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哥哥 耳邊唯有幾聲斷斷續續的‘哥哥’……
白念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走向屋外,有好幾回祁荀走得急了些,她那可憐兮兮的額頭悶悶地撞在男人寬厚的背脊上。
白念哪來得及反抗,所謂十指連心,她現在只顧着自己生疼的指腹。
“阿尋你拽輕點,嗚嗚,好疼的。”
小姑娘嬌顫顫的聲音從喉間蹦出,和上淅淅瀝瀝的雨聲,每一語調都輕輕柔柔地鑽入祁荀的耳裏。
饒是如此,他也并未松手。
情急之下,白念已然開始胡亂言語:“你怎麽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仔細追不到姑娘!”
祁荀頭疼地止住步子,還沒等白念哭唧完,他便将小姑娘的手人摁入一裝滿清水的木桶中。
白念本能地掙紮,奈何男人的手勁大,她的手在水中撲騰了幾下,像極了劃水的鴨蹼。
祁荀氣笑了:“還疼嗎?”
“嗯?”白念卷翹的羽睫撲扇着,她垂眸去看水桶。
水涼涼的,正好消了方才的灼痛:“好像沒有那麽疼了耶。”
流音緊跟了出來,她正要斥責祁荀,白念那句‘不疼了’消了她一半的火。
男人冷不丁地瞥了她一眼,待她記起如何處理燙傷,她家小姐的手都要潰爛了。
“涼涼的好舒服呀,已經不怎麽疼啦。”
小姑娘當真是嬌養着長大的,一點也不懂如何照看自己。
白念垂着濕漉漉的手,笑盈盈地望向祁荀。她的睫毛上分明還挂着淚珠子,一笑,眉眼如彎月,恍若澄瑩的光亮,幽幽地照亮漆暗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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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荀心口驟疼,面上雖八風不動,呼吸卻不由自主地亂了一瞬,他緊緊地盯着白念,似有話說。
然而白念心裏寄挂着方才炖好的銀耳羹,同祁荀道謝後,複又回了膳廚。
褚玉院。
柳氏衣着端整,病氣全無,昨夜寡歡的眉目,眼下也舒展開來。
白念端銀耳羹進屋時,柳氏正翻箱倒櫃地尋東西,聽見腳步聲後,立馬阖上櫃門。
她一邊胡亂地理着發髻,邊強裝笑意道:“念念來啦。”
白念将托盤擱置在案面上,擡眸環視屋子。屋內的黃花梨木櫃虛虛掩着,廣鎖落在一側的鎖扣上,屋裏的種種痕跡,無不露着心慌神亂。
“阿娘是在尋東西嗎?”
白念扶着柳氏落座,柳氏讪讪地笑着,她指着一盅銀耳羹岔開話題道:“這是甚麽?”
小瓷碗的檐口處冒着水珠,偶有香氣從裏邊鑽出。柳氏對這銀耳羹并無多大興致,只為掩人耳目,她這才裝出好奇的模樣。
白念見阿娘來了興致,忙順着她的話道:“阿娘昨日身子不适,念念生怕您沒甚麽胃口,這才去膳廚做了盞銀耳羹。眼下才熬好,阿娘快趁熱喝吧。”
柳氏瞥了一眼,實在沒甚胃口。
站在一側的常嬷嬷極有眼力見,她伸手翻了碗蓋,又将湯匙埋入清透香甜的羹湯中:“夫人,小姐心心念念着您,既冒雨前來,又親自下廚炖羹,當真是羨煞旁人。”
常嬷嬷這話也算是點醒了柳氏,便是她沒甚麽胃口,表面工夫也得做好:“還是念念有心。”
親眼瞧着柳氏喝了銀耳羹,白念唇邊笑意漸濃,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屋內燃着暖爐,阻隔了風雨傾倒的涼意。氛圍稍加緩和後,白念記起昨日未問之事:“阿娘,爹爹近日可有托人捎來書信?”
柳氏喝羹的手一頓,眼皮下垂,她早就料到白念會問此話,畢竟白行水将待她極好,幾乎到了有求必應,一應俱全的地步。
對上白念熠熠期許的眼神,柳氏心裏愧怍,她緩緩地放下銀耳羹:“還未收到,想來是有事耽擱了。”
水陸兩方捎信麻煩,先前也有橫生枝節的時候,譬如說信箋丢失亦或是熟人信客遞得遲了。白念沒起甚麽疑心,她只是鼓了鼓嘴,心裏空落落的。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外邊雨勢漸小,流音替她撐傘,二人回了扶安院。
今日天氣像極了十冬臘月,白念裹着厚厚的襖子也沒能悶出汗來,饒是如此,她仍是喚流音備了沐浴的熱水。
湢室內,流音再三試着水溫,倒春寒的天氣,極易受凍,她家小姐本就畏寒,上回染了風寒,那當真是隔了十天半月才見起色。且她今日才被鍋子燙了手,指腹處還沾着藥物,如何能下水。
白念倦懶,愈是潮濕難耐的陰雨天,她便愈是貪戀熱氣氤氲的湢室。唯有用熱水散去周身疲意,她這身懶骨頭才能舒坦些。
流音拗不過她,只得添一侍婢好生抓着她不安分的手。
沐浴過後,白念往榻上一靠,暖爐烘烤着屋子,屋內暖意橫流,流音生怕涼風進屋,早早阖上了屋內的格扇。
格扇上綴着水汽,像極了包子鋪累高的蒸籠。
白念不争氣地睡到晚間,若非流音端着膳食進屋,她恐怕能睡至翌日晨時。
流音挽起帷帳,錦被裏的白念面紅唇白,烏黑的長發一縷縷地黏在額間,她眨了眨酸疼的眸子:“流音,你是不是推窗了,我怎覺着有些冷?”
言罷,她又卷了卷錦被,将自己塞得嚴嚴實實,說甚麽也不肯起來。
流音覺得不對勁,她伸手去貼白念的額間,乍一碰她便慌了神:“小姐,您燒了呀。”
白念探出一個小腦袋,又從錦被裏露出一截皓腕,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間,好像是有些燙。
流音自責地跺腳,她只要一心急,嘴裏不停地冒話:“定是去膳廚時濕了衣裙,又被涼風吹了,我怎麽就沒注意呢!小姐你先喝些熱水,我這就去請大夫。”
“這不怪你的。”白念确實有些口幹舌燥,她雙手撐榻,支起身子,才喝了一口,驀地錦被滑落,屋內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姐,你沒事吧?”
流音捧着她的臉,擡頭去瞧她整潔的瓠齒。
方才冷得一哆嗦,她的牙齒磕了杯沿,生生将她疼清醒了。
白念捂着嘴鑽回被窩,大夫來時,她的掌心已全是冷汗。
“小姐發熱屬實是這場雨害的。我今日瞧了五例,有三例皆是受涼發熱的。”
大夫鋪紙寫藥方,寫完後交在流音手裏,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吃了藥發身汗便好了。只是夜裏容易反複,最好是有人守着,若能喂些熱水,換換汗巾,這樣也能好的快些。”
流音送走大夫,照着大夫的囑托,一件都不敢落下。
到了夜裏,白念的額間複又滾燙,她一連換了幾條帕子,這才将将壓下些溫度。
流音照看她時,沒怎麽阖眼,白念燒得糊塗,她一難受,便開始說夢話。
起先喚着阿娘,繼而又喊着:阿爹別走。
流音替她拭汗,瞧見她異常發紅的檀口,心疼極了。
“小姐怎麽了,可是夢魇了?流音在的。”
榻上的人兒似是聽見聲響,忽而安靜了一瞬。
她檀口一張一合,吐息急促。
流音生怕聽漏,附耳過去。沒聽見旁的吩咐,耳邊唯有幾聲斷斷續續的‘哥哥’。
然而白府唯有小姐一個孩子,哪來甚麽兄長?流音只以為夢和現實大有出入,也無暇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