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王記(三)
第047章 王記(三)
大廳內的幾位修士慢悠悠喝完了茶, 才想起自己究竟來王家做什麽。
雲崖子意興散漫,拖着怠惰又高傲的長音,朝王家人說:“帶本道去看看吧。”
終于等到仙師願意提正事, 一旁站立久候的王家人俯首帖耳, 忙不疊将幾人恭恭敬敬迎到靈堂。
靈堂四周挂着白綢,中央的棺材已經開蓋,等候仙長們的調查。
雲崖子和決明道人不屑靠近,只在七步之外釋放出靈識查探。
張道長出身仙門大宗, 做事的态度認真許多,走到棺材邊,仔細觀察一陣。
絕塵道君也靠近棺材, 停在剛好能見到死者的距離, 輕輕掃視一眼。
他身上流散着渾然天成的高貴, 又如陽春三月的和風與細雨, 無論做什麽, 都是一副氣度從容, 風流跌宕的高華雅意。
陸續跟着他站到棺材旁, 朝裏細細查看。
死者年紀不大, 二十來歲,神态安詳, 閉着眼像是睡着一般。嘴角似乎還略微上翹,令人一望便覺得他應是在美夢中逝去, 死前沒有任何一點痛苦。
可惜配上素白的靈堂和漆黑的棺木, 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詭異。
據說凡人醫師已經驗過, 體內無毒。
陸續放出靈識, 用靈感探查死者身上是否有咒法的痕跡。
和薛松雨說的一樣, 此刻已經捕捉不到殘留的靈息, 卻會讓人莫名有種奇怪感覺——此前曾有超過凡人應有的靈氣在他身上出現過。
應是修士的道術咒法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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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陸續修為低微,才疏學淺,陵源峰也不是精于符箓咒法的道統。
他看不出死者中的什麽咒,沒有殘餘的靈息,也無法順着靈氣反向追蹤到施咒之人。
他轉眼看向師尊。
絕塵道君在掃過一眼死者後,就已退至外圍,氣定神閑負手而立,彷如成竹在胸。
四個修士都已查看過屍體,再無必要繼續待在靈堂。
雲崖子和決明道人嫌屍體晦氣,早已一步當先跨出門檻,不等王家人領路,矯首昂視徑直走入大廳,自行找了椅子坐下。
王家人急于知道結果,然而仙長們高高在上,盛氣傲然,凡人只能小心翼翼站在一旁,無一人有勇氣開口詢問。
陸續跟在師尊身後,同張道長後一步進門。
“不知幾位道友有何見教?”張道長拈起下裾,悠然坐上圈椅。
雲崖子撫了撫八字胡:“死于咒術。”
這點事我都能看出來,還用的着你說。陸續心诽,他想知道的是,這事何人所為,又該如何阻止。
王家人比陸續心慌得多,再這麽下去,不知什麽時候就輪到自己頭上。
請來雲崖子的王家老七再也按捺不住,急聲詢問:“這事該如何解決?仙長,您可一定要救我!”
說完,他又看向自己的兄弟姐妹,想從他們的臉上,找出究竟是誰對自己家人下此毒手。
映入眼中的,是衆人同他一樣的慌亂神色。
雲崖子并未解答他的疑惑。一時間,涼風吹過,大廳內寂靜無聲。
陸續心道,這雲崖子和自己一樣,還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他半垂下眼眸,悄悄打量起另外幾個修士。
張道長嘴角微揚,似乎已有定論,卻要等着別人先說。
師尊神色淡然,意态閑适,也不急于出口。
決明道人更是不慌不忙。他的徒弟乖巧伶俐地往喝了一半的茶杯中參上水,然後給他揉肩捶背。
似乎大廳內的一切都和他無關,只是來悠閑度假的。
陸續心念驀地一動:他是不是該學學別人家的徒弟,手腳勤快一點,也給師尊揉捏推拿,別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在這兒杵着。
王家人滿心慌亂,一想到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都快急出眼淚,仍是不敢再出言詢問。
大廳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此時已是下午,日頭偏西,熔金的陽光開始漸染紅霞,天光尚亮,卻莫名帶上幾分黑夜欲近的陰寒。
張道長已經清楚另外二位道友靠不住,轉頭問向絕塵道君:“不知聞道友有何看法?”
一衆王家人的目光霎時轉向聞仙長,懸吊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熱切期盼他能說些什麽,又怕他說出話的令人失望。
絕塵道君仍未立刻回答,只柔聲朝陸續輕笑:“阿續,過來坐下聽為師說。”
啊?陸續微詫。
除了四個金丹修士,其餘人全部站着。
另外一個當徒弟的還在積極侍奉他的師父,一刻沒閑着。
他入座,怎麽想都不妥。
師尊在塵風殿裏寵他,在乾天宗裏寵他,現在下了乾元山,到了凡人家裏,還是對他一如既往的寵溺。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他只能聽從師命,迅速在師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咒法奇特,不是炎天常見的詛咒之法。”絕塵道君溫柔笑看陸續,仿佛只在給愛徒傳道授業,并非給王家人解答。
“能在一夜之內迅速置人于死地,且咒法生效後,靈氣散逸極快,讓人沒辦法順着殘留的靈息找到施咒之人,是個品階頗高的法咒。”
“不常見,品階又高,要麽是某派不外傳的秘術,要麽是道行高深的修士,根據已有的法咒,更改了一部分,算是自創。”
雲崖子和決明道人本也在聽他講道,此時異口同聲驚詫道:“會這等高階咒法之人,怎會對付區區一介凡人。
但他們絲毫不懷疑,這是個極為偏門又厲害的法咒,憑他們的本事,破不了。
二人又同時将目光轉向一衆王家人。
大家都覺得,是王家中的某一人,為了争奪家産,找修士下咒殺死自己的兄弟手足。
然而王家雖然富貴,并非人間掌權者,能請到多厲害的修士?
金丹以上的,少有人願意自降身份,咒殺一介凡人。
他們可以為了錢財,管一管凡人家務事——這還同除魔衛道沾了點邊,算做善事。
若有凡人為了争奪家産這點狗屁倒竈的小事,請他們做法咒殺凡人,再多人間的金銀也不幹。
雲崖子疑惑:“你們是不是惹到哪個道行高深的前輩了?”
“一定是!”決明道人輕易下了結論,“你們王記糕點,從來不給修士行方便,還叫本道和凡人一同排隊。就沖這一點,就能得罪不少人。”
幾個王家人立刻誠惶誠恐解釋:“這是老爺子定下的規矩,我們也反對。大家這麽多年也勸過很多次,怎麽能讓仙長屈尊排隊。”
“可是老爺子一意孤行,我們做兒女的也沒辦法。”
一人這時還不忘争權:“若是我做了當家,一定改了這個規矩,以後仙長們只要肯賞臉,随來随買。”
“只求仙長幫我們渡過這道劫難。”
雲崖子和決明道人忽然又不說話。
大廳內再一次陷入陰寒的沉寂。
一王家人壯起膽子,畏畏縮縮,畢恭畢敬問向絕塵道君:“聞仙長,您就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
這位聞仙長金質玉相,氣度風雅仙姿飄然,令人見之忘俗。
又一語說出符咒特性,即便凡人不懂修士的道行深淺,此刻也已看出,他的修為定然在另外二人之上。
絕塵道君仍然沒理會他,只溫和看向陸續,繼續給愛徒講道:“雖是高階咒法,施咒人明顯修為低微,否則不會還殘留下微弱靈氣,讓人察覺。”
高階咒法,殺人于無形。若是道行高深的修士所為,必然不會留下半點痕跡。
陸續能感覺出咒術的存在,那麽施咒之人的修為,不會在他之上。
雅音繼續道:“修為低,要施展高階法咒,距離不可能太遠。”
“施咒的人,只能在王家院子裏。”
此話一出,一衆王家人臉色慘白如紙。
他們的确懷疑,雇兇的多半就是眼前這幫兄弟姐妹中的一個。
施咒的兇手就在自己家裏,待的時間還不短,任誰聽了,都是一身悚然冷汗。
“可最近……家裏沒住過外人。”王家人驚懼過後,開始回想近日家中是否來過可疑之人。
但無論之前老大老二死的時候,還是最近這段時間,王家一兩年都沒來過任何一個外人。
這一年大家都為當家一事争吵不休,家中氣氛緊張,沒人邀請過朋友來家裏住。
仆人們也全是幹了好幾年的老面孔,沒有生人。
最近這三樁白事,間隔極近,大家都膽戰心驚,互相提防。
不可能家裏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卻沒人發現。
在場的人都在仔細回憶,最後得出的結論一致。
剩下的幾個王家人,都怕自己哪天被人殺了,将其餘的兄弟姐妹盯得極緊,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就能知道。
唯一進過王家大院的外人,只有官府仵作,醫館大夫,和請來的仙長。全在辦完事後就離開,走的時候天都沒黑。
大家也都如同現在一樣,互不放心,集聚一堂。
陸續眉頭微微一皺:沒來過外人,施咒的只能是早已在王家大宅中的熟人。
可王家都是凡人,沒有修士。
他心中驟然浮現一個想法:“師尊,有凡人也能釋放的法咒嗎?”
絕塵道君鳳目微彎:“我的阿續果然聰明。”
“怎麽可能?!”雲崖子再次發表了自己的見解,“凡人怎麽能施法?”
凡人也能用法術,炎天界不就亂套了嗎?
“怎麽不可能。”張道長哼笑,“雲道友孤陋寡聞了。”
“凡人靈氣弱,卻并非毫無靈氣。符箓一道,博大精深,若這自創的高階咒法,原本就是為了給凡人使用的呢?”
“雲道友的确孤陋寡聞。”決明道人摟着自己愛徒的腰,別有深意的眼神看的陸續後背一涼。
他語帶幾分不甘,和刻意的攀比炫耀:“我這個徒弟,天資聰慧。他在還未引氣入體之時,就已經能釋放一些法咒。”
雲崖子臉色青黑,如鋸嘴葫蘆一般不說話了。
“我剛才見到死者身上這個咒術時,就有此疑惑。”張道長的确如他自己所說,出自仙家大派,博聞廣識,早看出一些端倪。
“所以剛才我已經施放靈識查探過,王家大院,沒有暗中躲藏着修士。”
“施咒的,就是你們自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看到別人家手腳勤快的徒弟,感受到了徒弟界的參差。
2.
陸續眼中的師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實際的師尊:高高在上的霸道總裁。
3.
師尊霸總:愛一個人就是想要全世界都知道!就是要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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