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一·臨淵
“謝臨淵!朕派你去同遼人議和,你就是這樣給朕議的?”
茶盞置地,發出瓷器破碎的清脆響聲。
左右侍立的宮人從未見過謝長歌發這麽大的火,吓得紛紛跪了一地。
太子直着脊梁,跪在禦書房的中央,雖然進宮前他早做好了準備,但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爹爹卻發了這麽大的火,故而低着頭,大氣也未敢喘上一聲。
謝長歌氣得渾身發抖,朝着身邊的桌子狠狠地砸了一拳:“謝臨淵,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好快點登基?”
“兒臣不敢。”謝臨淵咬着下唇,低聲說道。
謝長歌的面孔像被點了一把火,泛起濃烈的紅,一時間氣急攻心竟覺得喉頭一甜,險些嘔出血來。
“我聽說臨淵回來了,小禾吵着要見兄長,我就把她帶過來了。”楚玥踏進書房,還拉着一個九歲左右的姑娘,看見椅上暴怒的夫君,地上破碎的茶盞,以及跪在地上的兒子,頓時臉上的笑僵在了一處。
只見謝臨淵頭發工整束起,身着朱紅繡花圓領袍,積石如玉,恍若畫中仙人。
只不過……
那腰腹間隆起了滾圓的一塊,着實有些紮眼。
楚玥趕緊讓青松把小禾帶了回去,自己則坐在了另一側的椅子上,瞠目結舌地看着向來乖巧的兒子。
“看身形也有五六個月了。是走之前懷上的?”楚玥問。
謝臨淵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楚玥又問:“誰的?”
謝臨淵泯成細線的雙唇,向屋中的兩位長輩宣示着拒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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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楚玥的聲音較方才冷了一倍。
謝臨淵深知父親素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可這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卻也是實在說不得,遂道:“是……是兒臣自己的。”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不必你爹爹開口,為父親自把你發落了。”
看着楚玥這麽兇,謝長歌反倒覺得于心不忍了起來,開始瘋狂地給自家皇後使眼色。
楚玥全然無視了謝長歌,只盯着臨淵,聽他如何回答。
謝臨淵終于松了口,說出了“姘頭”的名字:“是川路的……不過他并不知情。”
謝川路是安王謝子墨的嫡長子。因為謝長歌同謝子墨交情好,故而兩個孩子也是打小認識,算得上青梅竹馬了。
但是……
“謝川路算來可是你的堂叔,而且他今年才十七。他少年心性,說不定只是一時腦熱玩玩罷了。可你呢?你是一國儲君,已經加冠成年,你還跟着他胡鬧?”謝長歌拍案而起,“我以為你素來穩重,可你呢?居然同長輩行茍且之事,沒成親居然連孩子都有了?你把皇家的臉面往哪擱?”
謝臨淵伏在地上,話裏帶着難以動搖的堅定:“兒臣知錯。可兒臣同川路兩情相悅,并無半分玩笑。”
“你先起來。”而後楚玥對謝長歌說,“事已至此,與其糾結沒什麽用處的臉面,倒不如先考慮考慮臨淵之後該怎麽辦。”
“可是……”
謝長歌話未出口,就被楚玥瞪了回去。只聽楚玥用只供謝長歌一人聽見的聲音道:“當年你用安王身份同我相交,而後有了臨淵。論及身份,安王亦是我的長輩,你我二人也未曾成親。”
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當年自己做出了相似的事,現在哪裏有臉面來訓斥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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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墨和謝川路嘀咕了一路,到底也是沒弄明白謝長歌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要。不年不節,無緣無故,召見一個閑散的王爺,總不會是閑着沒事想要一家人打打麻将什麽的吧。
到了雅思殿,皇上和皇後坐在主位,神情都帶着些許的嚴肅,太子殿下端坐在左側,衣袖擋在胸前,臉色也不怎麽和善。
謝子墨頓時覺得大事不妙,心裏咯噔一聲,從半月前做的詩文一直到前日剛剛結交的朋友,仔仔細細地在心裏過了一遍,反複确認自己卻是沒有做過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唯獨謝川路個心大的孩子,剛進殿就朝着謝臨淵笑了笑,對太子回朝的事情打心底裏覺得高興。
“王叔、川路,請坐吧。”謝長歌照着楚玥教給他的話一板一眼地說道,“遼人那裏打算送個公主過來和親,朕想着川路也差不多該議一門婚事了。”
“陛下的意思是把遼國的公主配給川路?”謝子墨暗道糟糕,那遼人畢竟是異族,又還是個嬌養大的公主,若日後真嫁給了川路,這王府怎可能會有安穩日子?
沒等旁人開口,倒是謝川路先站了起來,徑直走到大堂中間,當當當,磕了三個響頭,道:“恕臣不能從命,臣心裏早已有了人,不能再娶遼國公主。”
謝子墨向來只求安安穩穩做人,卻沒想到教出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兒子。聽到謝川路的話,當即吓了一聲冷汗出來,訓斥道:“婚姻大事,豈能由你一意孤行。和親乃是關系到兩個國家的大事,陛下願意委任予你,是對我府上的信任。”
謝川路便趴着又朝謝子墨磕了個頭:“孩兒已經立誓,此生絕不負他。”
“川路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不妨說出來聽聽,嫂子給你做個主,納了便是。男兒三妻四妾,倒也不打緊。”楚玥喝了一口茶,才有意開口試探道。
“臣從小就羨慕陛下與您相知相伴,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也暗自立誓,此生只守着一人,絕不再有旁人。望殿下成全。”
謝川路的話合了楚玥的心意,楚玥便不再言語。
謝長歌才又開口:“那遼國公主畢竟是異族,不娶也罷。不過朕倒想知道川路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朕給你賜個婚如何?”
話說道了這份上,謝川路反而又支吾起來,謝子墨不知原由,也催促起兒子來:“川路,你倒是跟陛下說說。”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謝川路也顧不得什麽,索性心下一橫,道:“臣與太子殿下兩情相悅,望陛下成全。”
“臨淵,可有此事?”謝長歌故意裝作不知。
謝臨淵也立刻起身,跪在了謝川路身邊,道:“望爹爹、父親成全。”
謝長歌剛想順着臨淵給的臺階把話說下去,卻又聽楚玥開口道:“川路,你是臨淵的長輩。”
謝川路字字铿锵:“武後乃是高宗長輩,明皇亦是楊妃長輩。古人因情尚能不尊禮法,況于今人乎?且,情之所鐘,實難自已。”
楚玥又道:“臨淵乃是東宮儲君,未來的天子,是斷不可能嫁入王府的。”
“殿下英豪,亦可為陛下嫁入東宮,臣也願效仿殿下,為太子殿下操持內務。”謝川路不假思索地說道。
謝長歌小聲開口:“倒也不必只操持內務。”然後被楚玥瞪了一眼。
楚玥:“既然如此,便去找禮部定個日子吧。”
小兩口激動地連連謝恩。
出了雅思殿,謝川路才放下心,朝着謝臨淵傻笑起來。
謝臨淵的衣袖一直沒有離開腰間,此時也是端着胳膊同謝川路講話的。
“傻笑個什麽?”臨淵問。
川路答:“嘿嘿,晏然,我終于娶到……不是,是嫁給你了。”
“怎麽,恨嫁了?”謝臨淵故意調笑道,“我走了快三個月,你也不關心我有沒有黑了、瘦了,就顧着在這傻笑。”
“我高興嘛。晏然縱是黑了、瘦了,也好看。”謝川路道,“哎,晏然,你走路姿勢怎麽怪怪的?是腿受傷了?”
這一發問把謝臨淵問得哭笑不得,揚手對着謝川路腦袋打了一巴掌說:“什麽受傷,你怎麽巴不得我好呢?”
“我不是……”謝川路剛想辯解,就見臨淵停了腳步,将擋在腰間的雙手拿開,露出了像小山丘一般的腹部。
“啊?這是怎麽了?”謝川路呆愣了半天,才又忽地反應過來,呆呆地眨了眨眼,道:“我這是要當爹了?”
“你怕不是個傻的,怎麽現在才反應過來?”臨淵眉眼彎彎,露出了嘴角小小的梨渦。
雅思殿,謝長歌手肘撐着桌子托着腮道:“臨淵都要當爹了,我難道真的是老了?”
楚玥又喝了口茶,幽幽開口:“陛下昨夜龍虎精神,可一點也看不出是要當爺爺的人了。”
謝長歌耳尖微紅,打岔道:“仔細一想咱家小禾還不滿十歲,我還挺年輕的呢。”
“是呀,年輕着呢。”楚玥附和。
“那要不要咱們再生一胎,扔給臨淵帶。”
楚玥吓得差點把茶盞丢出去:“可饒了我吧。小禾還在後宮等我,我先走了。”
“等等,夫人我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