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陶漢三又回來啦
陶樂思站在黑暗的房間中, 她往牆壁上摸索了一陣子,找到燈繩一拉,燈亮了, 室內沒有人。
不知道怎麽回事, 一種無助、焦慮、仿佛天塌下來了一樣的絕望心情迅速席卷了她,就像黑暗吞噬大地一般。她忽然想起上大學的時候, 有一天下課後, 她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父親說:“你媽不行了,現在在醫院。”
那時的陶樂思完全愣在了原地,所有的光,所有的聲音,連同她自己的呼吸, 都像是潮水一般迅速朝着一個如黑洞般的深淵退去。她站着, 過了很久, 她意識到世界仍然在正常運轉着,但是她已經無法正常生活了。
但現在的陶樂思已今非昔比, 這種可怕的情緒并沒有完全吞噬她的神志。她只是在原地愣了幾秒鐘, 就退出房間, 她看到在走廊盡頭的窗前,希爾達正站在那裏,她的目光從髒兮兮的玻璃望了出去, 陶樂思只能看到她高挑纖瘦的背影。
陶樂思走過去,她發現希爾達正在吸煙, 她一手拿着煙, 一手拿着煙灰缸。煙霧缥缈而上, 她的眼神冷峻, 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冰冷得就像是在原著中殺死桃樂絲·恩格爾的劊子手。
無論如何,陶樂思都無法想象這個希爾達和那個在浴室中與她在溫暖的水流下擁吻的希爾達會是同一個人。
“烏利爾和你說什麽了?”希爾達問到,對着窗戶玻璃輕輕吐出了一口煙。
“祂希望我能盡快回去,大概是因為索莎娜瘋了,殺了太多人,已經引起了其他大天使的注意。”
希爾達皺起眉頭。
“索莎娜瘋了?”
“之前由于克勞迪娅的設計,她中了毒。然後她就躲了起來慢慢休養,也許這種毒真的十分棘手,所以她需要大量的鮮血補充。”
陶樂思雖然這麽說,但她對烏利爾的話仍然存疑。
按照烏利爾的說法,索莎娜殺了人喝了血也就作罷,為什麽死者都是血流遍地?她還要把赫卡忒的标志畫到顯眼的位置?陶樂思覺得這種行為有點類似于武松血濺鴛鴦樓之後,在牆上寫“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有點……奇怪。
索莎娜需要血,根據報紙報道和烏利爾的說法綜合研判,兇殺現場最不缺的就是血。兇手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些祭品的鮮血而來。
“可是我剛才見到了索莎娜的神使,那個狼人,”希爾達說,“在你離開之後,我聽到你在走廊裏呼喚我的名字,于是我走出了房間,順着聲音一直走到這裏。這時我發現,那個狼人的臉就在玻璃後面。你知道,我認識這個狼人,所以當時我并沒有非常害怕,只是覺得意外——我走過去,發現它的臉色發黑,像中了毒一樣。這時候它看到了我,對我說話。”
陶樂思吓了一跳。想不到在她和烏利爾交談并且琢磨暴打烏利爾的時候,索莎娜竟然也莅臨此處。幸虧她沒有傷害希爾達,不然陶樂思可能會當場讓她見識一下什麽叫社會主義塑料姐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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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說了什麽?”陶樂思問。
“它說,救救索莎娜。”希爾達手中的煙吸完了,她将煙頭在煙灰缸中摁滅,正準備再拿出來一支煙的時候,陶樂思握住了她的手,将煙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希爾達垂頭望着陶樂思,那表情就好像是她們還在學校裏的時候,陶樂思告訴她“我期末考試的選曲打算選擇肖邦”一樣。
“你要回去嗎?”希爾達問。
陶樂思沉默了一下,她說:“對不起。”
希爾達挑起一邊眉毛:“為什麽要道歉,桃樂絲?”
“我想要帶你出來,是為了逃避那個鬼地方那種氣氛,還有英格麗……可是我們現在又要回去了。”
“天啊,桃樂絲,不要道歉,你不需要道歉,”希爾達把煙灰缸放在窗臺上,快步走上前捧起了陶樂思的臉,“你是我的神,我樂意聽從你的安排,無論何時,無論怎樣。”
陶樂思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向遠方張望。鎮子上的燈火稀稀拉拉的,像是在漆黑的天幕中點綴的幾顆星。
希爾達被她打發回房間收拾行李了,她打算現在就出發。但是現在,她卻覺得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疲憊所席卷。
她從希爾達手中奪下來的香煙還在她的手裏,她拿着賓館裏的火柴将香煙點着,放在唇邊,吸了一口。
上一次抽煙,她差點咳成一個艾斯比;但是這一回,她感覺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
她的神使,那條大蛇正在附近的黑暗之中逡巡,尋找着索莎娜的狼人的蹤跡。
狼人倒是沒有找到,大蛇鑽入旅館老板的房間時,發現傍晚她們入住時還好好的旅館老板倒在地板上,已經成為了一具蒼白的屍體,血液全部消失殆盡。
陶樂思猜測,這應該是索莎娜的神使狼人順手為之的。
不管怎麽說,索莎娜殺人的風格正是如此,目的明确,直奔主題,并非為了制造恐怖,也不會刻意遮掩什麽,仿佛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真神,只為滿足自己,而對于人類沒有絲毫憐憫。
那麽,既然索莎娜的神使在這裏,她本人又會在哪裏?為什麽她又要神使向希爾達傳遞“救救我”?
陶樂思意識到小鎮上可能發生了什麽事情,這種事情要比她和烏利爾所設想的都更要複雜。想不到她開車都已經跑到了邊境,還要必須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幾分鐘之後,她堪堪吸完了一支煙,同時感到抽煙的滋味或許并沒有那麽難以接受,她以後說不定也會和希爾達一樣成為煙不離手的大煙槍。這時,希爾達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來到走廊裏催促她。
“我們走吧。”陶樂思将香煙在玻璃上按滅。她覺得她們最好在旅館老板的屍體被別人發現之前離開,以免碰上不必要的麻煩。
希爾達穿着大衣,提着箱子站在房間門口,遠遠地望向她,她看到了陶樂思正在抽煙,她什麽都沒有說,她的臉隐藏在燈光所照不到的昏暗之中,陶樂思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我開車的時候,你可以睡覺,你需要休息,夫人。”陶樂思說,她發動了汽車,在公路上來了一個漂亮的轉彎,向北邊的方向行駛。
“不,你一個在夜裏開車太累了。”希爾達說。
“我是神,我不僅不會累,而且我還能夠超越時間和空間。”陶樂思笑起來,她搖下了一點窗戶,頭發在又濕又冷的風中飛舞着。她開車的速度很快,所有的風景在夜間沉默,又快速地向身後退去。
其實,這幾天雖然陶樂思一直在開車,但是她并沒有開出去多遠,她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希爾達調情,還有炫耀她的那些特技。
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連談戀愛都非常幼稚。幸虧對方是希爾達,一個即使年逾四十也純粹如水晶的女人,如果是英格麗,她應該會被嘲笑得當場自裁。
希爾達顯然是不想就這樣在副駕駛座上睡大覺,她試圖和陶樂思閑聊,但陶樂思陷入了“我談戀愛很幼稚”“我連私奔都無法成功”和“小鎮上的事情如果不能搞定,麻煩肯定接踵而至”的低落情緒之中,很少會回應她的話題。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時間已經進入了後半夜,陶樂思擡起頭,看到了北方夜空之中的北極星,遙遠而明亮。她朝着那個方向疾馳着。
希爾達不再說話。陶樂思側頭看了她一眼,她已經蜷縮在座位上睡着了,頭埋在她的大衣領子裏,長發披在她的肩頭。陶樂思稍微減慢了速度,她脫下了外衣,輕輕搭在希爾達的身上。
為了避免車裏太冷,陶樂思将車窗全部都搖了上去。山風呼呼地吹了下來,像是全部都吹入陶樂思的心裏一樣。
女神不會感到疲憊,也不會累,包括開夜車的時候。而且正如她所說,她的神力能夠改變時間和空間,使路途縮短。
陶樂思趕在黎明之前,終于将甲殼蟲駛入了那個倒黴的小鎮,停到了熟悉而沉悶的康拉德學院前。
她踩下了剎車,打開車門,走下了車,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向東方張望着。
太陽堪堪躍出了地平線,但是冬天清晨的陽光撫摸在臉上,令她感覺并沒有什麽溫度。
希爾達醒了過來,她也走下了車,來到陶樂思身邊。
“我居然已經回來了,就像是夢,就像是你又展現了神跡一樣。”
“對不起,我還是帶你回來了。”陶樂思說。
“不,桃樂絲,我說過,你不必對我道歉,”希爾達低下頭,握住陶樂思交握着的雙手,“這三天的記憶,我将會永遠珍藏。”
小鎮上的溫度比她們所到的南方市鎮要寒冷很多。兩人推開學院的玻璃門走進去之後,陶樂思尴尬地發現英格麗正在大廳裏的沙發上正襟危坐,手指間夾着一支煙,好像一直在等待着她們一樣。
“所以……你們回來了,”她擡起美麗的眼睛,冷冷瞥了一眼陶樂思,“我只是收拾個東西的功夫,你們就不見了,一覺醒來,你們又回來了。”
“這裏太悶了,出去散散心,”陶樂思說,并盡量顯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如果不是烏利爾一路追過去,告訴我,小鎮出了事,我是不會回來的。我之所以回來,是出于被迫成為赫卡忒的責任,所以,說話客氣點,我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