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次之後,塗嘉致再回來已是期末考試結束。
考完有三天假期,而正式放寒假之前還得再回學校補兩周課。
由于後面幾天是高年級考試,學校被征作考場,他不能再用教室自習方便的借口留校,所以只好回家。
佟深只知道他是這個禮拜考試,并不知道具體在哪天。塗嘉致不想麻煩他來接,故意沒有提前告知,考完以後直接步行回家。
冬季嚴寒,塗嘉致長得快,身上穿的棉服卻是好幾年以前買的,袖口短了很長一截。
雖然每次回來他都會被佟深拽到商場購物,但兩人上次見面天還沒那麽冷,只買了薄外套。來時輕裝簡行,他沒帶可以禦寒的衣物,身上這些都是讓母親寄來的。
外面寒風呼嘯,好不容易熬到家,誰知裏面比外面更冷。
塗嘉致單知道這兩個月佟深肯定沒在這邊住過,所以一到家就在做清潔,但他完全沒想到這兒會停電。等他好不容易打掃完,正準備休息一會兒的時候,屋內所有電器突然停止運行,而他還沒來得及洗澡。
猶豫片刻,塗嘉致掏出手機給佟深打電話,一連三通電話都沒人接。
屋裏裝了暖氣,被子只準備有薄款,塗嘉致等到淩晨再次給佟深去電話,仍然沒有回音。他只好将就着睡,把自己的棉服搭在被子上面。
半夜棉服滑落,塗嘉致被凍醒,正好聽見外面似乎有開鎖聲。
他立即撿起外套裹在身上,拉開卧室門,果然有微弱的光線透入。
正要開口,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咦,燈壞了嗎?”
“沒壞。”塗嘉致迎聲過去,“停電了。”
那邊頓了頓,猶豫地問:“你是……深哥親戚家的小孩?”
塗嘉致不知道對方什麽身份,謹慎地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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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彎,門口兩道人影映入眼簾,雖然背光,但塗嘉致還是一眼認出其中那個歪歪扭扭伏在人家肩上的就是佟深。
至于另一個,他沒見過。
“喝醉了?”塗嘉致下意識要把佟深扶過來,那人卻并不松手。
“深哥一直說是個小孩兒,我還以為多小呢,沒想到……”那人長相清秀,笑起來卻仿佛帶着幾分刻薄,不太讨喜,“你也在讀大學了嗎?”
“高中。”
察覺對方防備,塗嘉致懶得和他争,幹脆地退後半步:“他房間在最裏面。”
“都停電了,就不進去了吧,我送他回家。”
——回家。
意思是說這地方不算家。
即便早就心知肚明,乍然聽見別人這麽說,塗嘉致仍然難以遏制地有些難受。
他已經盡量不去打擾佟深的生活,也反複告誡過自己不要把這裏當成避風港。
一學期四個多月,他攏共只回來三次。
可那依然是“回來”。
這地方是他在學校裏跟同學說自己要“回家”時,腦子裏浮現出來的唯一一個地點。
但對佟深而言,這兒最多只能算是個累贅,哪裏能稱得上“家”。
先前聽見開門聲時的欣喜都被那句話澆滅,塗嘉致臉色沉得發黑:“那你們走吧。”
“你不一起嗎?”章平驚訝地問,“晚上那麽冷,你在這兒怎麽能睡得着?你哥要是知道我沒把你一塊兒帶回去,明天肯定要怪我的。”
塗嘉致躊躇一會兒,問:“他今天為什麽回……為什麽來這邊?”
“深哥說你這幾天考試,非得過來看看,還說要在你回來之前叫保潔上門。”章平道,“你這是提前放假了嗎?”
“嗯。”塗嘉致不欲多說,“麻煩稍等,我跟你們一起,換個衣服就來。”
三人下樓到停車場,章平想把佟深扶進副駕座,被塗嘉致制止:“喝醉了坐副駕不好,放後面吧,我看着他。”
章平目光在他臉上掃過,笑道:“好啊。”
坐進車,塗嘉致把佟深平放下來,讓他躺在自己腿上。
畫面通過後視鏡納入章平眼中,他皮笑肉不笑地問:“你和深哥具體是什麽關系啊?看你們長得不是很像呢,雖然都很帥,哈哈。”
“遠房親戚。”塗嘉致語氣不鹹不淡,“沒多少血緣。”
“哦。”章平似不經意道,“但你們關系一定很好吧?深哥挺在乎你的。”
“還行。”
“從小一起長大嗎?”章平又問。
“等他醒了,你可以直接問他。”塗嘉致目光銳利地射向後視鏡,“還沒請教您怎麽稱呼。”
“章平,深哥的……”頓了頓,章平意味深長地笑道,“朋友。”
“哦。”塗嘉致将頭瞥向窗外,不以為意地說,“他朋友挺多的。”
章平笑容微斂:“他沒跟你提過我嗎?”
“不知道。”塗嘉致說,“我記性不好,除非他把人帶到面前介紹給我,就像杜子傑那樣,否則我都記不住。”
言罷,他垂眸将手放在佟深發頂,輕輕撫了撫。
剛剛沒注意,這會兒他才發現佟深竟然又染了個發色,借着窗外投入的微弱燈光,隐約能瞧出這大概是紫色。
——真夠騷的。
手指不小心滑至耳垂,捏到個硬硬的東西。
塗嘉致沒往那兒看,只用指腹描摹,能分辨出這枚耳釘和之前的不一樣,觸感像是顆鑽。
剛想到這兒,他視線忽地一頓。
因為就在側前方的駕駛座上,章平右耳處也閃着微光。
一模一樣的耳釘。
……朋友?
塗嘉致狠狠碾了下指間那枚耳釘,随後面無表情地松開手。
另一邊,在塗嘉致提到杜子傑的時候,章平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去,之後也沒再主動跟他搭話。
車子一路駛入別墅,管家出來迎接,看見章平,熟稔地打了聲招呼。
塗嘉致把佟深從後座扛出來,管家想要伸手幫忙,擡頭對上他的臉,頓時愣住:“這位是……”
章平聞聲,也故作詫異地看向他:“深哥以前沒帶你來過這裏啊?”
塗嘉致沒說話,側身撇開管家,抱着佟深徑直進屋。
剛把人放上沙發,一個阿姨立刻兌好蜂蜜水端了過來。
佟深可能确實喝得太多,蜂蜜水剛下肚他就忍不住要吐,一堆人連忙湊上去照顧。塗嘉致被擠在外面,冷眼瞧着面前喧鬧的場景,心裏莫名煩躁。
天将曉時,佟深模模糊糊醒轉,頭疼欲裂。
他伸手朝旁邊探去,挨到了章平的手臂。
章平淺眠,被這麽一碰立刻驚醒,忙問:“怎麽了?”
“小致呢?”佟深揉着太陽穴坐起,伸腿就要下床,“昨晚是不是把他帶過來了?”
章平微怔:“你昨天……有意識?”
“隐約知道。”佟深随便披了個毛毯往外走,“他人呢?”
章平沒應聲,沉默地起床跟在他身後。
察覺到不對,佟深止步回頭:“怎麽?”
“他……不見了……”章平嗫嚅着說,“昨晚你吐了,我們都在照顧你,一時沒注意到他,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什麽叫不知道?”可能是頭疼讓人暴躁,佟深越說越火大,“這裏加上你有七八雙眼睛,都瞎了嗎?!他那麽大個人,還能憑空消失了?!消失了也不去找,還他媽能睡得着?!”
聽見吼聲,管家急匆匆往樓上跑,剛現出個人影便被佟深狗血噴頭地罵了一通:“都滾去給老子找人!”
罵完那邊,佟深扭頭看向章平,繼續發火:“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啊?我讓你把他帶到這兒來了嗎?”
章平抿着唇,委屈巴巴道:“我也沒辦法,那邊停電了,總不能讓他一個人……”
“酒店開個房不會嗎?!非得帶這兒來?就你知道得多是嗎?!”佟深急喘了口氣,指着他道,“別的我都不跟你計較了章平,你說你他媽跟一個小孩兒打什麽謎語呢?當我聾的嗎?你刺探什麽呢?”
“我沒……”瞥見他的眼神,章平垂頭認錯,“對不起……我、我就是覺得,他看起來不像高中……”
“你他媽醋缸變的啊?”佟深氣得頭頂冒煙,“見個男人都是你情敵?”
章平張嘴想反駁,到底沒出聲。
不多時,管家上來說人找到了,在車裏睡了一夜。
佟深拔腿往下面沖,樓梯都不走,撐着扶手直接往下一層跳,毛毯落下來鋪滿一地。
“……深哥!”章平條件反射喊了一聲,旁邊管家被吓得腿軟,差點兒直接跪地上。
腳落到一樓,佟深反而不會走路了,雙腿跟灌了鉛似的,拔都拔不起來。
塗嘉致站在門廳處,嘴唇發白,脖子和臉卻有點不正常的紅。
他臂彎裏抱着一件外套,目光淡淡地掃過來。
佟深認出那是自己的外套,腦子裏電光火石之間閃過什麽。
他嗓子發幹,踟蹰地往前蹭了半步。
“小佟先生,”一個阿姨站在塗嘉致身側,憂心忡忡地開口,“這孩子好像燒得厲害,要不要叫醫生上門看看?”
“看。”佟深連忙說,“我這就帶他去醫院。”
找到借口,他的腿才終于有力氣。
走向塗嘉致的短短幾秒中,他忽然抓到了先前閃過腦海的那點兒波瀾——他的外套兜裏還裝着昨晚付完款後的賬單。
……他昨晚在一家gay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