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黃似語坐在黃包車上才覺得舒服一點,聽到嚴秉章的話,便問:“利源當是何地?聽名字像是個當鋪?”嚴秉章便從把夾襖扣子解了,手指伸進裏子裏的破口裏掏,掏了半天從裏面掏出一個麻繩系着的玉虎頭,那虎頭有成人拇指大小,雕琢的并非多麽精致,反而有種古樸的稚氣,玉色看不出什麽,有些發青,黃似語拿到手上才覺得這玉摸起來十分潤滑,也沒有絲毫涼意,便奇道:“這是........?”“這是外公給我的,我從嚴家出來時留了個心眼,将它塞進袖子裏才沒被搜出來。”
嚴秉章将虎頭上系着的麻繩扯了,笑道,“把它當了,物盡其用!”“可這是你外公給你的!”黃似語連忙制止,勸道,“我身上還有十幾塊銀元,夠咱們過一段日子的了,這東西一旦當了,再難找回來.......”嚴秉章搖頭,爽朗一笑,“身外之物罷了,也沒什麽特別的,外公給過我許多小玩意,都被舅舅收走了,留下這個也并非想留個念想,本來就是為了在窮途末路時救急用的,這當鋪也是我觀察過許久的,我早有當它的意思。”
黃似語還想再勸,嚴秉章又說:“一來你的傷得趕緊治,二來咱們還得趕緊離開上海。”
“.......離開上海?”黃似語顯然沒想過這個,一下有些迷茫,“為什麽要離開?離開了又能去哪兒?”“去香港。”
嚴秉章說,“咱們跑了,馬将軍是一定會找咱們的,被他找到一定沒好果子吃,我本來就想逃去香港的,你願意跟我走嗎?”黃似語沉默了,他好半天才說:“我沒有一技之長.......我還想把爹的墳遷回寧波.......”“可那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嚴秉章說,耐心與他分析,“遷墳不是個小動靜,沒有錢辦不來,你留在這裏做幾十年工也不一定攢夠錢,不如去了香港,那裏沒人知道咱們的來歷,還更自由,咱們可以做點小生意,等賺夠了錢,到時候再遷也不遲。”
黃似語比嚴秉章長兩歲,他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沒有見過世界,這十七八年不過是從北平的牢籠進了上海的牢籠,他沒有信心也沒有勇氣去另一個新世界,嚴秉章看出了他的膽怯和猶豫,握着他的手,“不着急,先把你的病養好。”
兩人閑話間,利源當到了。
黃似語坐在黃包車上沒有下來,嚴秉章自己一個人進去的。
這家當鋪他來過兩回,掌櫃的早就認識他了,一見是他便沒什麽好氣,“您要是不當您那寶貝,您趕早出去,別耽誤我做生意!”掌櫃的是北方人,他的很多埋汰話嚴秉章并不能聽懂,卻也不在意,将玉虎從兜掏出來,放在那碗口大的小窗邊上,“今天就當了,比上次說的價兒高三十個大洋。”
“那不能夠,最多再給你五個大洋。”
掌櫃近乎本能的砍價,說着就從小窗口裏伸出手要将玉虎摸了進去,被嚴秉章一把拉住手腕子,嚴秉章嘿嘿一笑,“那抱歉,我今天還不當這寶貝!”掌櫃氣的臉色漲紅,見嚴秉章真的将玉虎揣進兜裏,忙說:“好好好,多三十就三十!”嚴秉章将玉虎掏出來放在掌櫃的手裏,贊道:“掌櫃的豪氣!”掌櫃的戴着老花鏡用放大鏡看了又看,哼了一聲,不太情願的跟夥計耳語一番,夥計從庫房裏搬出個小木盒子,掌櫃的将木盒子從小窗口裏推出來,“一百八十大洋,您點點。”
嚴秉章真的打開清點了一番。
把掌櫃的氣個仰倒,斜眼一瞪,“真是小家子氣,還能少了你的!要不是少東家看上了,說是什麽西漢的舊文物,就你這塊破玩意能賣出這麽高的價?!”嚴秉章清點完了,朝掌櫃的一笑,“正好是一百八十大洋,您忙着,我走了!”嚴秉章自從能從馬府溜出來,常往茶館子戲堂子裏鑽,這裏是消息最集中的地方,什麽新聞都能聽到,嚴秉章十一二歲就進了馬府沒再出來過,幾乎與世隔絕。
好在外公交給他的學識和本領他沒有丢,他通過那些人的話,通過散落在桌子上和地上的報紙,知道當下局勢,知道天下大事,也知道從北平遷來的利源當少東家是個古玩家,對玉器十分有研究,于是便專門在少東家來當鋪時,嚴秉章進當鋪把這塊玉亮了出來,那少東家果然十分喜歡,當下就要花一百五十塊大洋買,當時嚴秉章心動了,可他知道還要抻一抻,一抻就抻到了現在。
可見也是機緣。
嚴秉章抱着那一小盒子銀元,帶着黃似語先找了個小旅館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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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就在漕河泾漕寶路上,漕河泾地處上海縣西南,與繁華的五角場不同,這裏便有些村了,唯一的好處就是這裏有一個天主教西醫院,唯一讓嚴秉章沒想到的是,黃似語十分諱疾忌醫。
“不去醫院,把醫生請過了不行麽?”嚴秉章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黃似語用被子蒙着頭,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你給我拿幾副藥吧,拿些藥膏子,我自己擦一擦。”
“那怎麽行?!”嚴秉章想将被子掀開卻掀不動,黃似語又怕太用力弄疼傷口,頗有些手忙腳亂,“你到底傷的如何,得請醫生來看一看,若是耽擱了,可怎麽辦?”黃似語不說話了,顯然還是拒絕去看醫生的。
嚴秉章心知他在害怕什麽,勸他:“西醫跟中醫不同,西醫常見病人光着身子,想來醫生們也見慣了的,你不用擔心,這些醫生都講洋文,他們不會跟中國人亂說的。”
黃似語頭從被子裏鑽了出來,臉頰緋紅,不敢看嚴秉章,“........你都知道?”“嗯。”
嚴秉章應道。
“你不、不覺得吓人嗎?”黃似語小聲問,好似生怕真吓到人一般。
嚴秉章坐在床沿,雙手撐在黃似語身體的兩側,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平日裏狹長淩厲的眼睛此刻卻十分溫柔,“哪裏吓人?我覺得很好........很美.......”黃似語臉更紅了,覺得他的話有些怪,又覺得嚴秉章只是想安慰自己,一時有些羞赧,“你別亂說.......”“,海棠追新群814657909,沒有亂說,”嚴秉章雙眼赤誠的看着黃似語,仿佛在發誓一般,“你真的很好看.......很好。”
黃似語被他的眼神和他的話弄得有些不自在,扭過頭不與他目光接觸,遲疑半響,終于說:“那你就叫個醫生過來吧。”
嚴秉章的英語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不過與醫院的洋人們說了兩句,便漸漸找回了一些感覺,那洋護士告訴嚴秉章,若是想看生殖科,要去三樓辦公室找查爾斯醫生,只是查爾斯醫生出診費非常高,一次就要十五個大洋。
嚴秉章并不心疼錢,在洋護士的引領下,去了查爾斯先生的辦公室。
本來查爾斯先生一開始不想去,當聽到嚴秉章說家中傷患是雙性人時,查爾斯先生才有興趣,他之前在上海曾醫治過一個雙性人,只是那名患者只是做愛做狠了,有些擦傷,并無大礙,讓查爾斯的醫術沒有發揮的餘地,他也沒有好好的觀察患者的性狀,此時又一例雙性人病患出現,他怎麽能不高興?嚴秉章将查爾斯先生帶回了小旅館,查爾斯對這裏的住宿環境嗤之以鼻,十分嫌棄的用手捂着鼻子,冷着臉跟在嚴秉章身後,直到進了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黃似語,他才有點好臉色。
黃似語心裏十分矛盾,他這是第一次跟洋人這麽近距離相處,他有些害怕,不想跟他單獨相處,可他又不想在嚴秉章面前裸露身體。
嚴秉章并沒有離開房間,也沒有說要離開的話,理所當然的把蓋在黃似語身上的被子從掀起來,輕輕的将黃似語的褲子褪了下去。
一脫褲子,嚴秉章才知道黃似語傷的有多嚴重,他這一路過來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白色的棉布內褲上血跡斑斑,好在血水已經止住了,血跡已經發幹,在脫內褲的過程中難免會蹭碰到黃似語的肌膚,黃似語咬着牙忍痛,額頭上又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查爾斯冷眼瞥了一下嚴秉章,用英語問:“是用什麽傷的?”嚴秉章道:“筷子。”
查爾斯皺了皺眉,從醫藥箱裏拿出口罩和手套,又拿出一個兒臂粗長的手電打開,走上前去,對着黃似語的下體一照,上面的傷痕看的更為清晰,查爾斯用手指小心的撥弄,“陰唇被豁傷,裏面的內壁也被捅傷......”嚴秉章表情十分陰骘,他緊緊抓着黃似語的手,心裏恨極了那個名義上的父親。
查爾斯給傷口塗了藥,并讓嚴秉章早晚各給塗上一次,清潔也要做好,用清溫水在塗藥膏的時候洗一洗,不要讓傷口感染了。
“一個禮拜才能走動,避免摩擦,性生活要兩周以後才可以,最好不要太激烈。”
查爾斯留下遺囑,施施然走了。
十點半還有一章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