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此,姜簡就像烈酒,灼燒着他心尖肺腑
“你說有沒有可能,科學也只是其中的一個解?”
姜簡的目光随着群鳥在雲間游蕩。
半晌,又說:“你問我為什麽相信,因為我相信,或許确實存在其他解法,能自洽地解釋這些詭異。”
鐘洵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引他發問的,原本只是不解和好奇。
嘉賓裏不少人像他這樣,從測試開始就懷有諸多疑問,
然而經歷了無數個荒誕違和的世界,他們開始逐漸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匪夷所思,一切怪力亂神。
到最後,逐漸抛棄質疑,逐漸盲目相信。
他以為磕死理的姜簡不是這樣的人。
卻沒有想到,這人接受靈魂和重生居然比接受這整個世界的存在還要快。
所以才問了那個問題。
可更令他沒想到的是,姜簡的答案竟遠比預想的要慎重得多。
信仰科學的人相信只有科學能正确解釋世界。
信仰神明的人相信是神創造了萬事萬物。
唯心和唯物的二元對立,在姜簡的回答裏統一了起來。他們都不過是人類“求解”世界的一種答案罷了。
“盡管你相信其他解法存在,卻未必會認可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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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洵聲音有些沙啞。
姜簡:“無論如何,我選擇的解法都不會變。”
遠黛蔥茏,映得他眸中蒼翠。
輕飄飄的聲音在山間顯得格外悠遠。
“啊,抱歉。”姜簡回過神,“這個時候聊存在論和認識論的話題,好像不太合适。”
鐘洵看他毫無波瀾的臉上微微泛了點紅,眼中浮起笑意。面部肌肉不發達,卻并不妨礙某些情緒的表達。
介于羞赧和抱歉之間的某種情緒。
“沒關系,等這次節目結束了,請你喝酒,邊喝邊聊。”
“……”
姜簡莫名其妙地看了鐘洵一眼,擡腳繼續往前走。
他想不通,怎麽就從正經話題變成約酒了?
鐘洵三兩步追上他,得寸進尺:“你酒量怎麽樣?”
姜簡平視前方:“謝邀,不喝。”
“不會喝,還是不想喝?”
“不會,也不想。”
“為什麽?就不想嘗試嘗試嗎?”
“不想。”
姜簡認真地拒絕,心頭泛起悵然。
即使模糊,他還依稀記得曾經和一個人暢飲夜談,沉醉到天明,而醒後那人卻徹底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這樣的經歷,他不想再體驗了。
他抱歉地看了鐘洵一眼,徑直往前走。
鐘洵沒有立刻跟上,撩起腕帶輕輕戳了戳屏幕。
001號場記甕聲甕氣地說:“試探完了?确定不是他?”
鐘洵輕輕嗯了一聲,擡手摸了下喉嚨,苦笑:“他會喝,也愛酒。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因為他才學會的喝酒。”
冰原雪地裏,純粹的少年從懷裏掏出一瓶燒刀子。
清白的酒水從嘴角滾落,從喉嚨燒到胃,瞬間驅散了一切寒意與不痛快。
從此,姜簡就像烈酒,灼燒着他心尖肺腑。
“你怎麽不進去?”
鐘洵追上姜簡時,他正站在阿松家的門前發呆。
“我在回憶陳彥東的死。”
他說着,雙手下意識攥緊着風衣衣擺。
鐘洵順着看去,上面明顯沾染了很多泥灰。而姜簡的手背緊繃,青筋畢露。
他憐憫地嘆了口氣。
若是他沒有在死人的酒店醒來,若是他不去關注這村裏的離奇現象,姜簡此時此刻或許會過着無憂無慮的休閑綜藝拍攝日常。
或許是砍砍柴,采采茶,喂喂雞鴨。順便克服千難萬險,嘗試着每天把自己的衣服洗一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邊神經緊繃,一邊應付着身體的條件反射。
“嫌髒就脫下來吧,我給你拿着。”
姜簡忽然聽見鐘洵這麽說,他愣了一下,驚訝于這突如其來地示好,連忙配合上自己的人設:“謝謝哥,愛你。”
鐘洵:“能再敷衍一點嗎?”
明明知道不是他,卻看他盯着那張臉叫“哥”,心裏五味陳雜。
“我語氣一直都這樣。”姜簡聲調平平,“但心是真的。”
“你看我信你嗎?你對陳彥東的心都比我真。”
“哥,別吃醋。”
“別叫我哥。”
忽然,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打斷了兩人毫無營養的扯皮,也打斷了姜簡按照人設完成指标的言行。
只見阿松一臉生無可戀地走了出來,抱着一盆髒衣服,嫌棄地看了兩人一眼:“能別在我家門口秀恩愛嗎?”
姜簡虛心求教:“請問,秀恩愛還有指定場合嗎?”
鐘洵:“……”
鐘洵懷疑,如果市面上有什麽科學戀愛指南,姜簡一定會按照指示,逐條執行。
他一把把姜簡推進了院子,随手把他的風衣扔給阿松:“拜托給他洗幹淨,不然我們離開前先把你帶去起訴殺人未遂。”
阿松臉色變幻莫測,死死瞪着威脅他的鐘洵。
男人深邃的眼眸猶如深淵,有着令人莫名恐懼的力量。他咬了咬後槽牙,接過姜簡的衣服轉身離開。
姜簡站在院子裏,緩緩停下了腳步。
地面上點點深色從屋門延伸到院門,他順着看過去,鐘洵一腳跨過院門門檻,踩在地上的深色圓點上。
“這是什麽?”他指了指鐘洵的腳下。
“水滴吧。”鐘洵掩上院門,“他端出去的盆子邊緣在滴水,應該是之前洗過一盆衣服了。”
說着,鐘洵指了指院裏拉起的一條繩子,上面挂着少年人的衣褲,在随風輕輕擺動,衣擺啪嗒啪嗒滴着水。
這一看,他突然很懷疑,阿松能不能給姜簡把衣服洗幹淨。
“水……”
姜簡沿着水滴的痕跡走過去,停在院門口,忽然像是被什麽擊中了。
陳彥東死前的模樣浮現在他腦海。
“哥。”他輕聲喚道。
鐘洵頓了一下:“怎麽了?”
“我當時離開那個房間的時候,只需要回答陳彥東的身份和死亡時間。可為什麽,不問我作案手法和兇手?”
鐘洵手指朝上指了指:“問節目組,別問我。”
姜簡颔首:“所以,既然我的測試是關于這次節目的線索,那是不是意味着兇手可能就在青巒村?”
“不是沒有可能。”
鐘洵認命地靠在院中圈椅上,陪姜簡開啓了法治節目的模式,他好整以暇地看他:“你知道陳彥東是怎麽死的嗎?”
距離測試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可酒店的每一處角落都像是烙印在姜簡腦海。
“沒有屍檢和化驗結果,我不能确定。但陳彥東頸部有水平狀閉鎖勒痕,很有可能是勒頸致死。”
陳彥東的死相很不平靜,身上和屋內掙紮抵抗的痕跡明顯,他幾乎是醒來就排除了自殺的可能。
鐘洵眼裏盛滿笑意。
此時的姜簡,和他在屏幕裏那個冷靜又犯困的男人重疊在了一起。
除去睡覺時間,他前後專注在環境的精力絕對不超過十五分鐘,卻渾身散發着不曾遺漏任何信息的自信。
“兇器呢?”
“感覺像是毛巾或者浴巾這類東西,答案或許只有痕檢科才能知道。”
“你不是才得出的結論吧?”鐘洵勾唇,“連時間都沒等,直接上手寫結果了。這些你在那個房間的時候就都推測出來了吧?”
“嗯。”
姜簡沒有掩飾,也沒有謙虛。
他用腳踢了踢地上逐漸蒸發的水跡:“但有一點我是今天才意識到的:陳彥東和兇手是認識的。”
“從屋內掙紮的痕跡看,第一案發現場應該是在浴室。他在浴室洗澡時,被兇手勒住,邊掙紮邊被兇手拖出浴室,最後在床上窒息身亡。”
鐘洵頓了頓,又道:“你是想說,陳彥東和兇手相對關系親密,才會在被害前對兇手毫無防備嗎?”
姜簡皺起眉頭:“如果你專注洗澡的時候有人撬了門進了你的浴室,你也會毫無防備的。”
鐘洵:“……”這個假設着實有些大膽。
“你的這個邏輯說不通。”他指了指地上的水跡,“那天的地面很亂,我回憶了很久才想起來,地上水滴的痕跡。”
有一排相對平靜而規則的水滴痕跡從浴室門口到房間門口,然後變了個方向,一滴滴順着落回床前。
“你什麽時候看到的?”鐘洵皺眉。
直播時鏡頭會根據他的視線停留給予相應的特寫,他印象裏姜簡的目光并沒有在地面上停留很久,充其量只是一掃而過。
“第一次醒,去衛生間洗手的時候瞥到的。那個時候,離兇手離開并沒有過去多久。”姜簡解釋說,“所以,陳彥東是先洗完澡,身上還滴着水的時候,主動給兇手開的門。”
殊不知自己迎進來了一位劊子手。
“如果兇手就在青巒村,那麽他很可能與陳彥東接觸過,并且認識。”
鐘洵:“還有一種可能。”
“有陳彥東原本就認識的人,重生在青巒村的村民身上……被前來采風的他發現了。”
姜簡喃喃地說着,感到指尖發涼,打了個寒戰。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風衣不見了。
扭頭,直勾勾地看向鐘洵。
——你把我衣服放哪兒了?
還沒問出口,099號的提示音忽然閃了一下。
“首日人設契合度結算還剩一小時,您離及格線還差……差好多。”
099號場記貼心地隐去了慘不忍睹的數字。
姜簡的話被悉數堵在喉嚨裏,忍不住咳了兩聲,臉漲得微紅。
他就沒談過戀愛,他怎麽知道什麽樣才算契合情侶人設?何況他人設的另一半還根本沒有配合。
鐘洵打了個哈欠起身:“我先去睡會兒,之後可以試着去試探一下,看看誰可能認識陳彥東,或者有誰出過村。”
“哥。”姜簡微微擡手,身體一側,攔在鐘洵面前。
“怎麽了?”
鐘洵掀了一下眼簾,看見姜簡頭頂有一根卷曲的頭發在他眼前豎起。
“我的外套呢?”
“讓阿松給你洗去了。”
“……”
姜簡一咬牙,上前一步,仰頭看向鐘洵,一字一句說:“我冷。”
鐘洵抓了抓他的頭發,指尖撥了撥姜簡腦袋上豎起的發絲:“冷就進屋呗,正好進去暖暖。”
他剛要松手轉身,忽然袖口一沉。
只見姜簡擡手覆上他落在他頭上的手背。
抓着他的手,緩緩往下帶,帶到他的肩上。
“哥,我冷。這個時候你應該抱一下我。”
鐘洵一窒,瞳孔驟縮。
單薄的黑色襯衣緊貼着姜簡的線條,肌膚的溫熱隔着舒适的布料,燒灼着他的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姜簡:(聲音平淡)看好了啊,我要放大招了。
鐘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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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評論繼續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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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章和這章關于哲學層面的內容有一些個人淺薄思考,參考文獻列起來有些困難。
可能能力有限,表達不夠到位多包涵。歡迎溫柔讨論,不理解也并不影響劇情。
無論遵循哪種存在論和認識論,任何一種範式都有合理和自圓其說的部分。除了費爾巴哈黑格爾馬克思以外,還有更廣闊的哲學世界。胡塞爾的現象學,海德格爾和存在主義,結構主義,解釋主義……認識理解世界,思考問題的方式永遠不只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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