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該起身去給老爺揉肩。”
“我該把自己炖的蓮子羹端給他。”
“我該再離他近些,裝作無意地去多碰碰他……”
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桌面上。
姚青绶理解吳夫人放不下身段,道:“沒關系,我們再想辦法。”
吳夫人沉默半晌,終是點點頭:“好。”
經過一早上的觀察,姚青绶對吳校尉的喜好有了點眉目,不就是古靈精怪的嬌氣美人嘛。
“我們不能進行同質化競争。我們要在這個基礎上,充分利用您的優勢,打造出最适合您的路線。”姚青绶總結道。
“首先,我們先把人從小妾手裏搶回來。”
吳夫人端着一碟芙蓉糕朝小妾的院子裏走。
“夫人怎麽來了。”本來在牆根處坐着躲涼的小丫鬟忙上前去攔。
跟在吳夫人身後的丫鬟玉晴也被姚青绶交代了任務,當下就清咳一聲,道:“還有沒有規矩了,讓姨娘出來迎接夫人。”
小丫鬟張大了嘴,這還是那個泥人脾氣的夫人嗎?她剛想再說什麽,就被玉晴瞪了一眼,吓得連連行禮,道:“奴婢這就去。”
吳夫人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直接走進院中坐下,一刻鐘過去了,那小妾才姍姍來遲,柔柔弱弱地一福身:“夫人,老爺正在休息,妾身在伺候老爺,故而遲了。夫人賢良大度,應當是不會怪罪妾身的吧?”
“老爺在休息嗎?”吳夫人淡淡道,“正好,你就在這好好反省不敬本夫人是什麽罪名,不必去打擾老爺了。”
“夫人!”那小妾也吃了一驚,泥菩薩這是吃錯藥了?
“夫人讓你反省,你聽不懂嗎?”玉晴冷笑,“姨娘就在這好好待着吧!”
“第二步,充分展現夫人的優勢。”
吳夫人坐在床沿,掀開床簾,見着了沉睡中的吳校尉。她伸手,用指尖輕輕柔柔描畫着男人的眉眼。在觸碰到他鬓角的一縷白發時,停下了動作。
她老了,他又怎麽可能還年輕呢?
“你怎麽來了?”吳校尉恍恍惚惚睜開眼,見着床邊的人是吳夫人,有些驚訝。
吳夫人溫柔一笑,道:“我今天在小廚房做糕餅,恰好做了芙蓉糕。突然想起在燕北的時候,我一次生病了,無理取鬧,就是想吃,老爺就親手給我做。”
吳夫人端起白淨的骨瓷碟,上面的松軟的糕體上,厚厚地抹上了一層水紅色的糖,瞧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吳校尉坐起身來,靠吳夫人近了些,今早嗅到的香氣又再次襲來。典雅端莊着,又不失俏麗。
“你用得什麽香?怪好聞的。”
吳夫人假作驚訝,擡起袖子聞了聞,道:“是嗎?我一向不喜歡那些東西的,大概是莳花時沾了些花木的香氣吧。”
“是嗎?”吳校尉拿起一塊芙蓉糕放進嘴中,“原來夫人是花中仙子啊,才遍體生香。”
“老爺不信嗎?”吳夫人學着姚青绶教的樣子,含笑看着面前人。
“最後,忘記你的年歲,吳老爺愛的是俏麗少女。”
她一雙描畫的圓溜溜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吳校尉心下一動,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夫妻相互扶持時的樣子。時日已遠,他的記憶其實已經很模糊了,也記不清吳夫人視作珍寶的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瞧着她這副模樣,心裏癢癢的,這完全不是四十歲婦人的模樣,分明青春正好。當年……當年她應該也是這個模樣吧?
吳校尉伸手,像今早去拉小妾一般,将吳夫人拉入懷中:“那我今晚去瞧瞧夫人的花。”
……
“夫人為什麽要拒絕老爺呢?您天天盼着,不就是盼他來嗎?”玉晴氣得直跺腳。
姚青绶也不解,疑惑地看着在發呆的吳夫人。
吳夫人将目光從遠處收回,幽幽道:“因為那不是我啊,不是現在的我,也不是從前的我。我想要他愛我,不是我表演出的事事合心的虛假人物……”
吳夫人勉強一笑:“抱歉,我讓您白費心了。”
“沒有。”姚青绶想給她一些安慰,“您現在很漂亮,我的努力都是為了這個。”
“對。”吳夫人露出個燦爛的笑,“我在變好,為了自己變好。”
“雖然很失禮,但是下官還是不得不提。”姚青绶恐怕之後都沒什麽見吳夫人的機會,只得硬着頭皮講,“貴妃娘娘那裏……”
吳夫人點點頭:“我記得的。”
姚青绶舒了一口氣:“夫人遠在燕北時,貴妃娘娘都記挂着您,乃至于催促吳老爺調回京城。您的話,娘娘必然重視。”
吳夫人卻有些不好意思:“您過譽了,我不過是娘娘的表姐,小時候有些交情。自我去了燕北就沒有聯系過娘娘,那次娘娘突然聯系我,也吓了我一跳。入京之後,我也只是節慶日子能入宮給娘娘行禮,遠沒有您想得那樣在娘娘眼裏有分量。”
三年前,吳臨風只是聞家軍裏一個小小參将,如果吳夫人與貴妃也只是普通表親關系的話,他憑什麽在三年時間裏扶搖直上?貴妃又憑什麽在聞家出事前将他一家摘出來?
當初到底是誰首告,現在已然不可知。但是按張其立的說法,吳臨風在其中起了大作用,他拿着證據拉攏了不少人,作證定死了聞征有謀反之意。
小參将,去哪裏得到那麽多證據呢?
姚青绶将自己的猜想和聞于逢說了,總結道:“吳夫人那裏想來是得不到更多信息了,我會想辦法接近吳臨風。”
聞于逢想了想,道:“給聞家定罪的最重要的證據是一封書信,據說是我父親寫給林志叔的,要他收攏部下,準備造反。但是林志叔并不承認他收到過這封信。”
“假信……”姚青绶喃喃道。
“這些假的證據,吳臨風是從哪裏得來的?”聞于逢皺起了眉頭。
姚青绶抿起嘴唇:“我或許,有辦法知道。”
瞧着姚青绶擺上桌面上的藥,聞于逢下意識地離桌子遠了些,一副敬畏的模樣:“不是說不用強的嗎?武将應該沒有文官那麽容易拷打的吧?”
姚青绶點點頭:“所以,這次用的藥和上次不同……”
書房的燈火影影綽綽照出個人影,吳校尉獨自一人整理着公文。如今剛剛入秋,夏花未落,秋菊已開,濃郁的花香随着秋風送入書房,一時間連端到鼻下的茶杯裏茗香也嗅不到了。
秋風忽地有些大,吹滅了幾根蠟燭。
吳校尉暗罵一聲,喊了兩句下人,沒見人來,只好自己動手點燈。待蠟燭重燃後,他一轉身,卻瞧見一個男人站在他的書桌後。
“你是誰?”吳校尉警惕道。
姚青绶擡起頭,陰恻恻地看着他:“三年而已,你就忘了我是誰了嗎?”
吳校尉頭有些昏沉,腦子遲鈍,什麽都想不起來。他瞧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人影,高大、冷峻,一張如同神祗般俊美而有壓迫感的臉。
“将軍……聞将軍!”
“真好,你竟然還記得我。”
吳校尉吓得冷汗直流,他想跑,卻發現自己連一根小手指都動不了。
厲鬼,他是厲鬼!他來索命了!
“将軍,你放過我,不是我害你啊,你放過我!”
姚青绶一步一步走向他,吳校尉見她迫近,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将軍!真的不是我,将軍啊,我也是被人利用,迫不得已啊。我要是不做,我也會跟其他同僚一樣被殺啊。”
“利用?你還想冤枉其他人嗎?”姚青手停下了腳步。
吳校尉抖如篩糠,連連搖頭:“不是啊,是劉貴妃,是她派人給我送了一個作假高手,是那個王麟學您的筆跡寫了那些東西啊。”
“王麟?”
“對對對!”吳校尉連連叩首,“他現在在護國寺出家,我見過他,他現在叫思空。冤有頭,債有主。您去找他啊!放過我吧!”
姚青绶走向燭臺,吹熄燈火。
火滅的那一瞬間,吳校尉雙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這幻藥的效果真讓人吃驚。”聞于逢從牆後走出,心不在焉的,随意找了個話題。
原來他父親真的是被冤枉的。他十三歲那年聞府被抄家滅門,一場大火燒死了生來顯貴的聞少将軍,也燒光了他人生中所有的美好。他恨過、怨過,哪怕最後殺盡了仇人也不能平息這團從當年燃燒到如今的火焰。
黑暗中,溫暖的軀體貼近,那是個溫暖至極的懷抱,聞于逢從紛亂的思緒中抽身。
“姚小姐。”
“一切都會變好的。”
姚青绶自重生以來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了。原來,聞家真的是冤枉的,她不必違心也可以解決現在的困境。
只要把聞家的冤情澄清,聞于逢就可以繼續做他的将軍公子,天下就不會亂,而她也能過自己的安穩人生了。
姚青绶手臂更加用力,她好累,她真的好累,兩輩子了,她不想再和誰争,不想再和誰搶。日後……反正太子并不喜歡她,這輩子只要她不去争,必然不能嫁進東宮。
所有事情都會改變了。
“一切都會變好的。”姚青绶語氣堅定,毫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