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兄(二)
陵源峰山勢連綿,地域廣闊,有多處試劍臺。
秦時打算以指點劍法之名,趁機教訓陸續一頓,自然要避人耳目。
他和夏志一前一後,将陸續押解似的帶到一處側峰練武場。
蒼松青翠流水淙淙,幽深僻靜少有人來,正是暗中解決私怨的好地方。
秦時拔出佩劍。三尺青鋒流轉着冷光四溢的寒芒,在熠熠光輝下閃耀着豔陽也難以照暖的霜光。
劍名飛将,是把威力非凡的上古神兵,靈氣自生,可劈星月,斬高山,斷流水,一劍蕩平四合八荒。
用來對付陸續這種還未結丹的小修士,殺雞用牛刀,着實有些辱沒神劍的威名。
陸續這只小菜雞,遇到品階稍高一些的寶劍,連拔劍出鞘的靈力都不夠。
即便絕塵道君可以為他尋來上古神器,也可請到煉器宗師為他打造一把嶄新的絕世神兵,他此刻的佩劍,也不過是一把極為普通的尋常長劍。
倒是有一點不同尋常之處。
白玉無瑕金自耀,精鐵流螢閃寒光。劍柄劍鞘鑲滿價值連城的珠寶,像極了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劍主。
見着珠光寶氣的漂亮裝飾劍,秦時再次嗤笑:“你我境界之別有如雲泥,若是我用上靈力,未免有欺負弱小之嫌。今日我指點你劍招,只出招不使力。”
“至于你,”飽含輕視嘲弄的嗓音流露着惡意的低沉,“随便吧。”
這點微末修為,即便用上靈力,他也不屑一顧。
陸續嘴角挂笑,悶聲說出一句:“有勞師兄指點”。
對手話語句句帶刺,他卻無法反駁,因為對方說的話字字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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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秦時從第一眼起,就恨不得将他剝皮抽筋挫骨揚灰,也不得不被師兄弟的名分約束,只能毒打他一頓出口氣,不能傷他性命。
陸續細長五指微動,捏緊了劍柄,雙方目光相撞後,他擡手就朝秦時揮劍刺去。
秦時一手執劍,一手負于身後,挺拔身姿迎風而立。
他依然高昂着頭,半垂着俊朗卻冷漠的眼眸,輕蔑地用眼角餘光斜瞟對手。
根本沒将這個根骨資質甚至不如內門弟子的庸才放在眼裏。
雖是打算狠狠教訓陸續一頓,他仍然自持身份,等着對手先出招。
陸續第一劍,斜劍上刺,直指對手咽喉。
劍勢疾如迅雷,劃破虛空,劍風無形旋繞着寒芒流華的長刃,伴着一聲清嘯劍鳴,一往直前,孤注一擲,不慮其他。
卻在離對手三寸之距驟停,無法再寸進半步。
秦時一如既往冷笑一聲,擡手一檔,以劍擋劍輕而易舉封住了直取咽喉的寒刃。
下一息,劍尖輕輕一挑,将陸續逼退了一大段距離。
這看似輕微地一挑,四兩撥千鈞地将銀白劍刃高高挑起,似如隐含了雷霆萬鈞之力。
長劍差點被巨力打脫出手,陸續虎口震出一條血痕,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即便秦時沒調用一點體內靈力,依然可以将他輕易踩在腳下。
陸續眼色一暗,再次舉劍刺向秦時。
他身形飄逸,又劍走偏鋒角度刁鑽,行如蒼翠山間的一抹清風流雲,隐秘而靈動。風過之處,卷來碎月亂花,有着動人心魄的驚險與驚豔。
游龍躍火,流星飒沓。
可惜這一切在實力高強的對手面前毫無作用。
他刁鑽的一招一式,都被對手舉重若輕,易如反掌地化解。
“這是師尊傳授于你的劍招?”秦時一手仍負在身後,好整以暇嗤笑輕嘲,“只得其型,不得其神。”
“你練了兩年,就練出這麽個成果?撒把米在地上讓雞啄,雞都能比你練得好。”
對手一劍揮出,陸續舉劍相抗,兩把寒刃在半空中狹路相逢,随着嘭的一聲清脆回響,擦撞出炫目耀眼的金色火花。
兩刃相抵,如膠似漆的粘附在一起,暗勁透過鋒銳的劍身互相角逐,你來我往互不退讓。
秦時又冷笑一聲:“如此纖弱的手臂,如何拿得動刀劍。不如改投鳳鳴峰門下,和女修們學彈琴跳舞,用處或可更大一些。”
他輕一使勁,橫在兩人身前,看似膠着不下的兩把劍刃,瞬間一同傾向對手而去。
陸續緊咬牙關,将嘴唇咬出血色,仍是難敵強大的力道。
寒光流轉的劍刃,一寸一寸,朝着自己逼近。
即便用上雙手緊握劍柄,還是沒能将劍鋒往前推進半寸,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明光劍刃緩緩後退,割裂肩膀,染上鮮豔殷紅。
勁力也拼不過對手,陸續不得已,再次踉跄飛退了幾步。
輕柔山風吹來幾片落花,帶來陵源峰缥缈壯闊的仙山美景,卻吹不散空氣中彌漫的妒意,輕視,嘲笑,和血腥。
陸續的嘴角通常上揚帶笑。
即便周遭都是難以遮掩,濃郁得快要凝結成實質的嫉妒,怨恨和譏諷。
他深知自己擁有的一切,遠遠超過他該有的。
他資質平庸,卻擁有萬人豔羨的師尊,和難以計量的丹藥法寶。
師尊能給他許多靈丹妙藥,足可将一個結丹都難的庸才,堆砌為縱橫九天的元嬰大能。
別人的想法他無法改變,只能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笑着面對那些微不足道的風雨。
可這并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他有,并且氣性很大,尤其在被激怒的時候。
經過精心計算的嘴角弧度,是一張符合他這個“漂亮擺設”的面具。
他修為低微,只能靠這張惑人的面具同那些禍心暗藏,妄圖對師尊不利的敵手周旋。
他其實是不愛笑的。曾有人笑說他心如鐵石,沒心沒肺。
疼痛讓人清醒,血腥激起血性。
秦時輕視他,對他嗤之以鼻,從未将他放在眼裏。
對方不用靈力,他并非毫無勝算!
陸續深吸一口氣,溫雅笑容消失在清豔柔和的臉上。
高林古木投下濃厚陰影,陽光照不到身上,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冰冷,宛如初春的泉水,看似雪化,卻依然有着砭膚刺骨的浸心寒涼
他握緊劍柄,再次朝對手舉劍刺去。
劍招依舊角度刁鑽,攻勢迅捷,卻因為淩亂而越來越不得章法,随着逐漸加重的呼吸,精氣難以為繼,力道逐漸虛弱衰減。
已經完全不似絕塵道君傳授于他的劍法了。
秦時眼中鄙夷之意更盛:“這套森羅劍法,當初師尊手把手親自教導,你卻練成這樣,有負師尊厚望,更有損他的顏面。”
怒火也燒得更旺:“今日我就好好指點你一回,讓你知道,真正的森羅三十六式該是什麽樣子!”
他雙瞳微縮,眨眼之間便刺出十一劍,劍風無形,寒光閃爍,萬象森羅。
陸續本該換攻為守,舉劍回擋,可他無視了對手的攻勢,一往直前全力進攻,完全沒有一點防守的念頭。
對手的寒刃裹挾着翻湧萦繞的劍氣,從他身旁掠過,劃過肌膚刺破血肉,拉出一串串飛濺的血珠,在空中炸開朵朵紅豔血花。
陸續只攻不守,超出秦時的意料。
可惜劍尖飛舞的血滴并不會引出任何一絲一縷對敵手的同情和憐憫。
他雖厭惡這個師弟,卻也知道輕重好歹,留了手。
幾道傷口不過皮外傷,刀劍無眼,他指點師弟劍法,見點血,無傷大體。
冷笑一聲,秦時再次刺出下一劍。
寒銳利劍攻勢迅猛,快得令人無法看清,只有一道仿若月華的銀色虛影,被銀光萦繞,于眼前一閃而過,拖過一縷燦耀流霜。
陸續揮劍下斬,長劍自上而下,借助順勢下落的力道,将飛将劍的劍路壓低了幾寸。
只是未能阻斷神劍剛猛迅捷的攻擊。
這一劍直刺他下腹,要麽後退要麽側身閃避,憑他的身法勉強能夠躲過。
然而他并未閃避,更無後退,反是向前一步,迎上破風呼嘯的劍尖。
神劍無聲地刺穿皮肉,溫熱的鮮血染紅白刃,沿着劍身飛速流下,在劍尖處凝成血珠,一滴一滴,跌落地面濺出鮮豔奪目的血痕。
飛将劍刺入陸續小腹,在他背後露出鋒銳血紅的劍刃,将他幹淨利落地捅了個對穿。
即便未使用任何靈力,也已不是只擦破表皮的小傷。
秦時雙眸驟然一縮。
他未曾料到對手竟然孤絕至此,明知這一劍的兇猛威勢,卻仍然不退不避。
而陸續眼中映着刀光劍影和豔紅鮮血,無端讓他想到了暮色深處的茫茫冰原,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了無生機。
世界滿目蒼白,顏色盡失,唯有一輪朦胧孤月,淡淡揮灑着流光若金。
或是因為這一瞬間的兵荒馬亂,他一個元嬰尊者,居然從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身上,感受到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壓。
陸續眼中鋒銳似劍的幽寒,讓他心中霎時一怔,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出下一招。
秦時尚在恍神中,卻一眼看見,陸續下垂的嘴角,倏然間微微上翹。
絕妙的唇線勾出驚心動魄的風華,輕微張阖,無聲地說着:師兄,你輸了。
無音卻勝雷鳴的幾個字,如驚天霹靂般狠重劈在秦時心上。
一目驚鴻,萬物失色,只有眼前白玉灼血的濃墨重彩,獨占芳時。
還沒等他回過神,陸續的劍已追風逐電,斷風滅影般襲來。
他本能地想要舉劍回擋,卻驚訝地察覺,手中利劍被對手用靈力化作的堅韌絲線纏繞,陷在體/內紋絲不動。
即便沒有須臾之間的猶豫,他也擋不住陸續随之斬來的那一劍。
明光的刀刃攀上秦時的脖頸,割破護體罡氣,在光潤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細長殷紅的血痕。
陸續早就盯準了這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小劇場
陸續:我很弱,我遭人讨厭。
秦時:你很弱,你惹人讨厭。
後來。
陸續:打爆你狗頭
秦時:師弟,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