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
“蕭程哲!你小子挺硬氣的啊。你看看清楚我們這邊有幾個人!”
“所以呢?”
擦了一把嘴角,蕭程哲手上沾了一點血,大概是在剛才的互毆中他的嘴唇破皮了。
他拍了拍因為沾滿土變得髒兮兮的校服襯衫,擡頭追問:“你們那邊是五個廢物,我這邊是一個人。所以呢?”
圍着蕭程哲的幾個學生裏有兩個臉上也挂了彩,是被蕭程哲用拳頭砸的。他們聽到蕭程哲的挑釁,心有餘悸地望向中間那個領頭的人。
“竟然叫sub幫你打架,自己站在後面,dom都是這麽沒出息的東西嗎?”蕭程哲冷笑道。
“你……”像是被戳到了痛處,對面那個領頭的學生說着就想撥開身邊的兩人親自上來揍他。
“你們幾個又在學校打架鬥毆是不是!站着別動!”
遠處突然傳來驚雷般的怒吼,一個戴眼鏡的女老師快步跟在高大的體育老師身後,怒氣沖沖地朝這邊走來。
“快走!”
蕭程哲眼前找茬的幾個學生飛一般地連拉帶扯,熟練地翻牆跑路,一氣呵成。
只有蕭程哲還站在原地。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兩個老師對自己破口大罵,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你想被開除嗎?”
“無所謂。”
“打電話叫你家長來談話!”
“他們很忙,不會來的。”
Advertisement
諸如此類的對話上演過很多遍了。
蕭程哲自認為沒做錯什麽。是對面先找他茬的。
這件事的開始是在半年前,在這所升學率非常爛的高中裏,每天無所事事、荒廢青春的人有很多。蕭程哲自己就算一個,他消磨時間的方式是自己一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看電子小說,打手機游戲。不知道是否因為他不喜歡和人成群結隊地行動,所以被學校裏的某個混混頭子盯上了。
在蕭程哲之前也有其他人被欺淩過,那時候的欺淩大多停留在勒索零花錢和冷暴力的層面上,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忍氣吞聲。輪到蕭程哲的時候,他選擇反抗,所以一場藏在老師們眼皮子底下的校園霸淩變成了壞學生互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自己在大人眼裏本來就是徹頭徹尾的壞學生。
“我看到了,又是嚴興那兔崽子吧?這回他跟班兒怎麽還多了兩個人?跑太快了我沒看清,是誰?”被女老師拉來“壯膽”的體育老師似乎很想表現一下,撸起袖子大聲詢問蕭程哲。
蕭程哲回憶了一下,那兩個人被催促着先對自己動手的時候神色挺不情願的。雖然不是一個班的,但他隐約記得,那是兩個sub。
這個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會有男女以外的第二性征。只有約百分之三十的人會在青春期分化成dom和sub,也就是支配者和臣服者。
顧名思義,支配者會出于本能地想要支配。當他們運用精神力向服從者發出命令性言語後,可以從服從和依賴等行為中獲取極大的滿足感。臣服者則反之。
但這并不代表sub就沒有了人權,只能當dom的奴隸。
命令和服從,應該是一種在雙方的同意下進行,使用精神力讓彼此舒适的行為。
……至少生理教科書上是這麽寫的。
蕭程哲想,他生理課沒少翹,但這種常識還是知道的。當然,具體那是種什麽感受他不了解,也沒興趣。反正他不是其中任一。
“你別假裝沒聽見,問你話呢。”女老師眉頭緊皺,每次抓打架鬥毆其他人都溜得賊快,就蕭程哲會留在原地被抓現行。她這個當班主任的煩都煩死了,有學生來辦公室喊她,管又不能不管,蕭程哲要是也跑得沒影了就好了,這樣她就能少一樁麻煩事。
“我不記得了。上來我就被撂倒在地,沒看到臉。”
蕭程哲自認為不是在故意包庇打自己的人,只是剛才那兩個家夥也各正面吃了自己一拳,慘兮兮的,這次就算他們扯平了吧。
知道蕭程哲打起架來脾氣倔得很,兩個老師都不信他被撂倒後起不來這種謊話。但是他們都沒有追究,在這種學校裏和他們這些學生多扯一句都是在浪費精力,不如就這樣不了了之算了。
“真想早點退休。”
班主任瞥了一眼蕭程哲,低聲嘟囔着離開了。蕭程哲總覺得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似的。
他對此并不惱火,設身處地地想想,自己平時的種種表現的确只能用爛這一個字來形容,換他當老師,他也火大。
事情以蕭程哲被罰寫五百字檢讨結束。十三班那個叫嚴興的dom,也就是那個領頭的人回去也被他的班主任罰了,其他跟班和那兩個sub似乎就這麽混過去了。
蕭程哲用極其沒有誠意的語句胡扯了五百字,寫一會兒發一會兒呆。等寫完後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他這才背上空蕩蕩的書包披上外套,和逛街似的晃悠去了辦公室。
他在走廊上随手把檢讨折了個紙飛機,推開辦公室門時見班主任不在座位上,就朝紙飛機的尖兒哈了口氣,随手一推,試圖讓它直接降落在桌面上。
可惜,勁兒使大了,紙飛機越過了班主任的座位,飄過電腦後的擋板直直地下落。緊接着對面的座位上傳來了短促的“啊”的一聲,顯然是某位無辜人士被擊中了。
蕭程哲愣了一下,他是教師辦公室的常客了,座位那邊應該是空的才對。
“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人在。”
蕭程哲致以沒什麽誠意的道歉。他越過擋板,看到了對面的那個人。他之前大概正在彎腰整理東西,這會兒擡起身子來,額頭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蕭程哲心想怪不得辦公室的窗戶開着。高二辦公室的空調自開學以來壞了有些日子了,九月份不怎麽熱,學校就一直拖着沒修。
外頭還綠着的樹夠着了二樓辦公室窗戶的一個角,這會兒夕陽穿透了頂端的樹梢和葉子,斜着鑽進了屋子裏,照在那人的側臉上。
“沒事。”
對方笑着把紙飛機遞回給蕭程哲。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細長,看起來相當年輕,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色的休閑褲,說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可能也有人信。
這是蕭程哲和夏旭的初遇。
“沒見過你啊。你是校友嗎?”蕭程哲接過了紙飛機,把它轉手丢在了班主任的桌上。
“啊,不是。我是新入職的老師。同學你可以叫我夏老師。”
蕭程哲張了張口,半晌才“哦”了一聲。他一向對老師們都是一種比較冷漠的态度,如果提前知道對方是老師,蕭程哲大概率會拿了檢讨扭頭就走。
他緊接着想到了這次高二開學沒兩天他們班的語文老師就離職了。本來他們學校老師就少,流動性大,至今半個月都是隔壁班的老師在代課。
這個新來的老師大概就是教他們班的。
蕭程哲心裏猜測着,多看了眼前的夏老師兩眼。
“我叫蕭程哲,高二十班的。”
“這麽巧?我要教的班裏就有十班。那之後就能在課堂上見到你了。”
蕭程哲聽到這兒本來想頂一句:那可不好說,因為我經常不出現在課堂上。
不過畢竟是第一次見到,蕭程哲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下去,說了句“好”。他瞥了一眼桌上還在收拾中的雜物,看到嶄新的教師記錄薄封面上寫着漂亮的兩個楷體字:夏旭。
原來他叫夏旭。
他一低頭,夏旭這才看到蕭程哲臉上有傷,神色大變:“你怎麽嘴角破了?沒事吧?”
“嗯?這個啊。沒什麽,下午和同學打架了來着。”一點小擦傷,看着吓人而已,蕭程哲都快忘了嘴角破皮這碼事了。
聽了這話,夏旭皺起眉頭來。
蕭程哲心裏暗道不好,自己真是多嘴,就該說是不小心磕到的。他現在可不想聽這位即将上任的老師提前教育他。
“是……有人欺負你嗎?別怕,你可以跟老師說。”夏旭試探道。
“啊?不是不是,是打架。雖然的确是對方先找的茬,但也算打得有來有回的那種。老師你不用操心了。”
蕭程哲心想,也就是新來的不知道自己在老師們心中的形象,所以這位夏老師才會覺得自己是被“欺負”了。否則,反過來懷疑他欺負弱小都說不準。
“……好吧。如果有事情可以跟老師說,也可以跟你的班主任說。”夏旭看起來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說辭,但他看出來蕭程哲表現出了一絲不耐煩,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蕭程哲看到他憂慮的神情就猜他一準兒會去打聽這事兒。正好,等班主任回來後告訴他自己是哪種無可救藥的學生後,他應該就不會繼續問東問西的了。
在辦公室偶遇後過了兩天,夏旭正式入職了。
一群不務正業的高中生平時對老師這類人群避之不及,但這回聽說來了個大學剛畢業的年輕老師,頓時就起勁了。
夏老師今年二十三歲這件事蕭程哲還是從八卦的同班同學那得知的,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弄來的情報。
夏旭一走進教室,面對的就是熱鬧非凡的滿屋子學生,他似乎沒預料到學生們會如此熱情所以有些吃驚。不過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走上了講臺。
蕭程哲看出他的表情比前兩天見着的時候嚴肅許多,想必是辦公室的老油條們勸告他,不兇一點是絕對壓不住這群自以為已經是大人的學生們的。
“哇,是帥哥诶!”
“嗯……算帥嗎?那還是我家愛豆比較帥。”
“我說在老師裏面啊!你拿老師和明星比?”
“說的也是……”
“看得清嗎?老師結婚了沒有?”
蕭程哲周圍的女生笑着竊竊私語起來。與其說是憧憬,不如說更像是在聚衆鑒賞着件新上架的化妝品。
聽到最後那句話,蕭程哲下意識将視線投在了夏旭的手上。
夏旭今天戴了一只表帶很寬的手表,完全包裹住了他的左手腕。他拿着教案的手指微微用力,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第一天上課而感到緊張。
左右手的無名指上都一片空白,沒有戒指,也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
蕭程哲覺得被周圍人連帶着視線亂飄的自己有點好笑,夏老師才大學畢業,這年頭有幾個人會大學畢業就急匆匆地結婚啊。
夏旭花了幾分鐘在講臺上介紹自己,之後就是按部就班地開始上課。
他的板書和手寫字一樣漂亮,可惜,不是所有學生都有興趣學習的。夏旭說了要記筆記,但很多人依舊一動不動,他提問的時候也來來回回只有幾個人舉手。這其實都是他們高中的正常現象了,不過顯然夏旭這個新老師沒有放棄,提高了音量和語調想要吸引注意力,并不斷地試圖叫走神的同學起來回答問題。
擱以前,蕭程哲或許聽到一半就開始埋頭睡覺了,但今天他突然覺得看這個年輕的夏老師在講臺上忙活還挺有意思的。他一手撐着臉一手轉着筆,試圖記錄一下這位滿腔熱血的新老師,要經歷多少天才會放棄教育他們這群執迷不悟的擺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