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吳校尉來之前,姚青绶已經跟着丫鬟從後門離開。
瞧着這新修的廊庭,姚青绶狀似無意地道:“貴府修得這樣好,想來平時必定是高朋滿座。”
“我家老爺是有不少朋友。”小丫鬟有些得意,“您只要好好幫夫人,您以後的仕途必然要好走不少。”
姚青绶挑着林志寫的名單上了幾個名字問丫鬟,丫鬟卻只知道是大人物,具體有多大、具體是什麽人物,她一問三不知。
天才剛剛黑,姚青绶坐着馬車從吳府回王家。等她到達時,林志早已在王家等候多時了。
“少主,這是賬本。”
姚青绶接過來看着,發現在破落街的事情上林志他們處理得非常幹淨,切結書上的落名也都是不同的,就是不清楚是他們的自己人,還是哪裏找來的假戶。
“你們這事做得很不錯。”
林志得了誇獎倒也不居功,道:“都是姚小姐想得周道。”
“姚小姐?”姚青绶有些意外,“他去找過你們?”
“對,就是在您受傷那幾天。”林志現在提起“姚小姐”就是滿口的誇獎,和在獵場時的态度完全不一樣,“她不僅來幫忙收破落街的房子,還提了關于之後在新街區的規劃。說起做生意,姚小姐不比胡遠差。”
姚青绶收起賬簿:“您先走吧,等我看完了再給您送回去。”
“哎。”林志一口答應,“當年一起逃走的還有幾個人,他們聽說少主準備在京城安頓下來,過兩天準備來京城一躺,到時候您要是不忙還請見他們一面。”
姚青绶點點頭,待林志走了,一個小厮進來灑掃,她忽然問道:“阿東,你十四歲的時候要是一個人在外讨生活,能在十六歲之前賺夠三百兩銀子嗎?”
阿東啞然失笑:“于少爺在開什麽玩笑,我是命好,人又機靈,才有在王家當小厮的福氣了,旁人求都求不來。我從十歲進府,到現在七八年了,我也就攢了不到三十兩。三百兩?我這輩子也就夢裏見過。”
姚青绶颔首:“你先出去吧。”
她的心情有些不寧靜,因為當初順縣小屋裏的三百兩,因為林志剛剛說的聞于逢去找過他們。
二十五歲的聞于逢是個鐵血暴君,是個恐怖的對手。那十六歲的聞于逢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姚青绶努力回想着過往。
十六歲的聞于逢沖動,他的字典裏沒有“忍耐”二字,他和李媽媽起沖突、他和林隐霜起沖突,他甚至會去搶太子的鹿。他還幼稚,用兔子來向自己道歉,給自己去求護國寺的平安福,沒有計劃就去夜探京兆尹府。
這樣一個人真的能在九年後成為天下争霸的最後贏家嗎?這樣的人真的能夠在兩年裏就賺到三百兩銀子?
他是在僞裝嗎?為了什麽?這是他自我保護的習慣?還是……姚青绶再次将那個早已放過的猜想再次抓了起來——聞于逢也是帶着記憶重生了。
在姚青绶把聞于逢拿出來反複思量的時候,聞于逢也在想姚青绶,他反複思量着剛剛被皇後派來送請帖的太監說的話。東宮選妃就在這幾天了,無論是帝後,還是太子本人,都已經認定了太子妃人選必然是姚青绶。
他得想辦法離開,并且為了他的身體,他還得把姚青绶也綁走。
“小姐,萬壽節,那可是皇帝陛下的生日啊。皇後娘娘特意讓公公來給您送帖子請您進宮,看來娘娘早就把您當兒媳了!”李媽媽真心欣喜,終于要把這個活閻王送出去了。
聞于逢将帖子随意一扔:“哦,李媽媽就這麽高興?因為我要離開承恩公府了?”
李媽媽馬上收斂了臉上的喜色,道:“哪有哪有,老奴教導您十幾年,是真心舍不得您,可是這是天大的喜事,老奴當然開心了。”
“原來是這樣。”聞于逢笑着看向李媽媽,“我也舍不得你,我把你也帶走怎麽樣?”
李媽媽馬上苦着一張臉不敢說話了,要繼續侍奉這個活閻王,她不得折壽十年啊?
聞于逢瞧着她的樣子,覺得好笑,可是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把人帶走……怎麽樣才能把人帶走呢?
第二天,姚青绶按照約定時間去了吳府。
“夫人,昨天怎麽樣?”姚青绶看見吳夫人眉目含笑,想來昨日的努力還是有效的。
吳夫人微垂着頭,沉吟半晌:“他在我這兒留得久了些,從前他都說了話就走的。”
姚青绶有些愕然,竟然只是留得久了些嗎?
吳夫人瞧出她的驚訝,忙道:“已經很好了,接下來我再多泡幾次藥,再聽你的話,總能回到從前的。”
姚青绶終究是個理論上的巨人,行動上的侏儒。上輩子基本沒怎麽實踐過這些媚君邀寵的手段,嫁進東宮保證沒有人能代替她當太子妃當皇後之後,她就一心搞事業,想着的都是如何拉攏朝臣靠向自己。至于寵愛?鬼才想要。
“今天除了泡藥浴,夫人還需要學一些侍夫的手段。”
吳夫人有些羞赧,還是點點頭:“有勞了。”
放得上臺面的身段,放不上臺面的手段,吳夫人今天都咬牙學了。略休息後,又如昨日一般泡了一個時辰的藥浴。
吳夫人今天已然習慣了這種痛,今天不再如昨日一般虛脫,還能坐在鏡子前練習一會兒姚青绶教的東西。
笑要微微低着頭,再緩緩擡起下巴,一雙眼秋波盈盈地去瞧人。
說話時要慢一些,口型圓潤,不要露出牙齒。
面對那些小妾,不僅要有夫人的端莊穩重,更是不要怕和她們起沖突……
“這樣就可以了嗎?”今天吳校尉需要在兵部值守,不回來,吳夫人想要姚青绶留得更久一些。
姚青绶眼珠一轉,道:“夫人或許可以想想自己的優勢在哪裏?”
“在……”吳夫人躊躇半天,“可能在我陪他度過了燕北的苦寒歲月吧。”
“夫人可以講講嗎?”姚青绶引着她往與聞家軍有關的事情上講。
說起從前的歲月,吳夫人就沉浸在了過往的幸福當中,一時忘了其他。
“聞将軍和聞夫人都是很好的人,當年聞夫人和聞公子都留在京城,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吳夫人有些感慨,“所以聞将軍叛亂時,平叛令還沒能出京城,聞家人就都人頭落地了。”
吳夫人苦笑:“所以那些男人啊,只想着自己,心裏半點沒有旁人的。”
“這也才是兩三年前的事,我也有印象。”姚青绶道,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慶幸道,“幸好幸好,吳老爺運氣好,沒遭到牽連,還能進京進兵部。”
吳夫人也是一副慶幸的樣子,道:“是啊,我也沒想到。當時好多熟識的人家都受到了牽連。說起來,也是貴妃娘娘的福氣庇佑,她當時讓我家老爺想辦法調進京城,說燕北苦寒,我在那邊身子都凍壞了所以才沒有子嗣。在京城哪怕去守城門也好,總歸是龍氣昌盛的地方。”
貴妃?姚青绶覺得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賣主求榮的事不少見,可是牽扯到這樣看起來毫不相幹、又位高權重的人……
吳夫人見提到貴妃娘娘姚青绶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想起了自己答應她的事情:“馬上要到萬壽節了,想來這些天娘娘忙,等陛下誕辰過了,我就進宮去和娘娘說情。”
在吳夫人的盛情邀請下,姚青绶在吳府留了宿。
第二天一早,吳校尉就回來了,吳夫人帶着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等在正廳,等待他一起用早膳。
“大早上的,難為你們了。”吳校尉坐到了上首。
吳夫人悉心地給他布置碗筷,夾了一塊瑤柱在他碗中:“老爺嘗嘗。”
她的衣袖淺淺掃過桌面,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香。吳校尉下意識地順着香氣來源去看,就見到精心打扮過的吳夫人。
清晨的光還不夠亮,投射在屋子裏,只能勉勉強強地照亮個模樣。吳夫人微垂着頭,肌膚像被溫養過的玉。她不再有少女的嬌怯,沉澱了歲月之後,剩下的是知世故還能留存的溫柔。
吳校尉看得有些失神,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夫人了。她現在是這個樣子嗎?
“老爺昨晚一定很累了。”一陣醉人的香風強勢地插入兩人之間,一個小妾挨着吳校尉站着,擡起他的碗給他添粥,“這是我特意給您準備的。”
吳校尉的思索被打斷,聽見小妾的話,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會廚藝。”
小妾眼珠子一轉,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模樣:“那是老爺沒把我放在心上!”
吳校尉不說話,笑看着她。小妾癟癟嘴,嬌笑道:“我盯着廚子做的!也很幸苦的好嗎?”
吳校尉哈哈笑着,拉她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吳夫人死咬着唇,手指指節捏得泛白。
姚青绶一大早就起床幫吳夫人打扮,此時站在偏廳瞧着,探出個頭給吳夫人打眼色,示意她趕緊上啊。昨天姚青绶設想了許多情況,并給了應對策略。這種情況,在她的預料之中,吳夫人也演練過很多次該怎麽應對。
“老爺很累,還是趕快用膳,然後好好休息吧。”吳夫人咬着牙快速說道。
“對呀對呀。”小妾心疼地瞧着吳校尉,輕輕撫摸着他的肩,“老爺去我那用早餐吧,我可以邊給您按摩,邊喂您吃。”
“老爺……”
“夫人你也幸苦了。”吳校尉打斷了吳夫人的話,“我就不在這打擾你了。”
吳夫人張口,幾次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說,只輕輕吐出一個“好”。
吳校尉既然已經離開,其餘人也都敷衍地吃了兩口就各自回屋。吳夫人一人坐在位子上,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姚青绶從偏廳走了出來,走到吳夫人面前:“你為什麽不按照我教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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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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