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招供
一時間曲恒的慘叫響徹整個牢房,難以置信地看着紮在自己手上的匕首,渾身顫抖,整個人幾近崩潰。
站在臺階上的一歸隐約聽見了叫聲,微微側目,細聽之下,确認了一下那不是尹舒的聲音。卻在這時看見一個衙役慌慌張張從裏面飛奔出來。
“裏面怎麽了?”一歸一把攔下那人問。
那人面色慘白:“血,血!流了好多血!我要去找郎中!”
尹舒死死握住刀柄,他的面部因仇恨而逐漸開始扭曲,複仇的快感讓他渾身血液沸騰,胸膛快速地起起伏伏,仿佛裏面翻湧着滾滾熱浪。
在他眼裏,像曲恒這樣的人理應得到懲罰,受盡折磨而死。尹舒将這些天所受的痛楚全都灌注在那柄匕首上,他近乎迫切地看到那張曾耀武揚威的臉變得痛苦不堪,那堪稱對他這個行刑者最大的獎賞。
許良印站在牢房門外,被這一幕吓得後退幾步,撞在背後的石牆上,勉強扶住不讓自己跌倒,冷汗直冒,半張着嘴,一聲也發不出來。
“說啊!你怎麽不說話了?”尹舒臉上帶着無比怪異的笑容,“你不是很得意嗎?”
曲恒大口喘着粗氣,咬牙切齒:“你等着,我出去之後絕對不會放過你!”
“哦?”尹舒笑了兩聲,陰恻恻地說,“那你猜猜,我會不會讓你活着從這裏出去?”
曲恒雖在家中私自煉制和販賣寒食散,但依當朝律令,官府對此的懲治也不過查處窩藏,以及罰處銀兩,并無對商販的明确處理。作為一個以販賣寒食散發家的商人,曲恒在漠北橫行了這麽多年,對此了如指掌,料定自己不日就能走出這深牢大獄。
尹舒忽然從袖籠中掏出了一縷黑發,面無表情地問:“你可還記得這個啊?”
曲恒疼痛難忍,身子抖得如篩糠一般:“你又想幹什麽!”
尹舒不疾不徐從地上直起了身子:“有道是‘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曲恒,這是你妻子的一縷發絲,你這麽快就認不出來了嗎?現在她已經去了地下。身為丈夫,你不該一起去陪她嗎?”
“瘋子!”曲恒牙關緊鎖,顫抖着看着那一縷黑發:“那死娘們跟你眉來眼去,老子早就該打死她了,誰特麽要去陪她!”他用力呼吸着,突然擡頭看着尹舒,梗着脖子大笑起來,“原來你是為了她跟老子報仇啊!來啊!殺死老子啊!”
他瘋狂叫嚣着,一時間,其他牢房的犯人們像是被震懾住,全都沒了聲響,只有曲恒一個人的喊聲撞擊在牢獄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沒有止境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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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就在剎那間,尹舒額角青筋暴起,猝然出手,就要去拔曲恒腕上的匕首。那柄匕首穿透皮肉,這會兒郎中還未到,如果拔出後曲恒必會流血不止,頃刻就能去見閻王。
尹舒剛要出手,就覺眼前一黑,不知什麽時候一歸已經擋在了尹舒身前,并且先他一步一腳踹在了曲恒肩頭。曲恒被踢翻在地,抓着手腕大呼小叫地滾到了一邊。
一歸剛才出手相當迅速,以至于許良印等人看到曲恒倒在地上,痛得死去活來才反應過來,大叫着衙役趕緊将曲恒擡了出去。
“為什麽要攔我!”尹舒聲音裏全是憤怒,他站起身,目光灼灼看向一歸,眼角的朱絲正在幽光裏生長。
“你冷靜一下。”一歸的聲音裏帶着命令,幾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眼神迎上尹舒目光,“他如果死了,線索就斷了。”
尹舒盯着他,胸膛起伏不定,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聽到一歸聲音,他才猛地覺察到,剛才不知為何,一時間心中被仇恨和怨憤填滿,仿佛都要炸開一般,頃刻之間只想用手裏的匕首結束眼前的一切。
一歸所說似是在他耳邊叮鈴作響的銅鈴,在他的聲音裏尹舒大夢初醒,只覺眼前場景似乎一點點在回籠,幽暗的牢房,搖晃的燭火,狼狽的自己,還有那個高大而冷冽的身影。
清醒的意識漸漸恢複過來,尹舒粗喘着氣,只覺渾身脫力,背上的衣衫都是汗水。
一歸是對的,他來這裏不該殺人。
“尹舒,仇恨并不能解決仇恨。”一歸的聲音很低,目光幽深和尹舒對視,“而且你并不想殺了他。”
尹舒粗喘着氣,緊捏住拳頭,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沖突中完全恢複。
“你需要利用他找到線索。”一歸說罷,在黑暗的牢房裏伸出了手,用力握住了尹舒肩膀。
他沒再說話,似乎也不用再說什麽,因為短短幾句話已經奇跡般地讓尹舒慢慢平靜了下來,神色幾乎恢複到了正常。
“走。我們上去。”一歸對尹舒說,然後走在前面,先出了牢房。
順着臺階上去,牢房外有一件很小的屋子,用來提審嫌犯。一歸和尹舒走進去的時候,曲恒正坐在裏面,剛才跑出去的衙役已經請了郎中回來,正在給他處理腕上的傷,沾着血的匕首被扔在一邊。
尹舒默然無聲地走過去,拿起一疊用來處理傷口的麻布,撿起地上的匕首擦淨了上面的血跡,重新放回了袖籠。
此時的尹舒再次面對曲恒,神色異常冷酷,還沒等郎中離開,便開口發問道:“那天那個上門讨藥的老三是誰?跟你什麽關系?”
曲恒像是沒聽見尹舒問話,面色蒼白,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尹舒繼續用沒有語調的聲音問:“他欠了你多少銀子?”
曲恒依舊無動于衷,仿佛只是具沒有性命的軀殼。
這時站在旁邊的許良印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帶着哀求的口吻對曲恒說:“你就快招了吧!這再拖下去都要出人命了!”
他這個人膽小怕事,就怕鬧出點什麽擾了他清淨,要不也不會病急亂投醫,要靠着尹舒去破王允的案子。這眼瞅着王允的案子沒什麽頭緒,好不容易抓來個嫌犯竟都快要被弄死了。
但曲恒還是那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像是打定主意不發一語,料定眼前這幫人不會真的将他如何。
尹舒冷哼一聲,走到他面前:“好啊,不說是吧,那我給你看樣東西。”
于是衙役上前,遞上來一個木匣,那是當日尹舒被救出後,吩咐去曲家搜出來的。
匣子是墨灰色,落鎖的地方漆面有些斑駁,顯然是有些年頭了,而鎖頭質地光滑,看來是經過多次摩挲。
剛才還宛如活死人的曲恒,就在匣子端上來的瞬間便如瘋了一樣,如餓獸撲食般要猛沖上去,但守在旁邊的兩個衙役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任憑曲恒如何扭動,也無法掙脫鉗制。
“那是我的銀子!我的!快把我的銀子還給我!” 曲恒怒吼着,已經沙啞的破鑼嗓子聽起來甚是刺耳。
尹舒白淨修長的手指撫過匣子,嗤笑道:“想要嗎?想要就好好回答問題。”
“我憑什麽信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我,害我落得到如今這步田地,你以為我還會落入你的陷阱裏嗎?”
尹舒故作一臉遺憾:“說來也是,你一個将死之人,還要這些銀錢作甚?”說罷朝旁稍一擺手,“拿不如将這些銀子交給官府,充公罷了。”
“你胡說!我是不會死的!”曲恒大叫,“你憑什麽動我的銀子!”
一旁的許良印很是不自然地輕咳兩聲:“謀取他人性命者,依律當斬。”
曲恒臉色倏地變得煞白,大叫着:“我沒有殺人!你們沒有證據!”
“既然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認,”尹舒譏诮,“那只有讓你見見人了。”說罷便示意衙役将東西端上來。
不到半盞差的功夫,幾人就擡上來一口薄棺,在尹舒擡了下手,衙役将棺材板打開,裏面赫然是一具焦黑的屍身。
許良印哇地一聲就吐了出來,被兩個衙役攙扶着到外面去了。
那具屍身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但從殘留的一些衣物碎片依稀可以看出,那不是別人,正是曲恒的結發妻子。
自打開棺那一刻起,曲恒便已渾身癱軟,跪倒在了地上。
“想必你也認出這是誰了。”尹舒聲音裏竟有幾分懶散,“仵作驗過了,她死于外力,也就是說在大火燒起來之前就已經死了。曲恒,而我,親眼看見了你打死她。所以,只要我作證,官府随時都可以将你問斬。”
“她怎麽可能是我殺死的!”曲恒連連搖頭,指着尹舒,“你就是想訛詐我!是你,你害死了她!”
尹舒勾起唇角,譏諷地對曲恒一笑:“那你猜猜,官府是信我還是信你啊?”他邊說便在手裏玩弄着曲恒那只錢匣,“或許你要好好跟我們配合,你還有可能将這匣子拿回去。”
曲恒突然脖子一梗:“你別以為老子還能上當!”
“上不上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喜歡銀子,而且,你不想死。”
一句話戳中曲恒去害,他這種守財奴,銀子才是他的命門。
這會許良印緩了一會,又走了進來,盡量不去看那口棺材,繞過去指着曲恒大聲道:“你還不快說!把你知道的趕緊都交代了!”
曲恒沉默了許久,像是在心中盤算再三,最後才道:“那我說了,你們要保我不死。”
尹舒“唔”了一聲,算是應許。
經過幾番博弈,掙紮許久的曲恒終于開了口:“老三姓李,是我的一個老主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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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仇恨不能解決仇恨,但愛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