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降篡改他人記憶的能力
那天晚上,陶樂思又做夢了。
因為在練舞室裏和希爾達談過芭蕾舞劇《珠寶》,她起先果真夢到了很多珠寶,鑽石、祖母綠、琥珀、珍珠、紅寶石,它們堆在一座神殿的地板上,熠熠生輝。一轉眼,神殿開始崩塌,光線轉暗,那些寶石也失去了光彩。陶樂思定睛一看,哪裏是珠寶,是一堆一堆絞纏在一起、五彩斑斓的毒蛇。
她吓得轉身就跑,從神殿的一條走廊裏,又跑到了另外一個大殿。那裏光線昏暗,她看到索莎娜站在其中,銀白的長發上戴着一頂美麗的紅色王冠。在她的身旁,默立着一個巨大的怪獸,不過怪獸隐沒在陰影之中,看不太清楚。
“凱瑟琳·克萊曼,她傷害了你,對嗎?”索莎娜對她說,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一具蒼白的死屍出現在大殿黑色的地磚上,正是陶樂思的同學凱瑟琳。她的脖頸、腹部、大腿有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液順着地磚縫隙緩緩朝着索莎娜流去,眼看就要流幹了全身的血。
在夢中,索莎娜出現在陶樂思面前,與她幾乎臉貼着臉。陶樂思發現索莎娜戴着的王冠是荊棘所編織而成,上面纏繞、懸挂着人的內髒,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陶樂思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天剛蒙蒙亮,天空是淡灰色的,窗戶玻璃上凝了一層水汽。索莎娜擠在床鋪的另外一邊,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穩。
“昨晚真夠受的,又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早晨洗漱時,索莎娜對陶樂思說,她轉頭确認了一下附近沒有人,随後悄聲說,“我夢見我吸幹了凱瑟琳的血。”
“那只是一個噩夢而已,”陶樂思安慰道,“別理凱瑟琳了,她要是再往我的門上貼witch的紙條,我們就去買油漆在她的門上寫一個大大的bitch好嗎?”
兩人按時來到了練舞室。陶樂思無視女生們戒備或是敵意的目光,徑直走到鋼琴前坐下。這時候,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凱瑟琳,她覺得凱瑟琳臉色很不好。
一個上午的舞蹈課很快就結束了。希爾達對學生們的舞蹈進展表示滿意,同時關心了一下凱瑟琳的身體狀況,然後就提前下課了。
陶樂思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和索莎娜一起去吃飯,有幾個女生已經從練舞室走了出去,忽然聽到有個女生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馬上,尖叫聲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陶樂思和索莎娜跑到練舞室門口,擠開圍到一起的人群,朝外看去。
練舞室外面是一條走廊,走廊連着教學樓的大廳。大廳中央,不知何時被人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個女孩,正是前兩天冒雨離開學校的艾米莉亞。她垂着頭,好像睡着了一般。但她的衣服上沾滿了發黑的血液,證明她早已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陶樂思訝異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她發現,在艾米莉亞血跡斑駁的衣服上,閃着一點銀色的光。一條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項鏈下方墜着一個舊挂墜盒,上面有一個馬頭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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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又擠了幾步,還想要再看得清楚一點,瓦格納女士已經快步走來,從身體擋住了學生們的視線。
“現在,都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姑娘們,先生們,還有你,漢斯·舒爾茨,立刻轉身回去——”
這事兒不是離譜,而是相當離譜。
“這是怎麽回事?我知道艾米莉亞兇多吉少,但是她的屍體怎麽會出現在學院的大廳?”陶樂思第n次逼問艾斯比。
原著中,艾米莉亞逃離了學校,因此被女巫們處死。她的屍體一直藏在密室的刑房之中,用以最終的祭祀。原著中可并沒有艾米莉亞的屍體從大廳裏冒出來的橋段。
“桃樂絲,ball ball您不要再問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裏出問題了,我也不明白哪裏出差錯了,您就當我死機了成嗎?”艾斯比的聲音很沮喪,聽得出他大概真的也是懵的。
接下來,只要陶樂思向艾斯比提問,艾斯比就開始唱《電腦死機之歌》。
下午的課全部暫停了,學校暫時被封鎖,來了許多警察,學生們被要求全部呆在自己的房間中,沒有批準不得出門。兩名警官挨個和女生們談話,詢問艾米莉亞的失蹤前後的相關情況。
陶樂思在自己的房間裏坐立不安。
安娜的失蹤和亨利的死已經讓希爾達接受了一次調查,這回艾米莉亞可是直接死在學校大廳,不管怎麽樣,作為康拉德的校長,都夠希爾達喝上一壺。
但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露着不對勁。
女巫們做事一直隐秘詭谲,在召喚出赫卡忒母神之前,她們最重要的是隐蔽起來、保護自己。把屍體扔到大廳裏是□□的行為,不是女巫。
難道是女巫內部已經分裂了,有的女巫看不慣希爾達的所作所為,希望能夠引起警方的注意,逮捕希爾達,好讓自己當老大?
從這個思路來說,瓦格納女士的嫌疑就很大了。不過這不合理,瓦格納女士也是女巫中的骨幹成員,學院的秘密被完全大白天下之後,她不僅撈不到更多的好處,還可以跟希爾達去當獄友。
艾米莉亞屍體上的那條項鏈……那個挂墜盒……陶樂思提醒着自己。
索莎娜發燒的時候,曾經一直惦記着這條在舊貨店裏看到的項鏈。陶樂思想要為她買下來,卻被克勞迪娅先一步買走,然後克勞迪娅把項鏈送給了陶樂思。
當索莎娜退燒之後,她又完全不記得這條項鏈了,之後陶樂思就随便把項鏈放到了自己房間的抽屜裏,再沒有留意過。鑒于她很少鎖宿舍門,而且安娜的信封也被艾米莉亞拿走過,所以項鏈被哪個女生順走,應該不奇怪。
挂墜盒出現在艾米莉亞的屍體上,就很奇怪了。
陶樂思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想要拿起一本小說看,但完全看不進去。過了幾分鐘,兩名警官敲門進來。
大概是有學生已經向他們反映過艾米莉亞離開學校前和陶樂思發生過沖突,所以警察詢問陶樂思問得格外仔細。
陶樂思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警察的問題,一邊思索着艾米莉亞的屍體突然出現是怎麽回事,誰又是始作俑者。
把屍體放在教學樓大廳裏的人目的很清楚,就是制造混亂。如果這一切事情都可以不發生,此人的目的豈不就落空了?
當然,陶樂思只是這樣想想而已,但當她冒出“這一切都可以不發生”的念頭時,忽然産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這一切可以不發生……即使發生了,也能夠被改變……人的記憶可以被篡改,許多人的記憶也可以同時篡改……集體幻覺……宗教,祭祀儀式……
陶樂思陷入這種無意義的假設之中,無法自控,甚至感覺自己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警察的問話中。她仿佛看到眼前有光影在閃動,噩夢中的畫面重現,盤踞在一起的五彩斑斓的蛇,還有那個三頭的怪物。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坐在陶樂思對面的兩名警察的态度突然從嚴肅變為和藹,速度之快,跟川劇變臉一樣。一直皺着眉頭在本子上記錄的那位警察面容舒展開了,而另一名警察則傻笑了起來,好像是被催眠了。
“沒錯,恩格爾小姐,這些都一定是一場誤會。關于有人惡作劇,把假人擺放在學校大廳裏這件事,我們會查清楚的。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我們需要再跟負責人談談。”其中一名警察說。
說罷,兩名警察起身,匆匆離開了她的房間。
陶樂思徹底懵了。
快到晚飯時間,學校裏已經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關于白天的風波,現在學生中間一致認同的版本是:不知道是誰,把一具時裝店裏的假人模特套了一件舊衣服,還灑了些紅顏料冒充血跡,放在學院大廳裏。老師們誤以為是死屍,報了警之後才發現是一場誤會。
所有的學生對此都深信不疑,絲毫不曾懷疑他們的記憶被篡改過。畢竟,惡作劇比篡改記憶聽起來要合理得多。
陶樂思沒有去吃晚飯,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躺在床上,反反複複地思索着。
“我到底做了什麽?”
唱了一天死機之歌的艾斯比終于活了過來:“桃樂絲小姐,這不是很好理解嗎?您改掉了全校學生和警察的記憶,讓一場駭人聽聞的兇殺案變成了一場吓唬人的惡作劇。”
“可是我為什麽能改掉別人的記憶?這不是個恐怖小說嗎?原著中桃樂絲就有這樣的能力嗎?”
陶樂思正在質問艾斯比,她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她以為是索莎娜,欠了欠身準備起床,結果卻驚訝地發現,進來的人是希爾達。
希爾達面色疲憊。她還穿着那身黑裙子,走進來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音。
之前一直只有陶樂思去找希爾達的份,希爾達可從來沒有主動來找過陶樂思。
天色黑了,兩個人都沒有去開燈,任由夜色一點一點吞噬這個房間。陶樂思依然躺在床上,希爾達走到她的床邊坐下來,望向窗外。夜晚也是霧蒙蒙的,遠處的建築光亮有一點透進來,陶樂思擡起眼睛,只能看到希爾達身影的輪廓。
“今天,”在逐漸墜入黑夜的沉默之中,希爾達終于開口了,“今天的事情,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