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開始沒有任何工具,兩人徒手在這堆破碎的瓦礫中翻找,銳利的木刺和碎石将兩人的手割的鮮血淋漓,小翠實在受不住,在花壇裏尋了鐵鍁和鏟子,兩個還沒有鐵鍁高,扛着笨重的鐵鍁小心的翻找,生怕鏟子太鋒利,割到不知被壓在那塊磚木下的嚴秉章。
“啊.......!”小翠驚叫一聲,黃似語立刻的警覺看向她,小翠喃喃道:“我挖到了........”黃似語手中的鐵鍁再也扛不動,“啪嗒”一聲落在碎石堆裏,他身子晃了晃,又聽小翠說:“身子已經硬了......”黃似語眼前一黑,差點栽倒,他咬着牙腳步淩亂的往小翠那邊走去,心口熱乎乎的,剛走幾步就“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黃先生!”小翠緊忙走過來,扶住黃似語,“你怎麽了?怎麽吐血了?!”血吐出來,氣竟也順了,黃似語擺擺手,執意往前走,小翠跟不上他的步伐,在他身後勸:“要不還是別看了.......”黃似語飛也似的走過去,只看到一個人的下半身,胸部以上都被石瓦蓋住了,可僅這一眼,黃似語就大大松了口氣,肯定道:“這不是他!”帶着劫後餘生的歡喜。
小翠與嚴秉章在今早上才算打了三次照面,只知他又高又瘦,今晨見面時身上穿了一身身藍色的棉布長褂,這露出半個身子的屍體身上也穿着藍色的長褂,她便以為是嚴秉章。
“這不是他。”
黃似語又說一遍,走到那屍體旁邊,将那屍體腳上的鞋子扒下來,眼神晶亮的對小翠說:“你看這雙腳,是老年人的。”
小翠一拍額頭,“我忘了,那個棺材板也在房子裏!”黃似語對這話沒有反應,夏醫生死了,沒有悲傷也沒有高興,他脫力跌坐在地上,覺着自己剛才的喜悅實在有些可笑,即使這個屍體不是嚴秉章,難道那下一個就不是嗎?他死了,要是沒死,他們已經來了半個時辰了,怎麽連求救聲都沒有呢?金烏西墜,黃似語看看日頭,心想,船已經開了吧?他們誰都沒有走成,遠處時不時傳來噼裏啪啦的槍響,像是誰家在放炮竹。
就在這時,小翠突然“咦”了一聲,她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沒有驚動黃似語,她循着那微弱的聲音找去,走着走着離馬将軍的屍首越來越近,她心中打鼓,趕緊回到黃似語的身邊,“黃先生,天快黑了,咱們走吧,馬将軍的屍體有點不太對勁.......”黃似語迷茫的擡頭看小翠,“.......哪裏不對勁?”小翠抱了抱肩膀,怕吓到黃似語不太想說,小聲嘀咕道:“你聽是不是有什麽聲音,’噠噠噠’的,我聽老人說,這種橫死的說不定會詐屍.......咱們快走吧,明天白天再回來.......”黃似語側耳聽了聽,确實有細微的輕扣聲從馬将軍屍首那邊傳來,小翠還想說什麽,黃似語連忙将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下,腳步踉跄的往馬将軍屍首那邊走,小翠十分害怕,又不得不跟上,都不敢看馬将軍的屍體。
可黃似語站在馬将軍的屍體邊仔細查找了一番,甚至趴在他的胸口聽他心跳,他研究了一番,對小翠說:“咱們把他搬走!”“啊?啊,好。”
這屍體本就是小翠扒拉出來的,不知為什麽當時并不害怕,就算馬将軍的腦殼壓扁了,小翠也沒怕過,現在卻怕起來。
她半閉着眼睛跟黃似語合夥把屍體從廢墟中拉出來,像扔垃圾一般扔在一邊,小翠這才看清楚,原來馬将軍的身下就是他的床榻,床幔床柱已經被壓扁壓碎,床腿也折了,可厚重的床板還好好的,就在這時,“啪”的一聲敲擊聲無比清晰的從那床板下傳來,小翠張張嘴,驚恐的後退。
黃似語卻欣喜的上前,使勁兒拍了拍床板,邊拍邊大聲說:“阿章?是你嗎阿章!”“.......語....哥.......”嚴秉章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從那床板下傳出來,可又好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可這些都不重要了,黃似語忙不疊的回應:“是我!是我!你等等,我這就把東西挪開!”這回不用黃似語吩咐,小翠主動上手,和黃似語使了吃奶的勁兒将那笨重的床板用鐵鍁撬起來,他們兩個不用巧勁兒是根本挪不動的,床板被兩人推倒在一旁,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展現在兩人面前!這洞口跟井口一般大,兩尺見方,床板一被掀開,便有光透了進去,嚴秉章的聲音清晰的從裏面傳了出來,“語哥兒?!是你嗎?是語哥兒嗎?!”黃似語嘴巴顫了顫,眼淚撲撲的又往下落,哽咽道:“......是我,你怎麽樣?受傷了嗎?”“真的是你!”嚴秉章難掩欣喜,忙道:“我沒事,我這就爬出來!”黃似語一直擰着提着的心這才落回原處,才舒展開,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洞口,很快有個熟悉的身影弓着腰從洞口攀爬了出來,他和小翠連忙把人拉了出來。
嚴秉章一從洞口爬出來就一把抱住了黃似語,抱到緊緊的,黃似語也抱住了他,兩人本是無聲的相擁,可黃似語輕輕啜泣起來,嚴秉章拍着他的背哄他,怎麽也哄不好,哭的越來越兇,他邊哭邊捶嚴秉章的背,崩潰的哭喊:“為什麽!你為什麽這樣對我!為什麽!.........”嚴秉章任他捶打,一聲聲的道歉:“是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我改,給我個改錯的機會.......好不好?”小翠被兩人晾在一邊,目瞪口呆,怎麽都感覺不太對勁兒。
她心中起疑,馬将軍當初為何要把黃似語斃了,那黑臉兵痞口口聲聲說黃似語淫賤,不守婦道,難道........小翠不敢置信的看着又哭又笑的兩人,見他們相擁着,眼神纏綿着,還是不敢相信。
黃似語輕輕摸了摸嚴秉章額頭上的口子,心疼道:“.......還疼嗎?”嚴秉章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搖搖頭,把黃似語渾身上下打量一番,眼尖的看到他衣領上有血跡,忙緊張道:“血是從哪裏來的?你受傷了?”又感覺握着的手有些不對,低頭一看,黃似語手上髒兮兮的,都是血口子,一下子明白了,登時心疼的不行,“.......你的手。”
“沒事,”黃似語不在意道,“用清水沖一沖就好了。”
Advertisement
“哪裏會沒事?黃先生自知道你出事,怎麽也不去登船,一定要來這裏把你屍首挖出來,不想讓你連個墳頭都沒有,更怕你被野狗叼去吃了!這一路走來,別說多辛苦了,黃先生哪裏吃過這些苦頭?”小翠替黃似語不平,既然兩人已經成事,她是要為黃似語争一争的,“剛才把夏醫生的屍體挖出來,黃先生以為是你,急的一下子吐了一口血出來,就怕急出什麽病出來!”嚴秉章将手按在黃似語心口,問:“有哪裏不舒服嗎?咱們去醫院!”說着站起來就要拉着黃似語走,黃似語不動,“真沒事,吐出那口血反而舒服許多,之前胸口一直悶着難受........而且黃浦江邊上已經打起來了,咱們不好亂走。”
隐隐的炮火聲傳來,嚴秉章只能作罷,他看看四周的狼藉,道:“看來咱們得在這裏住一段日子了........”
十點鐘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