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風暴 那幾個字就像小刀一樣紮在他的心上
尹舒知道, 一歸最喜歡喚他的名字就是“阿書”,無論上一世還是重逢後,那是兩人之間最親昵也最隐秘的稱呼, 這個稱呼就像是兩人的專屬信號一般。
只要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 兩人之間必都是數不盡的缱绻溫柔, 像拉不斷的細絲,将兩人纏在一起,圈圈繞繞, 好像永遠也不會分開。
可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當一歸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樣, 只剩一具失了魂魄的軀殼, 冷風穿堂而過,仿佛一盆帶着冰碴兒的涼水從他頭頂澆下,刺骨的寒冷中帶着劃破皮肉的痛楚,刻骨銘心的疼。
尹舒就那麽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一歸喝完那杯酒, 仿佛将兩人之間錯過的十三年又重新走了一遍,将所有的痛苦在一瞬間迅速疊加, 然後兜頭砸下,讓他回不過神兒來。
他只有将一歸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深深地烙在腦海裏,讓自己今後每次睜眼閉眼的瞬間都能再見此刻的掙紮。
明明人還在眼前,怎麽會那麽痛啊……
如果杯中酒真的可以永遠讓人沉醉, 永遠都不要醒來該多好。
那樣就不會有傷害, 也不會有離別。
尹舒的喉間腥鹹酸澀,像是塞着什麽東西, 痛得他連吞咽都變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同時他的眼前也越來越模糊,整個帳篷裏仿佛天色昏沉,大雨滂沱,所有的一切包括一歸都變得不真實,看不清也抓不着,好像随時都會離他而去,如十三年前那樣,最後他一個人,孤獨而恐懼地面對死亡。
尹舒很想別過臉去,不再去看那英武的猶如刀刻一般的五官,以及高大挺拔的身姿,可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還是舍不得低下頭去,就那麽空洞又絕望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想也不敢想這有可能就是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看着他,站在自己的面前。
本該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從今日起,就是又一次的天各一方。
這麽想來,兩人的再次遇見就像是在手裏攥着一把流沙,手心的溫度和重量帶來了無限的踏實感,但在不知不覺間,細沙如流水般,一去不複返,留不下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夫……夫君。”尹舒喉頭滾動,終是認認真真地喚出了這兩個字。
随即他只覺眼前的人有些恍惚,他下意識去拭了拭眼角,卻猛地發覺一歸正在不由自主地晃動。
“夫君你怎麽了!”
尹舒突然意識到不對,伸手去扶,但驟然間,随着酒杯“叮當”一聲落地,一歸兩眼最後無神地看了看尹舒,然後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轉瞬之間就仿佛癱軟得沒有一點可以支撐的力量。
“小心!”尹舒反應極快,跨步上去趁一歸倒地之前穩穩扶住了他,驚吓之餘聲音都變回了本身的音調。
可無論尹舒怎麽搖晃懷裏的人,怎樣呼喊,一歸仍像是完全聽不見一樣,雙眼緊閉,像是沉沉睡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也看不出痛苦,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具傀儡。
這一世一歸作為佛修,多數時候滴酒不沾,所以尹舒也不知道他究竟酒量如何,但無論怎樣,方才那只是一杯酒,剛剛下肚,怎麽也不至于這麽快就醉得人事不省。
“阿裏,那杯酒裏有什麽?”尹舒轉向阿裏,聲音淩厲得仿佛一塊削薄的冰塊,帶着透骨奇寒。
此時的他再無任何僞裝,明豔動人的外表下是那個曾雙手染血的魔頭。人們曾經畏戒他,就像畏戒邪魔一樣,只要一聽那個名字就避之不及。
阿裏聞言卻神色自若,将手裏的杯子放在案幾上,一臉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兩人:“怎麽不繼續演了?我還沒看夠呢!要是我不來這一出,你們還要裝到幾時啊?”
“你到底給他喝了什麽。”尹舒神色陰鸷,語調裏沒有一絲起伏。
“來人!”阿裏指着一歸,“先把這個礙事的拖出去,我和美人有話要說。”
“慢着!”尹舒大喝一聲,“阿裏,我們二人誠心與你合作,你要我留下我也答應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阿裏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你們二人喬裝夫妻跑來說要買香料,現在跟我說誠心,是不是太可笑了一點?”
尹舒表情森然:“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是假扮夫婦。”
阿裏臉上現出嘲諷的神色:“你太小看我阿裏了,雖然你扮女人真是風姿綽約,美豔絕倫。”他伸手想要捏住尹舒下巴,卻被尹舒一巴掌打到了一邊,“哎喲小美人,性子可夠烈的啊!不過下次記得擋住你的脖子。”
尹舒呼吸一滞,繼而冷笑道:“既然早就識破,為何不直接動手?”
“動手多沒勁啊?”阿裏把臉湊到尹舒面前,眯起眼睛看着他,“再說了,要是一不小心傷了美人兒可就不好了,我會很難受的。”
尹舒怒極揮拳就想直擊阿裏面門。
阿裏像是料到他會出手,同時向後退了一步,嬉皮笑臉緩緩道:“美人兒別急嘛!”說着眼睛瞟了下一歸,“你難道不想救他了嗎?”
昏暗的燭火裏,有幾只蛾子不停地飛着,發出惱人的撲棱聲音,一刻不停。
一歸緩緩睜開眼睛,頭疼得像是快要炸開。原來尹舒每次犯病時都這麽痛苦嗎?
尹舒?尹舒!
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歸一個激靈從塌上坐了起來,四下看去,但周圍空空蕩蕩,并沒有第二個人的影子。
所以……這是哪?
六邊形的帳篷……
“阿書!”一歸跌跌撞撞地就要站起走出帳去。
“喊什麽喊!”聽見叫聲立馬就有守衛掀開帳篷簾幕走了進來。
“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呢?他現在人在哪?”一歸像一頭發了瘋的猛獸一般,沖着那個守衛狂吼。
“我們大鍋頭說了,讓你醒了就趕緊自己滾,否則就別怪他不客氣!”
一歸二話不說,使着蠻力将面前守衛推搡到了一邊,快步就要沖出帳去。
“是誰大早上的吵吵嚷嚷,沒個消停嗎?”這時身着虎皮長袍的阿裏信步走了進來。他與一歸幾乎等高,眼角輕蔑地看了一眼只穿着亵衣的一歸,“居然還有力氣推人,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
這時一歸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腳都十分綿軟,力量大約只及平日的十分之一不到。
“你把尹舒帶去哪了?”一歸沖上來想要揪住阿裏衣領。
阿裏輕巧地一閃身就避了開來,與此同時嘴角挑起一個不屑的笑容:“什麽叫我帶他去哪了,昨晚美人兒可是自己心甘情願地留在了我帳中……”
沒等阿裏說完,一歸的鐵拳已經揮了過去,這一拳雖然不及平時功力,卻因為用上了十二成的力量,打得又準又狠。
阿裏先前對一歸的印象只是個尋常商人,又加上已經對他下了藥,剛才這一拳過來的時候完全未加防備,被打得猝不及防,猛地向後踉跄了好幾步,差點沒有站穩跌坐在地。就當一歸又要上去補上一拳時,旁邊的守衛卻已經沖了上來,把一歸兩手緊緊地背在了身後。
一歸還在拼勁全力地掙紮。
見勢不妙,困住一歸的守衛又叫了兩人過來,整整四個人才将将控制住了他。
阿裏抹了把嘴角,朝地上吐了一口,沖過去對着一歸腹部就是狠狠一拳:“我呸!沒用的男人,難怪美人他不願跟你,你就該老老實實将他供出來,給值得他的人享用。”
“無恥!”一歸額邊青筋暴起,狂吼道,“他到底在哪?!”
“我剛才說的話你是沒聽見嗎?”阿裏一指自己帳篷的方向,口氣裏盡是挑釁,“美人兒從昨天夜裏到現在就沒離開過我榻上,有本事你自己去看啊!昨天你清醒的時候,親耳聽到他自己說的要留下來,好聚好散,現在又何必這麽念念不忘!”
阿裏說着走到一歸面前,兇狠的目光直直盯着一歸:“要我說,你老老實實做你的小生意,令夫人這麽美豔動人,是得用銀子好好慣着,寵着的。看你也沒這個實力,還是把他交給我,我會替你好好照顧的,保證讓他比跟着你要活得好。”說着陰恻恻地笑出聲,擡起膝蓋沖着一歸腹部又是用力一腳。
一歸吃痛彎下腰去,卻被兩邊守衛猛地又拉起,被迫直起了身,雖是如此,他面色卻依舊保持着死一般的平靜,看不出來絲毫他內心的痛苦,誰也不知道在平靜的湖面下隐藏着多少即将噴湧的驚濤駭浪。
“別掙紮了。”阿裏說着,從袖筒裏掏出封信,抖開亮給一歸,惡狠狠地說:“仔細看看吧!這是他寫的。我勸你,早點死了這條心。你應該謝謝我,昨日留了你一條小命在,沒有直接讓你去見了閻王,看完這個,就趕緊給我滾出去!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要不然,下次我可沒這麽好說話了!”
阿裏的話一歸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張紙頁,全身僵硬,徹骨的寒冷在周身走動了好幾個來回,令他幾乎看不懂那幾個簡簡單單的字究竟是什麽意思。
“鄙人自今日入契波馬幫,此後提缰扶蹬,甘為前驅,死亦心甘。”
末尾是一只鮮紅的手印。
那比字一筆一劃都是那麽的熟悉,曾經梁呈俞無數次借着窗外的陽光,看着梁書伏在書案上臨摹字帖,墨香混着少年時的心動,在書頁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都說見字如面,可此時此地,一歸看着紙頁上的字跡,竟覺得那每一個字都是一把鋒利的小刀,刺得他喉間都驀然嘗到了一股濃烈的腥氣。
“是你逼他的!”一歸暴怒的聲音穿過帳頂,“你讓他出來,我跟他說!”
阿裏爆發出狂妄的大笑,然後将那張紙折好收進懷裏,哂笑道:“憑什麽?他都不願見你了,我為何還要去逼他做他不喜歡的事情?梁掌櫃,疼美人不是這麽個疼法啊!難怪他會那麽不加猶豫地離開你呢!”
一歸不再跟他廢話,而是比剛才更瘋狂的要甩脫旁邊人的鉗制,胸膛裏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
“看來你對美人兒的了解還沒有我這個認識他不到一天的人多。他那樣的人,你認為我逼他有用嗎?而且昨天席上你也聽見了,他說了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做大買賣。這下契約也簽了,更沒什麽好說的了。”說完示意左右守衛放開一歸,口氣陰冷,“勸你好自為之,梁掌櫃,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我先說,阿裏你真不是個東西!!!
怎麽搞的真是的,我居然在情人節寫出了這種東西【對手指】
第68章 約定 那聲“一歸,你等等我”,最後也沒有能夠叫出口。
阿裏回到帳中, 燭火已經被人盡可能弄到了最暗,他腳步極輕,生怕驚動了塌上之人。
“我出去的這段時間裏, 他有醒來過嗎?”阿裏壓低聲音問帳中守衛。
“回大鍋頭, 公子他一直睡着。”
睡着的尹舒已經洗去脂粉, 露出俊秀白皙的面容來,哪怕是在睡夢裏,也依然美豔得令人看一眼都會心頭一顫。
這會尹舒像是在做了噩夢, 眉頭蹙成一團,嘴唇也緊抿着。
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啊……阿裏心裏嘆道,想伸手去把他的眉心捋平,可手指剛一接觸到額頭,那滾燙的溫度就讓他心下猛然一驚。
竟然發熱了?
“去給我拿歸元丹來!”阿裏對守衛低聲喝道。
“大鍋頭, 這……藥都是二鍋頭配的, 他從不輕易假借于人。這麽直接去拿可能……”守衛站在原地沒有動,顯得十分猶豫。
“可能什麽?就說我吩咐的,讓他把藥給我拿來!”阿裏怒目圓睜,稍微提高了些音量, “快去!”
守衛也不敢再怠慢,疾步退出去了。
阿裏眉頭緊皺看着尹舒, 也不知道他已經燒多久了,頰邊如秋日的楓葉,是醉人的霜紅。
在尹舒混沌的夢中,五官鋒利身材高大的男人總是走在他的前面, 尹舒辨別不出那是梁呈俞還是一歸, 他走得那麽快,無論尹舒怎麽追也追不上, 最後腳步越來越沉,幾乎無法邁開腿,終于跌坐在了地上。
他想大聲呼叫,讓前面那人等等他,可不知為何聲音就像是堵在了喉嚨裏,就是喊不出聲來。
絕望将他拉扯住,不停地拽着他往下落。
眼前場景變換,那是一個逼仄的深淵,黑暗而幽閉。他找不到出路,只有絕望地困在裏面,無法逃離。
十三年前的噩夢像是又要重演一遍。恐懼在成倍地增長,将尹舒封閉在裏面,他像是喘不過氣來。
“阿裏!”這時一個男人突然大步走進帳篷,指着榻上躺着的尹舒大聲喝到,“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一回事?”
阿裏對他揮了揮手,意思是出去再說。
那男人甩開阿裏的手,态度非常不好:“有人說你留了一個陌生人在這裏過夜,我還不相信!”
阿裏二話不說愣是将他拖出了帳去,沒理他的話直接問:“比詹,藥拿來了嗎?”
“你必須要告訴我,那人是誰?你突然要歸元丹幹什麽?”比詹身材健碩,一側粗壯的臂膀從衣服裏面露出來,露出的皮膚上面和阿裏一樣,也畫着複雜的刺青圖案。
“他已經是我們馬幫的一員了,現在高燒不退,必須馬上服藥,快把藥給我!”阿裏的語氣不容置疑。
比詹似乎難以置信:“你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憑什麽就相信他?而且你知不知道現在咱們東奔西跑,配藥有多難!你居然還要給他?”
“他會說契波語,我就憑這個相信他!”阿裏壓低聲音沖他吼道,“一個會說我們的話的人,與你我同根同族,不可能是壞人!別廢話,把藥給我!”
比詹目不轉睛地盯着阿裏:“你不可理喻!”
“你說什麽?”阿裏的面色沉了下來,目光狠毒,一指自己營帳,“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這裏面躺着的是我的人!我并不在跟你商量。這人你必須得救,要不然你現在就給我從馬幫滾出去!”
比詹一動不動盯着阿裏:“好!非常好!阿裏,我比詹跟着你是因為敬你是條漢子!現在你居然為了一個野男人跟我說這樣的話!”他一甩手,将一個紙包用力扔在了地上,“他最好別是個叛徒,要是以後他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馬幫的事情,我,比詹,一定會親手宰了他!”
說罷比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阿裏帳前。
阿裏一刻不停,立即回了自己帳中,看見尹舒依舊蹙眉睡着,伸手過去一探額頭,似乎比剛才燒得更燙了。
他想了想,側身坐在了尹舒身邊,伸手過去輕輕将尹舒扶了起來,把紙包裏的藥拿出放進尹舒口中,又喂了水進去,确認藥被咽了下去才小心把尹舒放回榻上,卻似是仍不放心,一直凝神盯着眼前人。
這時帳篷外又有人進來,是剛才擒住一歸的守衛之一:“報告大鍋頭,人已經離開了。”
阿裏濃眉挑起:“确定走了嗎?”
“确定。我是看着他駕着馬車離開的。”
阿裏嗯了一聲,又扭頭看着昏睡的尹舒,對着那緊閉着雙眸的絕美面龐輕聲道:“美人兒,從今往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不知過了多久,尹舒終于覺得自己仿佛離開了深淵,重新回到了那片浩瀚無邊的大漠。
他站起身,努力朝前走。
他要去漠北,那裏有他想見的人,必須得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只覺幹渴難耐,似乎已經走了很久,久到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發的了,但還是看不到盡頭。
一歸呢?為什麽在這裏看不見他?
這裏什麽都沒有,廣闊無垠的天地間,只有尹舒的雙腳在滾燙的黃沙中一寸又一寸地深陷……
當尹舒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他高熱暈倒之後的第三日早上了。
熹微的陽光從帳篷的縫隙中透進來,灑在床塌上。
尹舒費力地睜開眼睛,但周圍的陌生環境讓他一下子警覺起來,立即就要撐起身子做起來。
“你病還未痊愈,快躺好。”阿裏見狀連忙走過來坐在他榻邊,柔聲說,“感覺如何?好些嗎?”
尹舒下意識地朝後挪了挪,眼神戒備地看着阿裏,似是還在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阿裏笑着,湊到他的面前。看起來蠻橫而威猛的一個人,和尹舒說話地時候竟換了副腔調,輕聲細語的,“都已經整整兩日了,你要再不醒我真得可要急瘋了美人兒。”
“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呢?”尹舒的口氣冰冷。
“你不是之前還說那是你家掌櫃的嗎?這麽看原來不是啊?連這個都騙我呢吧美人兒!”阿裏唇邊露出個輕挑的笑來,“放心,你暈倒後的第二天他就醒了,我把你簽的契約給他看了。”
“他信了嗎?”尹舒的面上沒有一絲血色,比身上的亵衣還要白上許多,語氣平淡,不帶任何感情。
“當然!”阿裏笑起來,湊上前去,高挺的鼻梁幾乎都要貼在尹舒臉上,“你該不會是忘不了那個慫包吧?他當時一看那張紙臉色可都變了,根本沒有念及你們舊情的意思。小美人兒,我勸你還是早點忘了他吧!”
一歸走了。正如尹舒期望的那樣。
三天,尹舒做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如今,夢醒了,又好像沒有完全醒。
尹舒扭過臉,眼睫默默垂了下來,半晌才冷冷道:“好,阿裏,那你不要忘了你和我的約定。”
那是三日前的酒桌邊,阿裏看着昏迷不醒的一歸問尹舒:“你不想救他了嗎?”
“你想要什麽?”尹舒單刀直入,抱着沉睡的一歸,面色好似數九寒天的冰花,冷得不近人情卻依舊美得另人心馳神往。
“我就喜歡和爽快人說話!”阿裏很是高興地笑着,“我什麽都不要,就要你,小美人兒,我要你心甘情願地留下。”說完示意守衛拿了紙和筆放在尹舒面前。
尹舒木然地看着阿裏:“如果我同意,你就會立即放他走,對嗎?”
“當然!”阿裏伸了個懶腰,兩手撐在身後,“你想啊美人兒,我留他作甚?剛才不過是在酒裏下了點迷藥而已,只要你答應我,他明早一醒就可以走,我保證一刻也不會耽擱。”
尹舒默然良久,終于還是提起了筆……
一歸要回到屬于他的地方去了,回到屬于他正常的生活裏,不用繼續在險象環生的日子中掙紮了。
只是兩人見面後,尹舒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但居然都沒有等到開口,只等來了分別。
那大漠中的灰袍身影,終究是朝前走了,沒有等他。
而他心中的那聲“一歸,你等等我。”,最後也沒有能夠叫出口。
“美人兒,我還沒有問你的名諱呢!”阿裏的問題将尹舒的思緒拽了回來。
尹舒不答。
“你若不說,那我就一直叫你美人兒好了。”阿裏笑着伸手又要來摸尹舒臉頰。
尹舒伸手一把擋住阿裏:“大鍋頭,你放尊重點。”然而這時他的目光剎那間落在了眼前阿裏手臂的刺青上面。
之前在帳中沒有看清,這時再看才發現那赫然是一個猛獸圖騰——
似鹿無角,似虎無爪,凸眼長毛,牙尖齒利。
那不是王允留給玉青那封信上的詭異圖騰嗎?!
尹舒不禁心跳加速,不知阿裏的身上為何會有這個?而王允又是如何得知的?所以這個圖騰又意味着什麽?
“你在看什麽?”阿裏擡起胳膊也看了看,“是這個刺青嗎?”
尹舒沒有說話,眼神卻仍盯在那裏。
阿裏笑着站起身來:“既然你以後也是我們自己人了,我也不怕告訴你,這是我們契波戰士的徽章。等着瞧吧!總有一天我們會把失去的統統都奪回來!”那震天的吼聲難掩其中深入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禮骨髓般的恨意。阿裏雙拳被捏得“嘎吱”作響,臂膀上的圖騰顯得愈發駭人。
尹舒渾身僵硬,直挺挺地坐在榻上,還在思索方才阿裏話中的意思。
“哈哈是不是吓着你了。”阿裏又湊回尹舒榻邊,“美人兒,你病還沒好,不如再睡會吧?來,把這藥吃了。”說着就要來扶尹舒讓他躺回榻上。
尹舒看着阿裏手中的綠色丸藥不禁皺起眉頭,表現得十分抗拒。
阿裏也不惱,耐心地說:“比詹通曉我們契波醫術,這藥就是他配的,名叫歸元丹。你現在都是我的人了,怎麽能害你呢?美人兒來,張嘴。”阿裏說着就要把藥丸塞進尹舒口中。
尹舒卻用手将藥丸接了過來:“我自己來。”
阿裏對他有意閃避似乎有些不太高興,但也只是看了看尹舒,沒再說什麽,站起來又想了想還是轉過了身:“美人兒,你吃了藥就繼續歇息吧,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說罷便囑咐左右好好照看尹舒,有什麽事情再來禀報。
尹舒沒有任何回應,側身躺了下去,仍在回想方才阿裏的話。
原來那個圖騰代表的是契波士兵,而方才阿裏說的要把失去的統統都奪回來,那又意味着什麽呢?而當時的王允是不是也知道了它的含義才會将它畫了下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元宵節快樂!【跪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