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恐懼
小葉也徹底地呆住了,他懊惱地打了下自己的嘴。
那一抹松青色漸漸靠近,好似一幅與這湖水連接的水墨畫,與身後怡人自得的湖光水色不一樣的是,葉慕風天生便帶着一股迫人的威壓。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顫一下。
将才我所言,他指定是聽見了的。
我與小葉擔憂地對視了一眼,小葉僵直着身子緩緩轉眸,讪讪笑了一聲,垂首道一句主人,葉慕風冷冷飄去一眼,小葉臉上的笑凝住,立刻噤了聲。
今日被主人抓個正着,我知道指定是逃不掉了。
葉慕風平常斯文溫和,可一旦生氣,就如鬼煞一般駭人。
左右躲不過,便由他撒氣去,反正我于他還有利用價值,他總不能一氣之下将我除了。
我扯了扯小葉的衣袖,将他拽到我身後,輕聲告訴他讓他先走,而他略有遲疑,欲要開口,我立即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撫,表示沒事,讓他安心離去。
小葉這才作罷,垂首向葉慕風行了一禮,“屬下先退下了。”
葉慕風未攔他,小葉走後,大片的松青色影子朝我逼近。
“将才你們談得看起來很開心。”
聽出了葉慕風話中有刺,心尖一顫,我即刻低頭請罪,“主人,是青苔失言,請主人責罰。”
空氣沉寂許久。
我心跳如擂鼓,不知葉慕風究竟想要怎樣,也不能一直這樣對峙下去吧,正不知所措,他沒由來地問了一句,“你不會真的對魏竹生動情了吧。”
我瞬間怔住,我與魏竹生青梅竹馬的事情我曾告知主人,但我從未承認過我喜歡魏竹生,難道真有這麽明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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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一番思索,我确認從魏府離家出走的那一個月,小葉特地為我隐瞞了的,主人并不知情。
我想不通,便一直沉默不語,生怕又說錯了話。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一句句刺激着我的神經,将我澆了個透心涼,“你手上可不幹淨,你以為清正廉明的魏竹生會容忍一個罪犯做枕邊之人嗎?”
他挑起我的下巴,直視着我,一字一頓道:“你不會忘了從前你是怎麽殺的人了嗎?”
我大腦‘轟’地一聲,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殷紅刺目的雨夜。
兩年前的七月十五,是我第一次殺人。
那個染血的雨夜令我畢生難忘。
主人要我殺一名金吾衛,他手把手教給我一個方法,既能除去金吾衛,又能讓自己脫身。
我知道他是要徹底拖我下水,變成像他那樣的人,一旦我雙手沾血,就能任由他擺布了。
我反抗過,但無效,只好聽從他的命令。
子夜時分,我依計用攝魂香迷昏了小遲和她的顧客金吾衛,然後用匕首刺進金吾衛的心髒,并且成功栽贓給了小遲。
而我則成功從這件兇殺案中金蟬脫殼。
做完這一切,主人看着我滿意地笑了,他誇我做得很好。
自此,我整個人就徹底麻木了。
而魏竹生的到來卻将我封閉的心撕開了一道口子,将刺眼的陽光重新照進了我的心扉,灼熱而奪目。
可他是清風,是明月,而我卻是一灘爛透了的淤泥,在污泥裏,連月亮的倒影都不會有。
葉慕風撥了撥我的下巴,清冷薄怒的嗓音拉回我的思緒,“還是說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了,那既然這樣,每月的解藥就省了。”
我愣了愣,否認道:“青苔沒有。”
他眉宇慢慢舒緩了下來,可神色帶着不可理喻的占有欲,“我告訴你,你是我的人。”
下巴被他掐得微痛,我皺了皺眉,“青苔不會忘,青苔永遠是主人的人。”
“既然清楚,都一個多月了,關于刑部尚書案的私密案情你一個都沒傳出來,我都不知他們哪裏搜尋的證據,都快要查到我這裏了,你知道嗎?”
“若不是我謹小慎微,提前一步毀了證據,你如今連解藥都不知道去哪裏拿。”
我倏地睜大雙瞳,他的話仿若魔音般砸在我耳畔,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忽然有些想笑,但我一想到可怕的後果,就強行忍住了。
原來他是因此才懷疑我。
自己沒本事做幹淨,還每次都要手下替他擦屁股,一旦沒按他預期完成,又惱羞成怒把氣撒在我頭上,偏不承認是自己能力差。
他微涼的薄唇在我耳畔摩挲,逼道:“我一日做不得尚書,你一日都別想要自由。”
心裏冷嗤了一聲,但面上還是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軟了聲音,“是魏竹生因為我和莫修塵的事情冷了我,近日他一直防着我,還給我塞了一個奴婢,日日盯着我,我實在是......”
他厲聲打斷了我的話,“你是在怪我讓你接近莫修塵嗎?”
我忙低頭,“是屬下辦事不利,青苔絕無埋怨主人的意圖。”
頭頂的兩道目光盯了我良久,他才松開手,我內心默默松了一口氣,擡指撫了撫微痛的下巴。
他一直擋在我身前,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這一方狹□□仄的地方,一個動身就會驚動他,我擡眸瞥了一眼他那冷漠的眉眼,只見他掀了掀眸,視線瞬間交彙,我急忙落下眼睫,別過了臉。
然而,下一刻他的食指擡了上來,一寸寸劃過我的臉頰,撓得我癢癢的,我蹙了眉頭,“主人......”
話音未落,他俯身傾過來的唇瓣便映入眼簾,我一下子慌了,偏過頭去,急聲道:“主人,青苔有一個疑問,不知可不可問?”
“說。”他的聲音帶着幾分不耐煩。
我掀了掀眸,試探性問道:“魏竹生效忠之人是不是太子?”
“你果然不笨。”他烏瞳暗了暗,盯了我半晌,勾唇笑道。
我斂了斂心神,心道,自己猜得果然沒錯,将才看到魏竹生與太子的親近,不似平常普普通通的客氣,倒像是相識多年的密友。
當今陛下并不是昏庸之輩,太子之位乃是陛下欽定,而且太子的人品如竹如松,坦坦蕩蕩,在這長安城百姓中是傳遍了的。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以魏竹生的人品自然是會站在太子這邊的。
而且我覺得太子不會看上主人這樣兩面三刀,滿肚子陰招的人。
就算太子要做什麽事,也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像主人這樣背地裏拉幫結派,偷偷摸摸暗害別人,指定不是太子的作風。
若不是傳言數月前太子不小心摔壞了腦子,患了失憶之症,而且還時而瘋癫,現在搞得這長安城內到處是波濤暗湧,指不定什麽時候會掀起巨浪來。
就是不知主人效忠的是哪位王爺了。
心中細細琢磨一番,我實在是好奇,遂大着膽子開口:“那主人......”
“不該問的別問。”
他語氣幹硬,直接打斷了我的話,淡淡地瞥來一眼,卻仿佛令人置于冰窖,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又聽他道:“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死于好奇。”
被他一番警告,我睫毛亂顫,忙垂首道:“是,青苔謹遵主人教誨。”
空氣驟然安靜了一會,我正想找個借口溜走,一股大力卻扯過我的手臂,仿佛急不可耐似的,須臾之間,将我帶到了一艘停靠的游船上。
無端的恐慌瞬即占據了我整個大腦。
我不想跟他這樣了。
他将我壓到無人的船翼一側,手開始不安分,我腦中猛然蹦出那夜魏竹生逼我發的誓言。
仿佛是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魏竹生說我此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他說我只能屬于他一個人。
我是他的。
我答應了他的。
我發過誓了的。
抗拒的念頭在我腦中迸出,我猛一用力,倏地推開了毫無防備的葉慕風,‘啪’一聲,甩了他一個耳光。
我看到他震驚的目光。
就連我自己,也被自己驚到了。
我呆呆地望着自己半懸在空中的手。
葉慕風肯定沒想到我竟然敢打他。
寒朔冰冷的視線落在我的頭上,有點駭人,我悻悻地收回了手,“主人,是青苔冒犯了,還請主人見諒,主人交代的事情我必盡力而為。”
“上次和莫修塵的事情已經被魏竹生發現,我好不容易再次取得他的信任,若是再出了差錯......”我故意停頓了下,小心翼翼瞄了一下他的神色,繼續道:“主人定也不希望這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
話音未落,一只露着青筋的手忽地掐住我的下颌,他顯然是用了死力,我凝視着他怒焰滾動的雙眸,恐懼一下沖上了顱腔,有些口不擇言,慌道:“魏竹生發現了怎麽辦?”
他眸中怒光一閃,左頰浮起清晰的指印,我想我肯定完了,葉慕風是個不容旁人挑戰他威嚴的人,我這一耳光下去,他估計得吃了我。
“誰給你的膽子?”
下颌骨幾乎要被他掐得變形。
“啊?”
聲音不大,卻如轟鳴般灌入我的耳中。
我死死咬着唇,實在忍不住,逼出了一行清淚,淚眼汪汪地望着他暴怒的雙眸,正束手無策時,一片熟悉的月白色衣角突然映入眼簾,我眼神驟亮,透過縫隙,望見岸上的魏竹生左顧右盼似乎在尋什麽,注視着葉慕風的眼睛,我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有壓不住的興奮,“魏竹生來了。”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我這麽希望魏竹生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