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酒局
正午時分,西峰酒肆裏喧鬧如常。
漠北人嗜酒,喝酒如飲水,不論心中思慮幾何,當杜康穿腸,即能了卻牽挂。
“你輸了,石大腦袋,喝喝喝!”
“去你的!老子出的這明明就是八!該你……你喝!喝!”
桌上已經空了幾個壇子,圍坐的幾位酒過三巡,還在高聲劃拳,不亦樂乎。
“兄弟們,帶我一個啊!” 一個男人過來笑着攬過石大腦袋肩膀。
“滾滾滾,你哪來……” 那人根本沒注意來人是誰,張口就罵,結果餘光掃見,不由原地愣住,連忙起身: “曲……曲大哥?!你……你怎麽出來了?”
就見在他們桌邊站着,一臉陰笑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鬧得沸沸揚揚又是殺妻又是縱火的曲恒。
“石大腦袋,你這說的這是什麽話,我可不愛聽了啊!” 曲恒在他旁邊坐下,“官府的那幫廢物,還能困住我不成?”說着他一挑眉,“來來來,大家繼續,今兒爺高興,這桌算我的!小二,上酒!”
見今日酒錢有了着落,四下不由興致再起,無人理會愣在原地的石大腦袋,紛紛撸了袖子接着開戰。
曲恒一把拉過還愣着的石大腦袋,把他硬壓回座位上:“站着幹嘛,坐下咱哥倆走一個!垮着臉給誰看啊?見着我這麽不高興?”
石大腦袋酒醉後透着紫紅色的臉上表情呆滞:“不是……曲哥這到底怎麽回事啊?不都說你殺了人還縱火,” 說着他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官府抓了你要,要要……”說着手比在脖子上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嗨,沒多大點事,那老娘們自己該死!火也不是老子放的。” 曲恒說着拿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他們能把老子怎麽樣!”
這句聲音不大,但一桌人聽得清清楚楚,不禁都止了話頭,齊齊看向這邊。
曲恒像是全然沒注意到周圍反應,手肘碰了碰石大腦袋:“還愣着幹嘛,快坐下啊!”然後不由分說拉過他來,從袖籠裏掏出個東西,故作神秘道,“你那天不是說沒貨了嗎?我這不就給你帶來了。”說着手掌輕輕一攤,露出個褐色的小紙包。
石大腦袋剛看了一眼,就連呼吸都要忘了,仿佛餓極了的老鼠見了米缸,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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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曲恒手指卻輕輕一合,順勢就将那紙包又揣回了袖籠:“我說你急什麽,有你曲哥在,還怕沒東西嗎,來來來,先喝酒!滿上滿上!”
被溜了這麽一遭,石大腦袋再也坐不住了,一臉苦笑,拽着曲恒衣袖:“曲哥你就別吊我胃口了,這自打你進去,我和我那幾個弟兄可都斷頓兒了,最近正愁上哪找貨去呢。你好歹是出來了,謝天謝地!這樣,要不你直接開個價兒吧!”
曲恒一聽要談價錢,立馬笑逐顏開:“真想要?”
“那可不!”石大腦袋點頭如搗蒜。
“那這樣,幫我個忙?” 曲恒的聲音不大不小,看上去是在和石大腦袋說話,但實際一桌子人都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你說你說!” 石大腦袋作洗耳恭聽狀。
“你去幫我跟你那幫兄弟吆喝幾句,就說我曲恒出來了,還按以前的老規矩!” 他一把挎過對方肩膀,使了個眼色,“事成之後,好處少不了你的。”
“這個簡單,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石大腦袋一口應了,滿臉堆笑,拿起桌上酒杯咣咣灌下,“我這就去找!”說着就要起身。
“哎等等等等,”曲恒又從懷裏把那小紙包拿了出來,一把握住石大腦袋的手,将紙包塞在了對方手裏:“不能虧了兄弟讓你白忙活,這個你就先拿着。”
“好嘞!謝謝曲哥!曲哥就是仗義!” 石大腦袋點頭哈腰地道謝,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對了,我讓他們上哪找你啊?”
“還是老地方,我在以前那附近又找了個地方,過去就能找到。” 曲恒見石大腦袋搖搖擺擺地出了酒肆,端起酒杯,大喊一聲:“小二,再來一壺!”
五天後。
曲恒坐在房中正堂上,用杯蓋輕輕劃過茶碗,把上面的茶葉都撇清了,湊近小啜了一口,甘冽的茶水沁人心脾。宅子裏無人,四下安靜,曲恒望着面前的丹爐升起袅袅青煙。
“當當當當——”
一陣急促敲門聲猝然穿過小院。
曲恒拿着茶碗的手一停,放在案幾上,兩眼眯成條細縫,微微一笑:總算來了。
大門剛一開,外面的人就直接撲了進來:“曲哥,你可算有信兒了,我剛聽他們說你出來了還不相信呢,可算是讓我找到你了!” 來人正是李老三,跪在門口,鼻涕眼淚混合着一齊流下,整個衣襟上都是粘稠的穢物。
“哎呀老三啊,瞧你這出息,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曲恒嫌惡地揮手,不想讓他碰到自己。
“曲哥,我這下有錢了,把錢都給你帶來了,求你把貨給我吧!” 說着伸手就從懷中掏出個布包。
曲恒斜眼看着他,伸手接過,攤開一看。即使縱橫江湖多年,行事歹毒如曲恒,此刻也着實吓了一跳。
那是沉甸甸的一錠,不是白銀,居然是黃金。
“老三,你可真行啊!” 曲恒看着李老三,不無驚訝,“你從哪搞到了這麽多錢?”
李老三仍是跪着:“曲哥你看這些夠不夠,不夠我那還有。”
曲恒簡直快要樂開了花,伸手扶起對方:“我說老三,你有這麽好的財路居然不想着哥哥我,不夠意思啊你!哎,你這金子從哪弄的?”
李老三一聽這話臉色突然變僵,說話也結巴起來:“曲哥你……你也知道,小弟平日裏這不是替人跑镖嘛,最近是,是賺了點……”因為緊張,他兩手不住地摩挲着衣擺,“你看這下銀子要是夠了,那貨……?”
曲恒一把攬過李老三肩頭,将人拉進院裏關了門:“哎別急啊,咱兄弟倆也好久沒見,進屋進屋,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兩人坐在堂屋裏,李老三顯得很是局促,倒是曲恒一改上次的态度,十分熱情地招呼着下人:“去西峰端幾個下酒菜,再來兩壇平陽……啊不,沙洲玉釀來!”
李老三尴尬地笑着,兩手不斷擦着身上那件破舊的布袍:“曲哥您真是,破費了 ……”
“你這是哪的話!” 說着曲恒伸手入懷拿出個小紙包推到對方面前,“自家兄弟,一切好說。”
李老三的反應甚至比石大腦袋還要誇張,直接撲過去,抓起紙包想也沒想就直接倒進了嘴裏。
酒菜來得很快,擺了滿滿一桌。
曲恒親自斟好兩杯酒:“來老三,做大哥的先敬你一杯,以前的事兒你多擔待!”
李老三此時酒未下肚,人卻好似已有些飄忽,拿起杯子,一下子灑出來不少酒水:“小弟不……不敢,敬,敬曲大哥!”
今日的菜好像做得格外入味,二人吃得盡興,觥籌交錯間,好不快活。
酒酣耳熱,曲恒帶着微微醉意:“老三,你上次說發財了我還真不信!”說着大笑幾聲,“沒想到确實今非昔比,你小子這個!”說着豎起拇指。
“曲哥哪的話,小弟我那就是……” 他大聲打出個酒嗝, “運氣!” 說着又灌下一口。
“過謙過謙了!這真是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曲恒高舉杯子:“敬你!”
李老三也舉起杯子,胳膊有些搖晃:“小弟不才……不才!曲大哥你才是,才是厲害!進了大牢……這麽快,就能被放出來!真是把小弟,吓,吓得不輕!”
曲恒重重嘆了口氣:“不瞞你說兄弟,我深牢大獄走一遭,賠進去不少,再看看你,這轉眼都拿上金元寶了!”
李老三雙眼愈發迷離:“我那……幹的都是,是刀尖兒上舔血的活兒……”
曲恒湊得近些,壓低聲音道:“快給哥哥透露一下,老弟你究竟從哪搞了這麽多錢?”
李老三夾了一筷子菜吃了,有些口齒不清:“镖……走镖……”
“你這還是不把我當兄弟啊!” 曲恒面色一沉,把酒杯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走镖一趟能賺多少你真當我不知道?”
見對方不說話,曲恒臉色一沉:“看來你還是沒有真把我當哥哥啊!也罷,我本想着今日把我手頭存的那些個貨統統給你,現在看來你沒這個誠意,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老三突然眼睛一亮,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曲恒:“曲哥你此話當真?”
曲恒眼皮擡都沒擡:“真真假假無所謂,既然你沒這個意思,你我之間也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說着幹脆一揚手,指着門口:“請便吧!”
這下李老三終于慌了手腳,臉色随即變成了難看的豬肝色:“曲哥!你,你這又是何必……咱們有話好說,好說啊!”
“何必?” 曲恒拿着酒杯冷哼一聲,“曲某向來以為這行走江湖靠的無非都是兄弟情誼。願賞幾分薄面的,彼此有緣,咱們就交個朋友,日後相互幫襯、彼此照應。”說着斜眼瞥了一眼李老三。
“對對,曲哥說得是。”
曲恒繼續喝酒:“當然了,遇上那些不長眼不識相的。那就另當別論了。你不仁,也不能怪我不義。老三,你說是這個理不?”
李老三酒意上頭,站不住腳,但一個勁兒點頭。
“所以說啊,這路,都是自己選的。” 說着曲恒站起身:“時候也不早了,你我今日就到此吧!”
“別別別,曲哥,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李老三說着就要來抓曲恒衣服:“小弟這日後還要仰仗曲大哥照顧呢……”
“哼,照顧?我看如今是我高攀不起你李老三了!” 說着一甩手:“不送!”
“曲大哥!別別……” 李老三面如死灰,手腳都似乎有些顫抖。 “我這日後,日後……”
“哪他娘的還有什麽以後!” 曲恒惡狠狠道,“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李老三眼瞅着有下人上來就要拉他,終于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用力咬着嘴巴,想要甩脫了拉着自己的人,但不料剛才的酒勁兒上來了,突然全身綿軟,使不上力氣:“曲大哥,這樣,你先讓人下去,我也不怕告訴你。”
曲恒使了個眼色,下人退了出去,屋子裏只剩了曲恒和李老三對坐。
丹爐中煙霧缭繞,袅袅青煙中的味道沉郁而悠長。
“曲哥,之前我也不是不願告訴你。” 李老三坐回座位,手裏緊緊捏着酒杯,“但這事兒吧……一是不咋光彩,這二來……”
“怎麽?”
“……二來這事根本它就是個一錘子買賣。這輩子我怕是找不到來錢這麽容易的事情了。” 李老三說到此,長嘆一口氣。
“哦?”曲恒給李老三的杯中倒滿酒,“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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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碼完字,有點困。。wu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