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現(三)
第030章 初現(三)
清風拂面, 紅豔欲燃的花瓣漫天飛舞,襯得身姿飄逸白衣青年耀若白日初照,明月舒光。
金黃的琉璃瓦頂在日光下閃耀着絢璨光輝, 亭臺樓閣在缥缈水煙中若隐若現。
深紅飛檐勾連着碧空蒼山, 屋檐下的青色銅鈴脆聲清悅。
有仙宮的莊嚴肅穆,也有十丈軟紅塵的煙火意趣。
陸續端正站在大殿門口,還未來得及開口求見,已聽到一聲清雅笑音:“和為師客氣什麽, 進來。”
鮮紅熠亮的殿門在吱呀輕響中緩緩打開。
陸續一路走到書房,絕塵道君坐在桌案邊,停筆等待。
霞姿月韻的身影悠閑地靠在椅背上, 上挑的鳳目威儀天成, 卻在溫雅的笑容中消散了所有高坐雲巅的淡漠疏冷。
陸續擡手行禮, 嘴唇剛啓, 話還未來得及出口, 對方搶先笑說:“阿續, 你今早說有事, 日暮再來塵風殿, 現在還不到午時。”
“可是半日不見,想念為師了?”
陸續:……
這種形同調戲的調侃, 他不知何言以對。
雅言笑音繼續調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半日也是一個寒暑。若換我心為你心, 始知相憶深。”(* )
陸續心中扶額, 師尊剛看了什麽情/愛話本嗎?今日對他的逗弄, 言辭如此猛烈。
自從前幾日得知了師尊對他好的緣由, 唏噓歸唏噓, 心底的忐忑倒是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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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解不出的謎題有了答案, 只覺神清氣爽。
救命之恩,照顧之恩,一筆一劃,所有賬目他都清清楚楚記在心裏,看得見摸得着。
他不在乎師尊怎麽看他。
師尊把他當成某個人的替身,那是對方的事。他無法左右,更無須介懷。
他做事只尊崇自己的本心。
師尊對他有恩,他只為報恩。師尊的情殇愛恨,是和他全然無關的前塵舊事。
師尊的調笑,陸續置若罔聞。他若無其事走到對方身後,乖順地揉捏勁瘦肩頸,并将自己的來意告知。
“師尊,”清潤悅耳的嗓音沉緩地說出請求,“我想去寰天峰的牢獄。”
見于興,問明真相。
“為師将魔修一事告知長寄後,便沒再過問。這事為師都不知,”絕塵道君捏住愛徒的手,移了一點無關緊要的位置,“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陸續動作一頓。
“阿續,”絕塵平淡道,“寰天峰的事,與你無關。你可知牽涉到魔修,宗內會如何處置。”
“端看上位之人,想如何處置。”陸續精雕玉琢的清豔眉眼半垂着,溫緩潤音将本該諱莫如深的事實剖析得毫不留情。
“往大了說,勾結邪魔外道,喪盡天良,罪不容誅。”悅音染上一縷似有若無的嘲笑,“若是掌權者不想追究,就只是一時不慎,受人蒙蔽,面壁思過即可。”
絕塵道君輕笑:“你倒是看得透徹。寰天峰之事,長寄自會處理。我們陵源峰不應橫加幹涉。”
“師尊,我……”
“阿,續”絕塵道君溫柔摩挲着肩上光潔如玉的五指,“以你和長寄如今的關系,不宜再多往來。聽話。”
陸續眼眸垂得更低,細密長睫在驚世的臉上投下淡淡陰霾:“……是。”
***
遒勁虬曲的古木在厚重的青石路上拉扯出張牙舞爪的陰影,冷煙幽缈的涼風中透着濃濃肅殺。
臨風玉樹的潇逸身影鶴立在寰天峰山口的大道前。
雖然絕塵道君不允許愛徒幹涉別峰內務,陸續陽奉陰違也不是一兩次。
他一離了塵風殿,便偷溜至寰天峰。
輪值的守衛弟子是個修為深厚的金丹高階,許是平日頤指氣使慣了,見來人只是一個築基,連對方低垂的眉目都不屑去看清,鼻孔朝天矯首昂視嗤道:“峰主權高位重,豈是随便來個人想見就見?”
他一臉不耐,趕狗似的地朝陸續擺手:“哪兒來哪兒去,別耽誤我時間。”
又對另一值守的同門嘲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麽身份。一個小小築基也敢跑來求見峰主,把我們寰天峰當成什麽地方。”
同門耐性稍好一些,語氣沒那麽沖:“峰主貴人事忙,這位師弟請回吧。”
若不是有事相求,你們那瘋批峰主八擡大轎請老子來,老子都不來。陸續心中暗罵。
可他有求于人,也深知強者為尊的炎天界,弱者只能遭人白眼,只得好聲好氣:“在下确有要事求見峰主,還望師兄幫忙通傳,就說陵源峰陸……”
“陸師弟,”他名字還沒報完,眼前驟然出現一個人影,那身貴氣逼人的服飾,一望便知應是地位超凡的殿前弟子。
“峰主有請。”
果然以寰天道君的靈能感知,他一入寰天峰就能知道。
陸續跟在接引的師兄身後,昂首大步朝辰宿殿走去。
守衛弟子驚的魂不附體,呆若木雞。過了半天回過神,擦着額頭冷汗:“他是什麽人?!”
耐性稍好的同門在陸續昂首時瞥見了他的側顏,心中有驚豔,更有驚吓。
“他說他是陵源峰陸……”
陵源峰陸續,乾天宗內大名鼎鼎,無人不曉的漂亮擺設。
帶路的師兄将陸續領到辰宿殿前,客氣道:“陸師弟請進,峰主已在殿內等候多時。”
上一次來辰宿殿,秦時帶的路,師尊也在,殿內都是熟面孔,不覺得有什麽。
如今獨自前來,又有求于人,和寰天道君的關系也十分微妙,言行舉止更為謹慎。
陸續垂首朝寰天道君行禮:“參見峰主。”
寰天支着長腿,大刀金馬斜倚在靠背上,本是勾着嘴角,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聽到如此生疏恭敬,宛如陌生人的語氣,頓時一怔。
“想通了,來拜本座為師了?”片刻後他挑了挑眉,哼笑道,“不必如此拘謹。本座說過,不會虧待你,像往常那樣即可。”
清音依舊恭敬疏離:“弟子今日前來,有一事想求峰主。”
恭順卻疏遠的态度令寰天心中驀地一悸,他壓下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不暢快,沉聲道:“說來聽聽。”
陸續将來意告知對方:“弟子想見一見于興。”
“我當是什麽事,”寰天道君漠不經心一笑,“你想去就去。”
他傳音喚了殿前随從,又問:“你和他關系不錯?”
陸續點頭,未答。
殿前弟子得了峰主令,領着人前往寰天峰寒獄。
陸續本以為寰天道君不會輕易應允,甚至提些要求刁難他,沒想到這麽痛快就答應。
他跟着領路弟子穿過一條因為樹木過于繁茂,陽光透不過來,寒煙氤氲,潮濕陰冷的石道,來到一座陣法層疊,防衛森嚴的石樓。
沿着長滿青苔,陰暗濕冷的石階往下走了兩層,領路修士停在一道設有嚴密陣法的石門前。
領路修士對陸續的态度很是客氣,俨然将他當成貴客:“那名弟子就關押在裏面,陸師弟請自便。”
陸續擡手說了聲“多謝”,舉步踏入石門內的走道。
寒獄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充斥着潮濕發黴的陰冷氣味。
厚重的石牆上有暗紅色的陣紋緩緩流淌,一股無形的威壓彷如千年寒潭的凍水,無孔不入地滲入四肢百骸,冷得人心驚肉跳。
走道兩邊由石牆隔出一間間牢房,大多是空的。斑駁石壁上到處是大片黑褐色痕跡,像是經年沉積的殘血。
其中一間牢房內,蜷曲着一道黑色人影。
人影瑟瑟蜷縮在角落處,全身都透着孤苦。
聽到腳步聲,他下意識地擡頭,在看清陸續時,茫然無措的雙眼瞬間閃出亮光,緊跟着,滑出幾滴感激涕零的淚。
于興原本臉圓微胖,長的一副喜慶模樣。
然而此刻他顴骨微微凹陷,眉頭在絕望的灰敗愁容上纏出解不開的死結。
他手腳并用地爬到牢門口,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只發出嗚嗚的哽咽。
陸續嘆了口氣。他本打算厲言正色質問對方,是否修魔,是否利用了他,此刻卻一眼心軟。
“說吧,”他溫聲嘆道,“怎麽回事。”
于興嗚咽着抽泣了兩下,沙啞的聲音發着抖:“大,大哥,我……我不知道啊。”
“誰是你大哥。”陸續啞然失笑,“別害怕,慢慢說。”
“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于興用髒污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斷斷續續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三天前,峰主一聲令下,要搜查門下弟子的私物。
于興只當是例行檢查,本沒當回事。
誰知,兩位負責搜查的師兄,從他的書架上,搜出一本魔門功法。
他當時就懵了。
他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的書架上混入了這麽一本書。
可惜證據确鑿,百口莫辯。
陸續皺眉:“你的意思是,有人趁你沒注意,在你書堆裏放入一本魔門功法,栽贓陷害?”
于興點頭。
他不是愛看書的人。很多書放在架子上,只當房間裏的點綴,什麽時候多了一本,少了一本,自己都搞不清楚。
“你是不是得罪過哪個同門?他有意報複?”
于興搖頭:“我,我沒印象。”
他不覺得自己和誰結了仇。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誰……他也不知道啊。
陸續仔細審視他一眼,聲音加重了幾分:“那晚你被李意追殺,是真的不明緣由,還是,隐瞞了什麽?”
“李師兄修為高,壓根不屑和我們這種人來往。我來寰天峰這麽些年,也沒多少機會和那些境界高深的師兄們說上話。”
于興再次抽泣:“那日我一個人在樹林裏練劍,他突然就要提劍殺我,我打不過,只能跑。幸好遇上大哥救了我一命,否則我定然血濺當場……”
“行了,”陸續嘆氣打斷對方,于興的話意一上來,就煩得他頭疼。
清豔的雙眸微微眯起,謹慎細致地又将眼前囚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半晌過後,他溫聲安慰道:“你再堅持幾天,我盡量想辦法,幫你洗清罪名。”
于興耷拉在一處的八字眉和眼角驟然一揚,眼裏閃過激動和喜悅,可惜不到一息時間,又愁眉苦臉,陷入絕望。
“峰主根本不會在乎我們這些低階弟子。我怕是只能一輩子待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腐朽成一堆白骨,血肉為地牢的法陣提供養分,連魂魄也被困于此,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若真如此,我想辦法給你個痛快。”陸續無奈安慰。
他本想伸手拍拍對方的肩,可惜被法陣阻擾,只得起身:“好好保重,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說罷,在對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緩步走出牢房。
作者有話要說:
* 訴衷情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終于明白師尊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勁了。
師尊:……你根本就沒弄明白。
2.
師尊明明點了情話技能,結果卻是對牛彈琴。
無中生有多了個白月光,被心上人誤會,還要被讀者老爺們誤會別有用心。
師尊霸總:總之就是生氣,風評被害,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