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果負重前行的人是你
1000米在組內率先沖刺過線後, 姜簡長舒一口氣。
跑步,他的一生之敵。
他深呼吸,壓着胸口那股血腥味,徑直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 向後仰躺下去。
目光所及之處, 是茂密的樹葉。光斑落在的臉頰, 卷曲的頭發貼着額頭, 濕漉漉的。整個人恍惚地打開系統通知。
顯然,隐藏任務不可能是他和鐘洵觸發的。
他在此之前沒有接觸過隐藏任務, 對此并不是很了解。直覺上判斷,某個人能在第一天沒有結束就觸發, 不論是運氣還是能力,都不可小觑。
他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人, 是溫思黛。
通過這一天和班上同學的接觸, 姜簡很确信, 曙光二中的學生處在信息不透明的弱勢方。
他們一方面不了解對懲戒者的全貌,另一方面, 無論生活作息還是考場紀律都受懲戒者的制約。他們乖巧聽從學長學姐的警戒與老師的教導,甚至不願意去思考這些潛藏在校園內的殺傷性機器存在的怪誕與不合理。一切全憑經驗主義在行事。
而相比之下, 溫思黛的教師身份有着天然優勢。
她或許還比鐘洵更熟悉場內的信息, 知道這偌大的校園裏哪些是NPC,哪些是與自己一樣的嘉賓, 甚至熟悉他們的過往節目經歷和性情。不像鐘洵, 一副我和誰都不熟的模樣, 誰見了他都退避三舍。
姜簡冷靜地反思。
或許當初為了人設需要和鐘洵綁定, 從而拒絕溫思黛結盟, 并不是自己做出的最優解。
“我的衣服。”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自己面前, 打斷了思考。
姜簡擡眸,随手指向斜上方:“樹上。”
之前鐘洵太招搖,他索性找了個樹杈挂他随手扔在地上的校服,就去完成自己的測試項目了。剛才沖線時,他還瞥見鐘洵被女生們遞來的礦泉水淹沒,怎麽轉眼的功夫,人就到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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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洵沒有立即拿走他的衣服,反而從身後拿出一瓶水貼在他臉上,“跑完步不要立刻躺着,起來喝水。”
水是不遠處那些姑娘們托他給姜簡的。
那些大膽到敢沖自己吹口哨的人,連給姜簡送個水都小心翼翼,仿佛那張沒有波瀾的臉龐,是隔絕外人的天然結界,只可遠觀。
姜簡睫毛抖了抖,鐘洵的話和那個人經常挂在嘴上的一模一樣。
他伸手接過,難得有些沒好氣道:“你管我。”
“嗯,要不是被人看着,我也不想管你。”鐘洵倚靠着樹幹,垂眸看他,“可以呀,差點被你騙了。來之前看你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沒想到成績居然都還不錯。”
姜簡支起半身,仰頭喝水。末了,他随手捏了下空瓶:“想不想和能不能是兩回事。說起來,還是拜我那位朋友所賜,讓我和他一起鍛煉,不僅從沒達到過他的标準,還導致後來一想到要運動要測試就頭疼。”
蟬鳴的操場,他氣喘籲籲地被套了一圈又一圈。
開着空調的健身房,衣服濕透,而他一次次被過肩摔在地板上。
如果說他對那人懷抱的尊敬與感激中有那麽一絲不純粹怨怼,那便是源于這點。
深陷回憶的雙眸似是起了霧。有礦泉水混着汗水滑落,順着喉結一路淌進衣領中。
這幅光景着實有些晃眼。
鐘洵不動聲色地移開眼,不知道為何,他竟不是很想聽姜簡提到“那位朋友”。
“真正的朋友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鐘洵說。
姜簡撐起身子,向前走了兩步。
起初他也是這麽認為,咬牙堅持不過是單純為了不被他瞧不起,不拖那人的後腿。
可後來那人的離開,讓他明白了他的用意。
風驟起,揚了個衣袖獵獵。
陽光将清瘦的身軀拉得極長,聲音被風消磨得沙啞:“如果負重前行的人是你,有些事,就不是願不願意那麽簡單了。“
鞋跟踩在走廊上,回聲由遠及近要将人籠罩。
溫思黛快步穿過走廊,飛速沖下樓梯,跑到寬闊的操場上,頻頻回頭看了一眼,後背已然浸出了冷汗。
她悶頭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周遭的事物都變得模糊。
“溫老師。”
離教學樓還有幾步之遙,一道含笑的聲音叫住了她。
溫思黛垂在身側的手攥得緊了些,扭頭回看,眼裏卻滿是詫異。
沒有人。
“我在上面。”聲音又響了,似乎從頭頂傳來。有幾片樹葉從她眼前落下,順着望上去,只見一雙眼睛正透過葉子盯着她。
溫思黛定睛看了看,愣住。
樹上的人,是那個不在學校名單上的宋知返。
“哎呀,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木讷!”沒有從她臉上見到預期的受到驚吓的表情,宋知返不耐煩地從樹上跳下來,穩穩落在她面前,眼睛忽閃忽閃,“你不認識我啦?”
溫思黛動了動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喊他名字。
原本她去找教導主任是想反應他不在名單上,撲了個空卻讓她多細細思考了一番。
早晨,宋知返離開她實現的那一幕,一個人拖住了他,另一個人不由分說找了借口把人從自己這裏搶走,看上去完全像是鐘洵和姜簡在為他打掩護。
“你是鐘洵的人?”她試探地問。
除了前排位第一,她想不通還有誰有能力做到這樣,抹去宋知返作為嘉賓的一切痕跡。
“嘁,我有病,當他的人?”宋知返嘴撅得很高,滿臉嫌棄。
雖然否認,但他的語氣也變相承認了自己與鐘洵他們關系匪淺。溫思黛絲毫沒覺得被冒犯,只是語氣有些焦躁:“你自己注意安全,晚上9:30之後千萬不要在校園裏亂跑。”
她擡頭望天,一輪明月悄然挂起。
晚自習馬上散場,這是宿舍門禁即将啓動,懲戒者進行夜間巡回的時間。
晚自習到翌日起床前,學生的活動範圍都僅限于宿舍樓內。
方才聽說,此前有學生半夜偷偷溜去校門口拿外賣後,開始在學校散布令人恐慌的謠言。因此夜間懲戒者巡邏與宿舍門禁,是針對這件事新增的一條默認紀律。
大多數人恐怕都會老老實實在宿舍待着,但直覺告訴她,像鐘洵和姜簡那種不安分的人,夜裏一定不是踏實縮在寝室裏睡覺的乖寶寶。
“如果九點半還沒有進宿舍,無異于被懲戒者圍獵。”溫思黛長眉微蹙,擔憂道。
雖然大家都存在排位競争關系,但她并不希望同期的人因為信息不對等,莫名其妙就折損在一次節目裏。
宋知返噗嗤一聲笑了。
他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咧嘴:“溫老師,擔心他倆是多餘的。”
溫思黛動了動嘴唇,還沒開口,忽然手背一涼。
宋知返一手抓起她的手腕,一手伸向她腰後:“不如多擔心擔心你自己。”
被攥着從身側拉至眼前,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顫抖。
而宋知返踮起腳尖,湊近她:“您在害怕。”
“我……”
宋知返目光篤定,壓低聲音道,“您剛才去見了誰?”
晚自習安排了數學考試,鐘洵和姜簡沒辦法繼續傳紙條商讨關于懲戒者和隐藏任務的對策。為了不被懲戒者判定為作弊,兩人連一丁點眼神交流都沒有。
姜簡做題的思考時間極短,計算也飛快,幾乎以一目十行地速度填完了整張卷子——的答案。跑完步的血腥感還殘存在喉嚨,他閉上眼睛,一邊調節一邊等待晚自習結束。
鐘洵在稿紙上演算,思緒卻有些放空。
回過神,竟發現紙上寫滿了“姜簡”二字。
心下一驚,将整張紙攥在了手裏。
只是同名同姓的姜簡罷了,他還不至于饑渴到要找其他人來當代餐。
坐在他身旁的這個人,一筆一劃極為認真,雖然表情有些僵硬,但渾身散發人情味兒,親近人又好說話,會分享自己與友人的經歷,還會講述自己零星的想不起全貌的過往。
怎麽會和那個一句話都懶得說,從未了解過他的過去,冷漠又無情的姜簡畫上等號呢?
教室前挂着的鐘表滴答滴答,不斷擾亂着鐘洵的心情。
可一偏過頭,看見那微卷的發絲,就又平靜了下來。
“窗外風聽着有點大,是不是要下雨了?”老師起身,點了幾個人,“你們先關一下窗。”
靠窗的姜簡放下筆,起身。
正要關窗,忽然教室門被推開,一陣穿堂風呼嘯着從門口移動到窗邊,吹起姜簡随手放的試卷。
人型懲戒者眨眼間便停在鐘洵和姜簡面前。
兩人同時屈膝,保持了戒備狀态。
幾乎是沒有辦法反應過過來,兩人手腳瞬間被伸出的機械臂禁锢住,徑直被帶離了教室。
連眼睛和嘴也被金屬手掌捂得死死的。
一路上邊走邊播放着——
“高三二班,鐘洵,物理随堂測試不及格。”
“高三二班,姜簡,物理随堂測試不及格。”
“艹!”
等鐘洵能夠開口,兩人已然處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腕帶接連亮了兩次,在這黑暗中,無比刺眼。
[系統通知:恭喜嘉賓鐘洵/姜簡觸發隐藏任務!]
[系統通知:共3位嘉賓已觸發隐藏任務,請大家再接再厲,同時注意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