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倆湊這麽近,連體嬰兒嗎?”
“咻!”
一張紙條以完美抛物線落在姜簡面前。
他擡眸看了看講臺上激情噴口水的物理老師, 趁他轉身之際,指尖微彎,将紙條小心展開,帶到自己面前。
這是晨讀後的第一堂課。
而面前這張從抽屜裏随便翻出來的草稿紙, 已經是鐘洵第六次傳回他手上了。
姜簡展開一看——
【例題5的第二問選什麽?】
姜簡捏着筆, 浏覽了一下紙條上的內容。
最開始是兩人簡單互通了各自在醫務室和食堂的經歷和見聞, 而後是對宿舍樓出現的懲戒者進行調查的思考。
期間還夾雜着姜簡對于上課傳紙條是否有違校紀的質疑。後來被鐘洵否認:沒提到細節就不算。
看到鐘洵最新寫的這內容, 他一時有些茫然。明明他們還在讨論這七天怎麽去尋找隐藏任務的觸發呀?話題是怎麽轉移到這裏的?
姜簡提筆,在鐘洵的問題後面寫下C, 随後跟了一句:【問這個幹什麽?】
紙條被傳回來:【剛說下節課小測的題目有書上原題,我提前記一記。】
姜簡回他:【你學習不好嗎?】
鐘洵看到文字內容筆尖頓了頓。
【沒有, 當年學得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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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簡疑惑:【那為什麽不自己做?】
鐘洵筆走龍蛇:【我也想體驗一下當學渣抱別人大腿時不勞而獲的快樂。你不是想體驗我的學生時代嗎?】
姜簡盯着鐘洵的側臉,心裏默默打了個問號。
他是說過要體驗鐘洵的學生時代沒錯。合着鐘洵的學生時代就是傳小紙條和給別人傳答案?
紙條嗖嗖來回飛, 這次被講臺上的老師看到。
“最後排那倆, 上課不好好聽講, 在我眼皮底下傳紙條?來,右邊這個, 我剛在黑板上寫的這道題怎麽做?”
右邊的鐘洵往椅背上一靠:“選C,老師!”
“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計算題, 不是選擇題!”老師擡手敲了敲黑板, “都高三了還這樣吊兒郎當的,你給我站教室後面, 好好反思一下。”
鐘洵無所謂, 在全班的哄笑聲中起身。
姜簡目送他走到自己側後方, 不解。這人好像是真的很入戲, 很享受。
“他的同桌, 對, 就你,你來。”
姜簡粗粗掃了一眼黑板上的題:“老師,您這道題不嚴謹,題目中的臨界條件是有問題的,您之前提及的公式如果要用在現在這個場景中,必須滿足………”
鐘洵閑散地靠在教室後面的牆上,歪頭看着姜簡剝繭抽絲般條理清晰地解釋為什麽他認為題目內容存在問題。
全班悄無聲息,有人忍不住“卧槽”了出來。
他們的數學知識并不足以支撐他們像姜簡這般透徹理解一道物理題目,更不會像他一樣,去關注推導和運用過程中的細節問題,但這并不影響他們表達震驚。
“你聽懂他在說什麽了嗎?”
“完全不……他剛說的那個計算方法,學過嗎?”
鐘洵望着姜簡瘦削的背影,指尖微蜷。
他差不多已經知道為什麽有人上學沒幾周就要欺負他了。
姜簡明顯具有遠超同齡人的知識儲備,再加上直來直去的語言習慣,和習慣性糾偏的死腦筋,很容易成為妒火和偏見的源頭。
偏偏他又比較難以察覺和感知別人的情緒。
在不明情況的人眼裏,那很容易被解讀為傲慢和不屑。
正想着,忽然感覺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鐘洵警惕地移開目光,四處搜尋。他站在教室最後,一覽衆山小,理應沒有什麽能逃過他的視線。
可那樣的光線沒有再出現過了。
錯覺嗎?
鐘洵沒有發現異樣,可講臺上的老師臉色卻是越來越差了。
他突然後悔讓這位看上去冷淡得有些目中無人的男生回答問題了。
他随手出的題,本來只是為了讓學生學會用公式,嚴謹度哪能比得上大型考試的專業出題組呢?
這位學生指出的每一點都沒錯,甚至還能在糾正他的題目之餘,引申出一兩點具有相關性的前沿研究。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吧。”老師推了推眼鏡,“老師知道你懂得多,但是這和高考一點關系都沒有。其他同學也別在這兒傻傻聽故事了,你們沒人家的腦子就不要記別人能記住的東西。公式給我刻到腦子裏去,題幹裏出現這種你就知道該套用什麽公式就行了!”
“老師你就嫌棄我們吧。”
“我們也想和人家長一樣的腦子好嘛!”
“天才不用您管,老師您把我們教會就行啦。”
哄哄鬧鬧中,老師的臉色緩和下來。
連帶着後排罰站的鐘洵也被赦免回了原位。
“為什麽會做題就可以了?”姜簡不懂,但也不想繼續傳紙條,只好傾身,小聲問。
“因為其他的不重要。”鐘洵靠他近一些,以便聽清他的聲音,瞥了他一眼,“你不在學校的話是怎麽學習的?”
姜簡想了想:“在家自學。”
他看書很快,記憶力也不錯,待在家裏一個月就能吃透很多書籍。
養父賀憫之是大學教授,但他從來不會像這樣給他上課,一般只是答疑,或者陪他一起做實驗。更多的時候是給他提供豐富的閱讀材料和學習資源。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什麽公式是必須要記住,要套用在什麽樣的題型裏。”
姜簡茫然地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書寫。
“我一直以為物理的學習是探索宇宙起源、空間的形态和時間的運行……是和養父一起,在他同事負責的天文臺裏觀測、記錄,運算,然後發現。”
鐘洵薄唇微抿。他不知道怎麽去和從未有過校園經歷的人解釋,所謂應試與公平競争。
姜簡浪漫探索的學習之路,可能只屬于他一個人。
“悄悄話說個沒完了?”老師從講臺走下來,敲了敲他倆的桌子,“你倆湊這麽近,連體嬰兒嗎?”
姜簡、鐘洵:“……”
被點名敲打過的兩人可算“消停”了些。
鐘洵貫徹落實學渣享受計劃,後半節課就趴在桌上轉筆。
而姜簡則認認真真地翻着抽屜裏的書,筆尖在稿紙上不停游走,在意識到他真的不适合在學校裏聽講後,翻到兩人傳的紙條背面,憑記憶開始畫起曙光二中的平面圖。
課間。
姜簡疊着紙準備收起,忽然感到口渴。于是從抽屜裏摸出一個空瓶子,起身,腦海裏定位到來之前捕捉到的聯排飲水機。
“我想喝水。”他拍拍鐘洵,示意他起身。
鐘洵仰頭往後靠,腳一蹬,椅子朝後滑了一段距離,讓出一條窄道。
姜簡側身,貼着他膝蓋走出去,忽然懷裏多了個水杯。他在原地愣了兩秒:“?”
“抱歉,習慣了。”鐘洵見他沒動,拿回自己的水杯,“走。”
姜簡靜靜看着鐘洵頂着一頭不羁的白毛起身,順勢和他并肩往教室外走。
對他來說是無比陌生的環境,對鐘洵來說似乎游刃有餘。
他似乎能勾勒出鐘洵高中時代的模樣。
鬧哄哄的班級裏,有人剛邁開腿,另一個人就把水杯扔過來。轉頭,沒好氣地對上他那張桀骜不馴的臉,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他就像養父在家喜歡吐槽的那種又聰明又皮,吊兒郎當蹦蹦跳跳的學生。
天天跟兄弟們一塊兒鬧騰,偷摸打球,課上犯困,經常被老師無奈地教訓。可偏偏考試一考就是前幾名,聰明極了。
外面陽光晴朗,将鐘洵的影子映在走廊牆壁上。他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可神色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放松。
“你是不是心情很好?”他不太确定地問。
鐘洵伸了個懶腰,校服微微帶起,線條分明的小腹若隐若現,懶洋洋地說:“可能因為今天天氣不錯。”
姜簡向外看去,被光芒晃了眼。
在這個燦爛的早晨。他身邊的人,帶着一種他不曾擁有過的肆意。
這麽想着,他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姜簡想,這種忍不住去構思那份明媚景象的欲望,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羨慕?
接水處有三兩成群的人在閑聊,看到他倆總是情不自禁地停下交談,側目看兩眼。
鐘洵是從小就習慣了這樣看帥比的目光,安然惬意地立在牆邊排隊等候。
姜簡卻是在擡眸回神時,不自覺地向後撤了一步,充滿戒備。
那些記憶中的排斥和擠兌,往往是從成群結隊的目光中集體發生的。
溫熱的手掌穩穩當當抵在他背部,令他漸漸放松。
“之前,抱歉。”
姜簡聽見鐘洵的低語,點點頭,又搖頭:“沒事。”
其實上學那前後一個月,只有回家時養父發現他頭頂上紅腫痕跡後的暴怒讓他印象深刻。
“我父親,就是養父,之前和我說,無法感知和理解情緒對我來說可能反而是一種幸運。”姜簡說,“因為理解不了難過和痛苦是什麽感覺,也就不會覺得被傷害。”
因而也就沒有什麽能掀起他心中的波瀾,只留下了一些身體上的條件反射。
鐘洵閑散地跟在身邊,看着隊伍排到他倆,姜簡潔癖發作,仔細清潔消毒完兩個水杯,然後才開始往裏灌水。
姜簡的話一直在他腦海裏盤旋。
對他而言,所有的人生經歷或許都只是被一個又一個乏味枯燥的事件串聯而成,沒有任何喜怒哀樂能夠長長久久留在記憶裏。
鐘洵感到遺憾,卻說不上在遺憾什麽。
兩人卡點回到教室,第二堂物理課緊接着就開始了。
見是剛才那個知識淵博的學生,老師沒有對姜簡說什麽,只是嫌棄地睨了鐘洵一眼。
這堂課的安排上随堂小測,鞏固複習之前那節課講授過的內容。
鐘洵寫完名字,趴在卷子上心安理得地入睡。
姜簡花了十五分鐘寫完了所有答案,剛放下筆,就收到了場記的提示。
【請嘉賓注意人設契合度,當前契合度0%。】
姜簡擡手劃掉通知,并沒有搭理。
雖然099號提示他要注意人設,但校規手冊裏又禁止學生早戀。如果違反校規就會像他們在宿舍樓時那樣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那強行配合人設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他拿出紙條繼續畫學校平面圖。
過了一會兒,頭頂忽然傳來極其細小的聲音。姜簡挺直了背,擡頭往天花板上看,随手推了推身邊的人。
“怎麽了?”鐘洵悠悠轉醒。
姜簡手腕一轉,往上指了指,動了動嘴唇:“那裏有聲音。”
話音剛落,天花板忽然開了一條縫,從上面垂直落下一條機械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垂直向下落,“咔嚓”一聲扣在他們斜前方的一名同學手腕上。
“啊——”
機械手臂向外冒出突刺,那人整個手臂開始往外冒血。
姜簡和鐘洵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
令他們詫異的是,全班人平靜極了,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有人擡頭掃了一眼就繼續做題,有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投去一個目光。
就連講臺上的老師也神色如常,路過那人身邊,把他桌上的筆和稿紙一并收走。
眨眼之間,機械手臂就收起突刺,緩緩升上去。天花板也合起。
一切恢複如初。
“懲戒者。”鐘洵低聲說。
姜簡直到天花板合上,才收回目光:“和宿舍類型不一樣,但看材質應該是同款。”
“先救人。”鐘洵目光落在受傷的學生身上,“有腕帶。”
他和他們是一樣的。
兩人不約而同踏上前。
沒料想被前桌的一名男生攔住:“他小測作弊,違反了校規,這已經算好的了,還可以自己走去醫務室。你們随意走動反倒會違反考試紀律。”
男生眉目清秀,可陌生的觸感還是讓姜簡有一瞬的惡心。
姜簡擰眉,忍下反胃感,拍開他的手,走了兩步上前,撈着受傷的同學就往外走。
鐘洵則拿起桌上兩張小測試卷,拍到講桌上:“這叫提前交卷。”
作者有話要說:
姜簡:不懂就問,交白卷也算提前交卷嗎?
鐘洵:你禮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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