能!”鐘洵和姜簡齊齊否定了他。
沒有原因,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判斷。
只是唐尹似乎根本沒有要聽他們意見的意思,沒有再細說,轉身就走了。
“不太對勁。”
姜簡想要追上去問個究竟,忽然聽見“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地面似乎都往下陷了陷。
他和鐘洵不約而同地沖出食堂,看到不遠處濃郁的煙向上空彌漫。
那個方向,他們都知道有什麽。
只能被懲戒者帶進去的倉庫小黑屋,聯通着一個秘密的地下實驗室。
現在居然被炸了!
“怎麽回事!?”
整個曙光二中都陷入了異常狀态,查案的唐尹帶着嫌疑人聞佑離開,似乎沒有人要追查爆炸的始末,繁音系統被停後學校陷入混亂,馬主任通知全校學生的家長來接走自己的孩子。
沒有人關心跳樓身亡的人。
沒有人關心消失的雲漢科技。
甚至沒有人在意,那些沒有“被父母接走”的作為嘉賓來體驗七天校園生活的他們。
剩下五天,姜簡和鐘洵在倉庫附近徘徊,都沒有找到進入的方法。爆炸的痕跡宛如神跡,死死将一切可能的入口嚴絲合縫地堵住。
溫思黛也沒能在馬主任的辦公室找到繁音系統的總控。
整個學校空蕩蕩的,所有異樣、連同懲戒者存在的所有痕跡都像被抹去了。
第七天,在迷茫和絕望中到來了。
“就這麽結束了嗎?”
姜簡站在先前黃醫生用血畫出的六芒星圖案上。鐘洵依舊那副提不起興致的慵懶模樣,目光落在鞋尖,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鐘洵回答他:“場記還沒有發出通知,結束前它們會提示的。”
姜簡輕喟道:“可是我還是不甘心。”
他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很強。
被迫停留在節目世界非他所願,完成節目要求平安離開才是他的願望。可現在,他根本無法忽視曙光二中的疑點重重。
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
整整七天,他們觸碰到一點邊緣,卻又突然被隔絕在外。
林棠也好,唐凰和雲漢科技也罷,沒有一件事讓姜簡覺得觸碰到了核心秘密。就連周星海的死亡,都莫名其妙地以一個自首的兇手定罪而收尾。
這太不合理了。
然而他們卻只能束手無策,在廢墟上等待第七天的結束。
他太在意雲漢科技了。
不止在意它在整個曙光二中究竟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更因為它和青巒村那場偏離正軌的節目息息相關,讓他很難不在意。
一個嘉賓能同時進入同一場節目嗎?他腦海裏剛冒出這樣的想法,就兀自搖頭。倘若真存在秘密,怎麽會任由其他人來随意探索?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他自言自語道。
頭頂的湛藍底色上慢慢飄來了雲。
他們靜默地站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像是有人用打火機在天空一角“啪”地點着,赤色火燒火燎地蔓延了整片天際,而後烏金西墜,夜幕降臨。
好像在等待末世降臨,心如止水。
冷風吹亂了額前的碎發,姜簡裹緊了身上的校服。
“回去吧。”鐘洵走到他身邊,将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
姜簡沒有拒絕他的好心,安靜地等他給自己給自己披上:“還有五分鐘,我還是別亂走,傳送回演播中心的過程實在有些痛苦。”
他還記得從青巒村回來的感受:湧動而扭曲的空氣将人壓迫,仿佛能捏碎整個骨頭,将五髒六腑擠壓成血沫似的。他不确定如果在傳送時身體處在移動狀态,會不會有危險。
不過……
又發呆了。
鐘洵發現姜簡陷入思考時很容易變得沉默而出神,旁人在他身邊弄出多大動靜他都無所察覺。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準備捏上他的臉頰。
手指還沒有觸碰上,緊接着就聽見姜簡說:“我依稀記得離開青巒村的時候找回了一些記憶,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卻根本想不起來了。”
生理上表現為胸悶,喘氣困難,身體僵硬。
心理上或許能概括為脆弱和恐懼。
他想起在琴房門口聽見懲戒者支離破碎的琴聲時腦海裏閃回的畫面,和他所遺忘的噩夢碎片。現在的他只能回想起這些感受,卻想不起任何畫面。
鐘洵悄悄收回自己的手指。
他兩手放在兜裏,仰頭望天:“總會想起來的。”
“嗯。”姜簡側目,棱角分明的鐘洵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倨傲,目光鋒利得好像能将夜幕撕裂。
這五分鐘過得很慢。
慢到在這五分鐘裏,他一動不動盯着鐘洵,竟真的看出了以往沒有看出的端倪。
他意識到,鐘洵的一舉一動都是本能和下意識的。
溫思黛和宋知返至少能說出些關于“外面”的細節,但鐘洵幾乎甚少提起他所能記住的事,即使是偶爾提及,也是一語帶過的模糊,除了那個和他很像的人。
或許,鐘洵的失憶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嚴重。
這些想法停留不過一瞬,周遭的空氣便開始了劇烈地擠壓和飄動。
白色的光霧從天邊籠罩至腳下,周圍一切變得模糊,只有腳下殘留的血色圖案。
他怕疼,不敢動,咬住後槽牙,做好被空氣擠壓的心理準備。
然而預料的疼痛并沒有如期而至。
光霧将他籠罩,刺得他太陽穴隐隐作痛,只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閉上了眼。
再睜眼,便看見鐘洵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
……行吧,他已經習慣睜眼身邊就躺着人的場景了,姜簡認命地想。
身下是軟軟的床墊,一切都如此熟悉。
曙光二中宿舍!
眼前的場景和七天前他們被傳送來時,一模一樣!
他剛剛确實說,如果能重來就好了。
……難道真的重來了嗎?那眼前這個人,還是與他共同度過了過去七天校園生活的鐘洵嗎?
他大膽地擡手,食指指尖落在鐘洵的鼻尖,輕輕按了按,小拇指不經意擦過鐘洵的唇峰。
姜簡發現現在的自己已經完全不排斥和鐘洵的接觸,忽然意識到自己可以趁鐘洵沒醒的時候,主動做些小動作刷刷人設契合度。
反正你好我好大家好。
“喲,你這次不踢我了?”鐘洵驀地開口揶揄,胸腔微微震動,抓住在他臉上亂動的手。
哦,是他,還是那個他。
沒想到鐘洵失憶歸失憶,記仇卻記得蠻清楚。
姜簡無比鎮靜地“嗯”了一聲。
“不踢了。”目光落在被鐘洵抓住的手腕,從腕帶看向鐘洵深邃的眼眸,湊近,用商量的口吻淡淡地問,“那學長,這次能抱一下嗎?”
熱氣猝不及防噴在他的下颌和脖子上,鐘洵喉嚨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
老鐘,一個啥都能忘,老婆和仇不能忘的男人。
P.S.指路34章,二周目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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