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廢了 約莫是廢了
趙婉叫住流音:“不若我過去尋他吧。這樣顯得誠懇些。”
白念訝然地張了張嘴,趙婉登府拜訪一舉已然怪異,眼下又說要親自尋他,當真是上春的天氣,變化極大。
二人兜轉着來到庫房,自上回元銀鬧事後,一些頗費體力的力氣活,都落在了元銀頭上。清點物件的細活則交予祁荀。
眼瞧着元銀吃了癟,自央打心眼兒裏替祁荀開心,他捧着晨時偷藏的兩個白馍馍,笑意盈盈地捧至祁荀面前。
祁荀瞥了一眼,并未伸手接過。
“阿尋,別瞧白馍馍寡淡,很能果腹的。”
自央不同于祁荀,他自幼生活清苦,沒嘗過甚麽好滋好味的菜式,是以每回進食時,慣愛取一些果腹的面食。
祁荀仍是埋首清點,頭也不回地說道:“我不餓。”
自央當他面薄,不好意思拿旁人的東西,正要将馍馍塞至祁荀懷裏,忽有一雙染着蔻丹的纖手,一把将他手裏的白馍馍拂落在地。
悶悶的落地聲傳入耳裏,祁荀瞥了一眼染了灰漬的馍餅,而後回過身子,看清來人。
趙婉站在白念身前,一手撥弄着沾了細屑的蔻丹,待清理幹淨才責問自央道:“這怎是人吃的東西?”
自央面色一紅,他抿了抿嘴:“白馍馍能果腹,如何不是人吃的東西?我自幼便是吃它長大的,如今還不是身強力壯,活得好好的...”
說到後來,自央沒了底氣。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姑娘衣着華貴,一瞧便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這些姑娘小姐平日的衣食起居頗為講究,他一底下當差的,如何能同她們相提比論。
他正要俯身退下,祁荀忽然蹲下身子,他修長的手撿起掉落在地的白馍馍,在衆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掰下一小塊含在嘴裏。
“有甚麽不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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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郓風沙漫天,含沙的膳食都用過,他可沒這麽多講究。
趙婉錯愕地瞪圓了眼,卻也不敢再說些甚麽。
她偷瞥一眼身着短衣的男人,今日再見,她只覺得眼前的男人盛氣逼人,一雙狹長的鳳眸裏滿是譏諷與不屑。
“小姐可是有事尋我。”他說話時眼神落在白念身上,并未搭理假意谄笑的趙婉。
白念擺擺手:“不是我要尋你,是趙婉有事同你說。”
話音甫落。祁荀的眉頭顯而易見地蹙了起來。
趙婉面色桃紅,她接過侍婢手裏的包裹,推至祁荀跟前:“先前是我說話不得體,今日是特來登門致歉的。”
祁荀雙手交疊,饒有興致地掃了她一眼。直至瞧見她身後的侍婢,他怔了一下,當即明白趙婉話裏的意思了。
“趙姑娘回吧。”
趙婉指尖輕顫,面上劃過一陣慌亂。
正此時,流音匆匆趕來庫房,她額間冒着細汗,神情卻有幾分怡然。
白念見狀,忙從懷裏撚出一張素淨的絹帕:“你這是怎麽啦?”
流音順着氣,開口時斷斷續續的:“小姐,方才七彎街出了樁事,有一受驚的馬兒撞了石牆,馬上的人丢了魂,摔下來時折了手臂。”
聽流音說話的口吻,顯然那墜馬之人人同她有些淵源,否則流音也不會急匆匆地趕來報信。
“小姐,你猜是誰折了手臂?”
白念摸着下颌,找不着調。
怎麽別人墜馬生禍,偏流音這般開心。
站在一旁的趙婉好似忽然記起甚麽,她一雙眼緊緊地盯着流音的雙唇,直至流音說出那人的名字,白念同趙婉皆是一愣。
“你說甚麽?陳正端?”
流音猛地點頭:“他的右臂好似摔得嚴重了些,約莫是廢了。”
聞言,白念倒吸了一口涼氣,小臉煞白。
墜馬摔斷了手,聽着就覺得疼。
流音卻憤憤地說:“他那雙手本身就不幹淨,還對小姐...”
說到此處,她斜睨了趙婉一眼,而後立馬扯開話題道:“總而言之,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趙婉微不可查地吐着氣,指尖抖得愈發厲害了,聽了流音的那句“自作孽”,她腕間一抖,手裏的包裹盡都砸落在地。
她惶恐地望向男人直挺的背脊,判司長子尚且落得這個下場,更何況自己呢。
白念察覺到趙婉的情緒,不疑有他,只以為她也同自己一樣,聽不得血腥之事。
“趙姑娘?”白念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她們一直站在逼仄的庫房也不是事:“聽着是覺得有些可怕,卻也不至丢了手裏頭的東西呀。”
她俯身去撿,起身時正巧對上祁荀的眸子。
男人的眼底浮着幾分玩味。
可怕?
他輕笑一聲,小姑娘未免過于嬌弱。區區摔斷了手就能怕成這幅模樣,若是見血,還指不定哆嗦成甚麽樣。
“阿尋你笑甚麽?”
像是被人發現軟肋,白白的臉悠悠轉紅。
她輕咬下唇,眼神躲閃,暗暗腹诽着,眼前的男人是在笑她膽小怯事嗎?
祁荀斂起笑意,悠悠開口:“沒甚麽,只覺得平日做事需得小心些。”
他也就那麽一說,這話落入趙婉耳裏,便有幾分提點的意味。
直至趙婉起身回府,這咋暖還寒的天已然暗成一片。
幾聲轟隆的春雷過後,一場瓢潑大雨傾盆而至。
黛色瓦片上積着雨水,雨水串成珠簾,一串串地往下掉。
白念坐在支摘窗下,小手托着香腮:“落雨了。今日應是出不了府了。”
流音捧來鬥篷,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小姐本就畏寒,莫要坐在窗口了。”
小姑娘嘆了口氣,起身離窗子遠了些,她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打了個寒顫:“我是當真想哄阿娘開心的。”
白行水常年奔赴在外,整個白府,白念可堪倚靠的也唯有柳氏。
阿爹不常伴在身側,是以白念總想從阿娘那兒得些溫情。
流音替她系上活結,寬慰她道:“買不了釵環,還有旁的法子不是?”
旁的法子?
白念烏黑的眸子滴溜一轉,雙手合拍:“阿娘病中定沒甚麽胃口,我給阿娘炖盞銀耳羹吧。”
外邊涼意橫生,墜落的雨珠濺起一朵小水花,小水花跳至白念的裙擺,人雖在檐下,衣裙卻濕了一片。
她披着鬥篷,繞過回廊。
臨近午時,膳廚已經忙碌開了。
備菜的侍婢一瞧見白念,忙替她扇去鋪面而來的煙氣:“小姐可是餓着了?膳食就快好了。”
白念晃了晃腦袋,她不餓的。
“這裏可有泡發的銀耳?”
侍婢愣了一會,在桌面上掃視一圈,還當真有一朵。
“奴婢這就給小姐炖。”
白念拉住了她的手,既是要哄阿娘開心,這銀耳羹理應她親手炖才是。
小姑娘淨了手,瀝盡銀耳的水漬後,将其撕成小塊。
府裏正好有熬炖的砂鍋,她對着煤爐扇了許久的風,煤球泛紅時,她的小臉已然抹了層灰。
銀耳羹是好炖的,只是時辰久了些。
兩個時辰後,原先未有餓意的白念,肚腹處陡然響了‘咕嚕’聲。
流音笑了聲,忙從竈面上取了幾片軟糯的黃金糕。白念倒也不挑,坐在矮凳上,烏黑黑的小臉露出精巧的梨渦。
祁荀來膳廚取碗碟時,碰巧看到這一幕。他颔首喚了聲小姐,正要擡腳離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自言自語的驚呼。
“呀,我怎麽就吃上了。阿娘還等着我呢。”
她手忙腳亂地去端砂鍋,只她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是以伸手去端時忘裹抹布,心一急,嬌嫩的指腹頓時燙紅一片。
白念倒吸一口涼氣,眼尾泛紅,腮幫子鼓鼓的,顯然是在強忍疼意。
祁荀回過身子,瞧見她皺巴巴的小臉,正覺着小姑娘是個能吃苦的,下一刻,眼前的人兒便甩着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嗚嗚,好疼啊。”
金豆子說掉就掉。
流音捧着她的手,正要去揉。
祁荀卻拂開流音,一把捉住了白念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