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本相 真相大白!今夜不醉不歸!
“啪”的一聲, 許良印拍響了驚堂木,底下的人一片肅靜。
終于到了王允案的終審之日,縣衙外面站着不少人等着聽案子的最後結果。蔣仵作和小武他們幾個徒弟依次排開站在堂上。
堂下坐着的先是一臉陰沉的王芝, 旁邊站着小蓉。然後是一臉似乎事不關己的尹舒, 低頭正在專心拿捏着他的縧子。竹青色的縧子在他白皙細長的手指上來回游走, 看上去仿佛落在白玉上的一星珠翠。他今天穿的是件淡青色長衫,更是襯得皮膚盛雪,五官俊美, 堂外有不少人都在往這邊張望。
一歸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椅子挪了挪,不偏不倚,剛好在尹舒身後,将他堵了個嚴嚴實實, 讓門外的人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尹舒瞧了他一眼, 然後輕挑眼眉,那雙多情的眼裏滿含秋水,無人看了不會心動。
一歸低頭輕咳一聲,掩飾住了自己片刻的慌亂。
“尹公子。”許良印對着尹舒恭敬道, “這案子從頭到尾都是您來破的,您看是您自己宣讀還是我替您來?”
尹舒才懶得出這種風頭, 一擺手,無所謂地道:“你先來吧。”
“咳咳。”許良印清了清嗓子,難得的神情莊重,“本月一日, 王允被發現死于家中。據目擊證人範寡婦稱, 被發現時王允懸于家中梁上,但經仵作判定, 其并非死于自缢,而系他殺。”
“後仵作剖屍後發現,其腹中殘留含有生首烏的殘渣,加之其肝髒異狀,判定王允系因誤服毒酒而誘發肝病身亡,據現場推斷最終為兩人協同作案。來人,傳案犯司徒亮!”
兩個仵作押着司徒亮上了堂。在牢裏關了幾日,這會司徒亮已是蓬頭垢面,絲毫不見那日喜宴上神氣的模樣。
“案發當日,範寡婦偶然遇見李老三在門口望風,而你,司徒亮,借由和王允喝酒,趁機在他酒中下了生首烏,誘發其肝病發作,毒發身亡。事成之後,你又和李老三制造出其自缢的假象。以上事實,你可承認!”
司徒亮像個毫無生氣的傀儡,頹然點頭。
“故意謀取他人性命者,依律當斬!帶下去!”
“等等。”這時尹舒從椅子上站起來,将自己的衣袍展了展,手裏捏着的正是司徒亮收到的那張字條。
“這案子裏還有幾個關鍵點有疑問。”尹舒信步走在堂上,路過每個人的時候,都會用他那雙波光潋滟的眼睛看看對方,一會兒功夫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黏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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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隐隐約約地,那些人總覺得從某個角落裏還有一束目光在審視着他們,于是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與尹舒對視。
許良印點頭哈腰地站在尹舒旁邊:“尹公子您請說。”
尹舒瞥了他一眼,再一掃堂上:“其他先不說,李師爺人呢?今日結案怎麽都不來啊?”
“他……他托人帶了話來,說是傷了腿腳,需在家靜養,所以……”
“小武。”尹舒打斷許良印的話,“你來說吧。”
經過查案這些日子的一來二去,現在小武倒更像是尹舒的跟班,聞言走上堂去,先是對許良印作了個揖,然後道:“那日我去李師爺府上的時候,他家中已是人去樓空了。”
此話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圍觀的人們不由紛紛猜測起來。
堂堂一個縣衙師爺能跑到哪裏去呢?
許良印一聽汗都要下來了,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小武,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尹舒冷笑一聲,“李師爺失蹤一事,許縣令,你難道不知情嗎?”
許良印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道:“冤枉啊!我對此事一無所知,一無所知啊!”
尹舒瞧了他一眼,堂堂縣令跟攤爛泥般倒在地上,不免好笑:“行了,起來吧,看你這樣,量再給你幾個膽子也幹不出來。”
許良印還跪着,尹舒不再理會,轉而接着說:“此案共有三大疑點,第一,李老三和司徒亮均屬受人指使,那指使他們殺人者為何人?第二,殺人者準确利用了王允自身疾病,那麽殺人者又是如何得知這一消息的?第三,在我查案期間,李老三和徐媽媽接連被害,司徒亮也差點命喪黃泉,究竟是什麽人如此着急要出手呢?”
此事堂上一片肅靜,許多人比剛才許良印宣判時的神情還要嚴肅。
卻是尹舒一臉“此事有趣”的表情,指尖輕挑,亮出那張字條來:“但遺憾的是,兇手千算萬算,還是留下了把柄。許縣令,要不你看看,這字跡,你可眼熟啊?”
許良印盯着一腦門汗擡起了頭,雙手顫顫巍巍接過字條,這一看不打緊,下一刻直接驚坐在了地上。
那工整的字跡,一筆一劃宛如雕刻一般,一看就出自讀書人之手。
沒有人能比許良印更熟悉那字跡了——
自打他當上縣令,就一直見身旁的那位師爺在旁邊記錄案情,那寫滿字跡的卷宗都快堆了一屋子了。此時再見,只覺一陣心驚肉跳。
“這,這是李師爺的字跡!”許良印摸着那張紙條,仿佛是碰着了什麽滾燙的物件,啞着嗓子驚叫出了聲。
“喲,看來你還不是完全沒用啊?”尹舒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事情應該是這樣,一開始,這位李師爺先去找了徐媽媽,讓她找機會對王允下手,然而徐媽媽犯慫,就指使玉青去做,誰知玉青對王允動了真情,哪怕徐媽媽再三催促和威脅,也根本不可能下手。看着徐媽媽這邊一直沒有動靜,所以李師爺又不得不重新找了兩個與王允毫不相幹的人,合力将王允毒死在了家中。”
許良印聽完這段話,一想到平日裏那唯唯諾諾的李師爺竟是殺人案的幕後主使,竟吓得不知所措起來:“那這,這要怎麽辦?”
“怎麽辦?”尹舒譏諷道,“還不快去抓人?要抓不着人那這案子就得你扛了許縣令。”說完沖一歸又一挑眉,瞬間變了臉色,“好啦,小師父,這裏的事情處理完了,我要去看看小美人了,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你要去見玉青?”
“不錯!”尹舒用扇子輕敲一歸肩頭,“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小師父你啊!”
“尹公子。”小武驀地湊了過來,“我能跟你一起嗎?”
尹舒從一歸臉上挪過視線,聳聳肩:“行啊,正好你去問許良印拿鑰匙,我就不跟他多廢話了。”
在深牢大獄住得一久,玉青快要記不清日子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茍延殘喘地活在這世上,究竟還在期盼什麽。
她愛過的人,先是爹娘,再是允哥,都一個接一個離她而去了。在這大牢裏住着,暗無天日,也從未有人來看過她。以前燕翠樓裏那些所謂姐妹,一時間全都無影無蹤了。這冷冷清清的世間,從來都不過是她一個人在不斷沉淪。
玉青想着,眼角的淚悄然劃過,不是早都心死了嗎?為什麽還會哭呢?
有時她想像自己這麽一條賤命,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沒了,從此就是這大漠上的孤魂野鬼。
小武帶着尹舒輕車熟路地走到了玉青的牢門前。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來了?”尹舒眯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牢房裏的玉青,好像看穿了些什麽事情,“最近是你在照顧人家姑娘吧?”
小武就像是一下子被揭穿了秘密的小朋友,一張圓臉瞬間漲紅,結結巴巴地說:“來……來過幾次。”
尹舒看着他不言語,搖了搖折扇,等着小武打開門,對着裏面的玉青說:“出來吧!”
玉青先是看到了小武,聲音發着悶小聲道:“你怎麽又來了,我說了不用來看我了,你師父知道又該說你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後面的尹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愣愣地坐在地上。
“愣在那兒幹嘛?”尹舒用扇子趕着面前飛過的蚊蟲,“莫非姑娘還要留戀這種髒地方不成?”
等出了牢門,玉青重新看到日頭,精神有些微恍惚,眯了眯眼睛,看着外面的人群,似是不相信自己還能從裏面出來。
尹舒打開折扇,看着眼前已然清減了許多的玉青,啧了一聲:“我可真是看不得美人受苦。”說罷看了眼等在那裏的一歸,“小師父,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果真有理,你說是也不是?”
一歸瞧了他一眼,轉而從袖籠裏掏出一只信封遞給了玉青:“這是王芝托我轉交給你的。”
“您是說……沈夫人?”
見玉青一臉困惑,也不敢伸手去接,小武在旁邊快人快語接嘴:“姑娘,剛才縣衙已經判了王允的案子,将兇犯已經押入大牢,隔日就要問斬了。沈夫人她也知道了你是無辜的!”
“拿着吧!這可是王允留給你的。”尹舒用扇子一指那信封,玩笑道,“你若不要我可一把火燒了啊!”說罷就要去拿信封。
玉青一聽王允的名字,眼神閃過一絲光亮,伸手去拿的時候,手指劇烈地抖着,仿佛那薄薄的信封有千斤重一樣。
打開信封,玉青從裏面拿出的東西,卻只有一張紙,那是一張五千兩銀子的飛票。
“沈夫人說,這是王允生前問她要的給你贖身的銀子。”一歸對着玉青說,“收着吧。”
“恭喜啊,玉青姑娘。”尹舒笑着說,“從今往後,你可就是自由身了。”
這短短瞬息之間,玉青體會了太多人間悲喜,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只有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一張嘴巴張合了幾次,都沒有說出話來。
“玉青姑娘。”尹舒一直等她平靜一些才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想說的沒告訴我們?”
就見玉青顫抖着,似是非常猶豫,但最後還是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他之前說留給過我一封信,囑咐我如果有人來找他就把這封信給他。但我收着這封信,一直都沒敢告訴別人。尹公子,您為允哥破了此案,我想他泉下有知,會理解我的做法的。”
一歸迅速看了尹舒一眼,只見他神情自若,仿佛對此早有預料。
所以這一切,都是尹舒知道會發生的嗎?亦或是,這一切其實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我想,是時候交給您這封信了。”玉青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然後雙手鄭重交到了尹舒手裏。
尹舒接過,卻沒有當着衆人面立即打開來看。
“這是允哥生前留給我的,當時他囑咐我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就将此信交給來找他的人。”玉青說着咬了咬嘴唇,又接着道,“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此話意思,後來……也不知公子為何而來,所以不敢輕易将信交出,現如今公子為允哥抓住了兇手,我想這封信是時候該交給你了。”
“有勞姑娘了。”尹舒微微颔首,笑了笑,“不過接下來姑娘得想想該何去何從。那李師爺一日未尋見蹤影,姑娘也就一日不得安寧,需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上些時日才是。”
半天沒吭聲的小武一聽這話忽然興奮起來,像是一直等着尹舒這麽說似的,圓臉上滿是少年人見到心上人時的悸動,抿了抿唇,看向尹舒:“尹公子,我倒是有個提議!”
說着他轉向玉青:“若是姑娘不嫌,不如就去我家住吧!我家剛好還有一間屋子空着,我收拾收拾,給姑娘住正合适!”
尹舒笑着用扇柄去敲小武腦袋:“你小子,虧得我之前那麽信任你,我怎麽覺得你是一直等着這一出呢?”
小武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撓撓頭:“尹公子,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都聽不明白。”
尹舒不再跟他說笑,轉而去看一歸:“小師父,這總算結案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好好慶祝一下啊?”
“尹公子,不如我們一起熱鬧熱鬧吧!”小武提議,“那個,還有……玉青姑娘,你要不要一起來啊?”
玉青剛想推脫,便聽尹舒搖着折扇,滿口應了下來:“也好,都一起來吧。”
“那我去叫白慕。”一歸想了想提議道,“就去姚奶奶的面店吧。”
立時尹舒臉上笑開了花:“那說好,我們今夜可是不醉不歸!”
陽光正好,微風在暖意裏送來一絲清涼,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的麥香逗得尹舒鼻子一陣癢癢。萬裏無雲,天際高遠,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了。
作者有話要說:王允的案子終于結啦~
下面會撒撒糖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