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們也可以談談合作
陶樂思默默記下了她現在所處的位置, 随後她準備通知自己的神使把希爾達送回酒店之後,來到這裏支援,順便給她捎來個手電筒。她覺得這個十字架和英格麗的幻象背後應該還有更值得深掘的東西。
但是從神使巨蛇那邊向她傳遞而來的情緒, 卻是焦慮和緊張并存。
“出什麽事了嗎?”陶樂思暗自心驚。
索莎娜。神使如是告知。
一聽到這個名字, 陶樂思顧不上再去探尋什麽十字架符號之後的秘密,連忙拔腿就往迷宮外跑。
迷宮的底層有積水, 她踩到水裏, 腳步聲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蕩着,聽起來好像是有另外一個怨魂在跟随着她。女人的嘆息徘徊在她的耳邊,仿佛要告訴她什麽驚人的秘密。
如今,脫離了□□凡胎,成為女神的陶樂思并不害怕黑暗與迫人的氣氛,她只是覺得疑惑。
這個十字架, 是否與克勞迪娅半夜去的教堂有關系?
陶樂思所在的這個城鎮本身宗教底蘊就比較深厚, 大多數居民也都信奉天主教或者新教, 十字架可以說并不是罕見的意象。但出現在母神赫卡忒的地下迷宮最深處,就顯得分外可疑。再加上英格麗十年前莫名的失蹤, 還有她的幻影, 都讓本已經慢慢解開的謎團又撲朔迷離了起來。
“你怎麽看?”陶樂思問艾斯比。
艾斯比說:“一般來說, 基督教徒将母神赫卡忒視為異端或者邪神,也許母神的信徒将十字架的圖案镌刻在地下最深處,是一種對抗或者蔑視。”
“那個十字架會是誰刻下來的?”陶樂思想, “英格麗嗎?不,她是赫卡忒忠實的信徒, 希爾達就是被她帶到坑裏的……”
“您能不能不要把信徒皈依于您說成帶到坑裏?”艾斯比糾正道。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不用在意這種細節。”陶樂思說。
在和艾斯比廢話的功夫, 陶樂思已經離開了地下密室, 沿着神使所給予的提示尋找過去。
她的神使巨蛇一直在跟随希爾達。希爾達也并沒有走遠,就在城鎮中的公園裏。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了一部分,堆在路邊,但草坪和綠地上依然是白雪皚皚。
Advertisement
公園的門口停了一輛警車,拉着警戒線,附近聚集了很多人,一個胖胖的警察正在維持秩序,避免圍觀的人群沖過警戒線。
“肯定是惡魔幹的!是開膛手,是吸血鬼!”一個男子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随後他又用粗俗的德語咒罵了起來,警察嚷嚷着“退後,退後”,亂成一團。
陶樂思四處看了看,發現希爾達正坐在離公園不遠處街邊的一張長椅上,她抓着大衣的領口,直直望向喧鬧的人群,顯得緊張而蒼白。
陶樂思走過去,長椅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過了,于是便在她身邊坐下。
“出什麽事了?”陶樂思問。
“死了一個人,是卷煙廠的工人,昨晚在附近的酒吧裏喝酒,被人發現死在公園裏。喉嚨像是被野獸撕開,血流得到處都是。今天被人發現屍體後,警察剛剛到來不久。”希爾達說,她揪着衣領的手放了下來,不經意地挨住陶樂思的手。
陶樂思将手心覆蓋在希爾達的手指上。希爾達沒有戴手套,她的手在冷風之中是冰涼的,但陶樂思的手心卻很暖和,充滿了女神的熱忱與柔情。
“索莎娜幹的?”陶樂思問了一句廢話。
“看起來是。但是很奇怪,死者的血并沒有被吸幹。”
“索莎娜可能挑食,”陶樂思說,“克勞迪娅告訴過我,索莎娜只渴望鮮血,沒有什麽腦子,她忘了處理屍體,這會給她帶來麻煩。”陶樂思說。
“但是,剛才我見到了索莎娜。”希爾達說。
陶樂思有點吃驚,她側頭看了希爾達一眼。希爾達臉色蒼白,但神情平靜。
“她打扮得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穿着她平時穿着的大衣和裙子,從道路的一邊走過來,像你這樣,坐在了我的身邊,”希爾達說,陶樂思握緊了希爾達的手指,示意她繼續往下說,“她看起來有點憔悴,但是她什麽都沒有做。她這樣坐在這裏,過了幾分鐘,她對我說,她知道你的神使就在這附近,但她還會再來找我的。說完之後,她站起身就走了。”
難怪在地下密室的時候,陶樂思能夠感覺到神使巨蛇的緊張情緒,它一定是以為索莎娜是來當街搶人,尋釁滋事的。
“索莎娜可能是瘋了。”陶樂思低聲說。
通常而言,本能是排斥理智的。所謂三相的女神,根據弗洛伊德的理論,意識大致可以劃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部分,索莎娜很明顯代表了其中的本我,意味最為原始的欲|望,首當其沖的就是饑餓。
“也許我不該出來散步。”希爾達說。
“不,這不怪你。”陶樂思馬上回應道。
長椅上太冷了,眼看遠處的警察還在勘察現場,陶樂思握着希爾達的手站起身。
“我們離開這裏吧。”她說。
“可是我不想回格雷厄姆酒店,”希爾達說,“我知道那裏很豪華,克勞迪娅一直招待得很好。但我不喜歡她。”
“我明白,我也不喜歡她,”陶樂思耐心地低聲說,“我們就随便走走好嗎?如果你累了,我們可以回學校裏。”
她的語氣可能有點過分肉麻了,艾斯比在她的意識中發出大聲嘔吐的聲音。陶樂思沒有理艾斯比,她看着希爾達,希爾達的耳尖下颌線附近有點泛紅,不過陶樂思懷疑這是凍的。
兩個人踩着街邊咯吱咯吱作響的積雪,一直朝着鎮外走去。希爾達幾次試圖想小心翼翼地把手從陶樂思的手中抽出去,但陶樂思一直握得很緊。漸漸的,她感覺到希爾達的手心出了一點汗。
“關于學院地下的迷宮,你了解多少?”陶樂思忽然問。
希爾達斟酌了一下,告訴陶樂思:“我熟悉祭壇和刑房的附近,但是那個惡魔的巢穴對于我們而言,也算是半個禁地,所以我很少涉足那裏。”
原來女巫們也管女神神使的居所叫做“惡魔的巢穴”,好吧,她們可能之前真的沒有搞清楚女神和神使之間的關系……
兩個人越走越遠,遠離了道路兩旁的樓房和商鋪,遠處是起伏的山坡,被雪所覆蓋,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出柔和的曲線。
“那麽,有可能會有虔誠的基督徒涉足地下密室,并且留下基督的記號嗎?”陶樂思想着地下深處的十字架,問道。
“不可能,”希爾達馬上說,“能夠來到密室中的人,不是母神的信徒,就是母神的祭品。”
兩人沿着有雪的道路往前又走了一段,天上又開始飄下細雪,冷風迎面吹來。
“我們回去吧。”陶樂思說。
但是在她們轉過身之前,在道路彼端出現了一個身影,她穿着樣式樸素的大衣,淺到近乎是銀白色的長發在寒風中飛舞,她的臉色很差,隐約透着青綠色,活像中毒了一般。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朵拉。”索莎娜率先說道。
陶樂思握緊了希爾達的手,看着索莎娜,沒有說話。
她的神使巨蛇一直跟随着她們,這個地方地處荒郊野嶺,也無人可供索莎娜加血。如果打起來的話應該不會吃虧。
不過陶樂思并沒有感覺到索莎娜的神使狼人在附近。
“朵拉,”索莎娜又說道,她迎着風雪走近了一些,神情茫然,眼睛是純黑的顏色,“你要去哪裏?”
陶樂思往前挪了一步,将希爾達擋在自己身後。
“今天天氣好,随便散散步。”陶樂思說。
雪下得更加急了,很快在陶樂思的肩頭積了一層。
“克勞迪娅對你說了什麽,那個紅頭發的女人?”索莎娜問。
陶樂思在雪中靜默地立着,沒有回答。
“我以為我們還能回到像以前那樣,朵拉,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索莎娜語氣悲哀,“可是你卻為了克勞迪娅這個可疑的女人,和別人一同對付我。”
“我還沒有開始對付你,蘇,不要瞎說。”陶樂思說。
“你願意和我談談合作的事情嗎?我們可以做一場交易。”索莎娜微微揚起頭,銀色的頭發垂在她的後背上,随着風飄拂着,就好像具有生命一般。
“你要交易什麽?”陶樂思問道。
“我可以放過她,我不需要她的血了。但是我們需要聯手殺死克勞迪娅。”索莎娜的目光越過陶樂思的肩頭,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希爾達,又轉而凝視陶樂思的眼睛。
陶樂思有點吃驚。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克勞迪娅拉攏陶樂思,索莎娜也要來拉攏陶樂思?那麽,索莎娜和克勞迪娅該不會也私下商量着要共同做掉陶樂思吧?
雪還在下着。陶樂思想要趕緊結束這場談話,但并不是因為她不耐煩,而是她擔心會把希爾達凍壞了。
“不,我并不會參與這一類的交易。”最終,陶樂思說。
索莎娜躊躇了一下。她看起來還要再勸說幾句,不過陶樂思的态度很堅決。最終,索莎娜只是怨恨地又看了她一眼,轉身沿着狹窄、積雪的道路離開了。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雪漫天的道路盡頭。
陶樂思終于回過頭,面對着希爾達。
希爾達垂眸,目光溫柔。她沒有立刻開口去詢問,而是伸手為陶樂思撣去頭頂和肩頭的雪花。她的動作比飄落的雪更加輕。
“你不必為了我,和誰合作或者和誰不合作。”她說。
陶樂思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确,”陶樂思說,“我知道我要想辦法維持作為女神的榮譽,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就像我學習了鋼琴,而沒有學習舞蹈。我曾經認為一切都是一場夢,我可以随心所欲,但是現在,我開始有了顧慮。”
“我知道。”希爾達緩慢地說。
陶樂思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要說,如果把她心中所有的話在這裏全部傾瀉出來,估計能一直說到明年。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天色越發陰沉。她看着希爾達,突然笑了起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