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洱又道歉了一次。
這次他規規矩矩站直身體,然後狠狠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不該那樣侮辱您,不該做出不禮貌的動作,不該說您壞話……”
雲航站在一旁,早已将終端調出來錄像。
夏洱說了許久,他的臉上逐漸浮出驚慌的神色,才終于得到了滄月的原諒。
雲航将錄像保存好,牽着滄月的手指,“我們換個房間吧。”
護工将他們帶到VIP休息室,有柔軟的沙發和休憩的小床,茶幾上擺着新鮮水果,還有幾本雜志和名著供人消遣。
新的藥品拿來,滄月喝完,護工将瓶子收走。
他們還要在這裏待半小時,雲航問他要不要看電視或者休息。
但滄月現在什麽都不想做。
夏洱對他的态度讓他難過,整個人恹恹的,沒什麽精神。
又到了哄人的時刻。
雲航拿過雜志:“我念給你聽?”
滄月被帽檐遮住的鲛耳動了動。
“要。”
雲航翻開雜志第一頁,标題和內容都還沒看清,就看見雲江那張臉。
雲航:……
他默默把雜志放回去,換了一本名著。
念書這種事,雲航不太擅長,穿書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社畜,上着早八晚六的班,拼命掙着那點微薄的薪水,每晚睡前想的都是第二天怎麽應付難纏的甲方,哪有空陶冶情操。
唯一的愛好就是看個小說,結果還把自己看穿書了。
他好悲催。
一個故事本就讀的磕磕絆絆,想起凄慘的過去,語句更加不利索,到後面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
好不容易将這頁念完,正要翻到下一頁,一只手卻按住了。
滄月沒有看他,目光落在書面上,說:“我不聽了。”
雲航有些疑惑,他剛剛明明興致勃勃。
算了。
他是BOSS,他說了算。
雲航合上書籍放回原位,“好。”
他的目光落到滄月手背上,那裏一片緋紅。
雲航伸出手握住,而後托起來仔細查看,問:“被砸到的?痛嗎?”
“嗯。”滄月頓了下,道:“一點點,不礙事。”
被砸到的時候有點痛,但感覺微乎其微,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痛覺。
他的身體并不怕這些。
雲航還是叫來護工,讓她幫忙弄一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
醫院的藥品必須要經過醫生的簽字才能拿到,但這種最最基礎的藥品柯教授那裏有不少,弄一支不算難事。
護工很快回來,将一支開封過的藥膏遞給他。
雲航擠出褐色的藥膏,用棉簽輕柔塗在手背處。
藥膏有些冰涼刺激,其實不太舒服,滄月并不需要這些,他沒說也沒躲,任由雲航擺弄。
半個小時後,有護士來為滄月抽血,做最後一項身體檢查。
這項檢查結果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拿到,護士提醒他們可以回去了。
……
路上,雲航主動對滄月說起他的情況。
比如深可見骨的傷口、體內失血過多、水分缺失、皮膚暴曬過度……等等。
基礎病一大堆。
這些在別人眼中單拎出來都很嚴重的毛病,此刻都還算是小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鲛尾和鱗片脫落,已經威脅到了你的生命。”雲航把檢查結果在終端上打開給他看:“教授給你開了恢複骨頭生長的藥水和治療鱗片的藥膏,這段時間盡量不要走動,等鲛尾徹底恢複下來。”
滄月身上綜合病症太多,若只靠醫院治療,将會是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
老人的雙眼在鏡片後慈祥安定,“鲛人自古以來生活在深海,海水是他們最有效的藥物,雖然我們有海水兌劑,但物質遠不如真的海水那般豐富。”
海水稀缺,雲航只能找雲江幫忙。
滄月道:“不用海水也行的。”
不,你不行。
現在的滄月于雲航而言是個易碎的珍寶,他小心翼翼供着,生怕有一點不适。
“我已經招呼張叔把屋後的泳池打掃出來,雖然小了點,但用來治療足夠了。”
見他已經安排好,滄月不再說什麽,乖巧坐在一邊,聽之任之。
雲航轉頭看他,覺得實在可憐。
他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對方手指頭,輕輕安慰。
但很快,指頭就被反握住了。
關于海水,雲航一開始本想親自去找雲江,他還準備了小禮物。
結果雲江去周邊城市出差,一周之內不會回來。
雲航:……
什麽運氣。
後來他厚着臉皮開了個視頻,把這事說了。
珍貴的海水只為了救一只鲛人,還是一只名聲不好的鲛人,他心裏其實也不太有底。
結果雲江什麽都沒說,就安排助理去處理這件事。
雲航這才直觀感受到,雲家對這位小少爺有多寵溺無度。
要星星絕不摘月亮,要月亮絕不摘太陽。
從醫院帶回來的藥品一大堆,吃的抹的洗的,樣樣齊全。
每當用藥的時候,雲航能親自動手,絕不讓他人來。
他恨不得有個好感條在頭頂上,這樣就能知道自己在大BOSS心裏是個什麽地位。
後院泳池打掃出來後,雲航把海水兌劑倒進去,清澈透明的池水逐漸變藍,竟然還有浪花拍打過來,模仿的十分逼真。
滄月泡在裏面,雲航在一旁小心翼翼觀察着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滄月現在還維持着人形的雙腿,因為魚骨斷裂,醫生不建議他變來變去。
他趴在池邊,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胳膊搭在岸上,下巴擱在上面,發梢被水打濕貼在肩膀上。
或許是回歸到了熟悉的環境中,臉色還算精神。
滄月搖搖頭:“舒服的。”
雲航松口氣,陪了他一會兒,想要去屋內處理事情。
這段時間一直在忙着給滄月看病,上次在購物網站買的東西都沒有拆封,堆了大半個客廳。
但他只要一有離開的跡象,滄月的耳鳍就會垂下來,巴巴望着他。
雲航:……
大BOSS是否太黏人了些。
他只好折回去,重新在池邊的躺椅坐下。
滄月等了一會兒,确定雲航不會走,忍不住擺了兩下水下的雙腿,下巴繼續擱在胳膊上閉上了眼。
張叔過來為雲航準備了遮陽傘和冷飲,讓雲航不那麽難受。
他看了一眼泳池,神色冷冷。
自從這只鲛人來到他們家後,小少爺每天被各種折騰,最近幾天覺都沒睡好,吃早飯都不停打呵欠。
他不止一次想勸小少爺重新選一只貼心漂亮的寵物,但一提起這個話題,小少爺就不高興。
漸漸地,他便不再說了,只是心中對滄月愈發不滿。
他的目光鲛人并沒有接收到,安靜趴在池邊小憩。
雲航打開終端,找到滄月的體檢表,細細看着上面的數值。
柯教授已經為他仔細講過,幾個地方他提的委婉,但雲航明白了,總體不太好。
比如滄月的體質,儀器檢查不出來。
這是十分少見的情況,他們今天去的醫院是海之大陸最權威的醫院,儀器全部采用最新的高科技技術,不可能是機器問題。
況且前面郝守也說過同樣的話。
柯教授告訴他:“體質無法檢測出來的情況有兩種,太強或者太弱,阈值遠遠超出儀器可探測的範圍。”
根據滄月目前的狀況來看,柯教授更偏向太弱的說法。
“體質越強天賦越高,反之亦然,他沒有天賦的原因便說得通了。”
體質強弱是天生的,後天也可以補起來,但滄月情況特殊,柯教授不敢把話說太死,只說試試。
海水除了給滄月療傷,還有給他增強體質的作用。
這是海水兌劑做不到的事情。
雲航翻到第二頁,是關于鲛人的求偶期。
這頁報告就要簡短的多,只有短短幾行字。
因為滄月的求偶期一片空白。
求偶期,又稱作發.情期,成年後發作,一年一次,時長一周,期間如果沒有伴侶陪同,輕則昏迷減壽,重則脫水而亡,忍耐時間越長,狀況越嚴重。
體檢報告顯示,滄月已經成年三年以上。
也就是說,滄月至少獨自熬了三年。
在醫院時,柯教授的神情十分嚴肅:“這已經到了鲛人的忍耐極限,如果第四次還沒有伴侶陪同,極有可能失去生命,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就為他尋找伴侶。”
雲航倒是想,可偏偏鲛人對伴侶的要求極高。
和其他種族“為了繁衍後代而配偶”的觀念不同,鲛人追求心靈契合的伴侶,說白了就是談戀愛,如果找不到,寧願孤獨終老,或者死于求偶期。
雲航狠狠嘆了口氣。
何必呢?
活下去不好嗎?
他不禁十分頭痛。
或許連滄月自己都不知道求偶期是什麽,只覺得可能身體又哪裏不舒服了。
柯教授給他開了幾支抑制劑,如果鲛人求偶期到來時還沒有找到合适的伴侶,可以先用抑制劑緩沖一段時間。
“不過這東西副作用較大,我的建議是最好別用,況且滄月情況特殊,抑制劑不一定有用,還可能被反噬。”
雲航不知道會反噬什麽,但總歸不是好事。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閉眼,揉揉眉心。
“嘩啦”,光着的腳趾感覺到冰涼的池水,雲航睜開眼,對上滄月漆黑的眸子,惡作劇的手還沒有收回去。
他不知道滄月什麽時候醒了,整個人埋在水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看起來十分溫順,哪有日後半分毀天滅地的模樣。
他雙手扣住池子邊緣,皮膚經過一段時間的浸泡恢複了些光澤,鱗片掉落的地方顏色也漸漸恢複。
滄月看着他,歪頭,喊了一聲:“主人。”
雲航:……
一時間,他不知道是因為這聲稱呼感到羞恥,還有被BOSS的歪頭給殺到。
明明不是貌美的鲛人,但對方全心全意依賴自己時,心頭那股責任心油然而生。
泳池波光粼粼,鲛人耳鳍輕輕煽動,巴巴地望着他。
好像他真的養了一只鲛人寵物一樣。
家長濾鏡蒙蔽了他的雙眼。
自家的崽再醜,那也是好看的。
“你不用叫我主人。”雲航想了下,說:“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和我家人一樣,叫我航航。”
滄月耳鳍動了動,小聲喊道:“航航。”
“嗯。”雲航應了聲,從椅子上下來蹲在池邊,視線盡量和他齊平:“怎麽了?餓了?”
“航航。”
“嗯。”
“航航。”
“我在呢。”
滄月不停喊了好幾聲,雲航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這是鬧着玩。
他養的哪是BOSS,是孩子吧?
雲航看了眼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回卧室吧,明天繼續。”
滄月聽話地将半個身子浮出水面,但沒上岸。
雲航疑惑地看着他。
然後。
鲛人朝他伸出手。
“抱。”
作者有話說:
這麽賣萌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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