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予人
尹舒沒有作聲,月光将他的身影在牆上拉得很長。他神情冷漠,在此情此景下顯得愈發不近人情。
韓西有些緊張,語速很快:“那佛修師從普光山懷清大師,是其門下大弟子,深得寵信。懷清将普光山所有財物都交由他打理,他利用這些錢財在漠北買賣田宅,賺得很多,也和當地很多富商都有所往來,所以我懷疑……”韓西欲言又止。
“說下去。”
“所以我懷疑此人根本就不是佛修,身在佛門,卻和普光山其他弟子完全不同,平日裏除了打理錢財田産,就是舞刀弄劍,并無持戒修行之說。”
“嗯,這些我都知道。”尹舒的聲音聽上去毫不意外,“韓西,你最好有什麽新消息要來告訴我。”
韓西舔了舔上唇:“還有……就是那個佛修平日裏喜歡獨來獨往,行事古怪,只和那個郎中有些交集。至于那個郎中,我查過他周圍,祖上行醫,就是個普通走方醫而已,但不知為何出手也相當闊綽。”韓西邊說邊警惕地看着周圍,提防曲恒發現自己,“另外我替大人已經核實過那張藥方和那些草藥了,确是些安神的藥材。”
尹舒冷笑,懶洋洋道:“韓西,你大半夜跑到這裏來就是來說這些的?”
“大人!還有一事。”韓西頓了一下接着說,“普光山住持懷清其人深居簡出。我曾試圖打聽此人,以便了解其門下弟子行事,卻意外發現普光山每年都會以懷清的名義向當地官府繳納一筆功德款。”
聽了這話,尹舒終于回過了身,挑了下眉:“佛門不都得仰仗民間善款,怎麽還有反過來的?”
“是的大人,這筆功德款每年都由固定人員經手,所知者甚少,但我敢肯定,那位縣令大人想必是對此事非常了解。這些是我打點了一位錢莊跑堂的之後才得知的。”
“有趣。”尹舒在柴房裏嘴角輕抽了下,“難怪那姓許的一聽見懷清和一歸的大名,就跟見了如來佛一樣,原來不是佛祖,是財神啊!”
“大人,還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麽?”韓西急切地問。
“剩下的事目前不需要你。”尹舒語氣冷漠。
“可是大人……!”
“你該走了。”尹舒斬釘截鐵,拒絕地非常果斷,“不要壞了我大事。”
“是,大人。”韓西只好允了,臨走忍不住又盯住一句,“大人,請務必小心,保重身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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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天一夜相安無事,其間只有下人給尹舒送來過兩碗水。
第二日夜裏,尹舒眯着眼睛,就聽窗外一陣窸窸窣窣。和韓西的謹慎不同,這聲音時斷時續,像在邊走邊留意着周圍動靜。
緊接着尹舒聽見一個微弱的女聲:“公子!公子!”
這聲音雖然不大,卻在黑夜裏聽得極其真切。
尹舒本就沒有睡着,這時警惕地睜開眼睛,看見窗外院中,一個身影正探頭朝柴房裏面張望。這時只聽一陣響動,随即柴房窗沿上被塞進了一個布包。
“公子,這會天還沒亮,趁我家掌櫃的沒起床,這個你快拿着吃了吧!”說罷那個影子回頭緊張地看看裏屋,然後用手蹭了蹭圍裙,又囑咐了一句,“你快點吃啊,別被人發現了!”
尹舒聽見窗外的腳步走遠了,伸手去夠,發現布包裏裝着的是兩個還冒着熱氣的饅頭。
他無法确認對方企圖,也不知這兩個饅頭裏是否被人下了藥,所以随手就将兩個饅頭包了回去,扔在一邊,躺回柴堆旁去了。
這一夜尹舒始終處于半夢半醒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被門外嘈雜的聲音驚醒,發覺已經天亮了。
伴随着女人一聲接一聲的嗚咽,是男人越來越粗暴的叫罵聲。
“昨晚你是不是出去了?”
“還敢說沒有!”就聽一記清脆的耳光。
“別以為老子睡着了就不知道你幹嘛了!說!是不是去找柴房裏那個小白臉了?”
女人先是慘叫,然後漸漸變成了求饒:“求求你,別打了……求求你……”
“那你說你昨晚去幹什麽了!”曲恒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女人身上。
“我只是看他一直沒吃東西,就……就……”女人不斷抽噎着。
“你個死娘們,看到個小白臉就走不動路,還不說實話!”曲恒罵着,随即又狠狠踢了她幾腳,一把扯起女人頭發,“走!你不是喜歡那個小白臉嗎?跟我走!”
一陣鑰匙開鎖的聲音,柴房的門被“咚”地一下撞開。曲恒扯着女人三步兩步走進竈間,粗暴地把她推倒在了地上,然後一眼就認出了尹舒腳邊放着的那個小布包。
“還說不是半夜跑來偷情!”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人!打死你個臭不要臉的!”
女人在地上蜷成一團,漸漸連辯解也沒有了,只有不住的抽噎。
“是我問她要的。”尹舒猛地上前,冷冷說着,然後一把擒住了曲恒手腕。
曲恒一愣,随即冷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兩個狗男女還敢跟我裝!”
“跟她沒關系。”尹舒沖那女人偏了下頭,淡然道,“讓她出去。”
“奸夫淫|婦還在我這兒表演什麽英雄救美!”曲恒的表情扭曲,很是猙獰。
“我只是讨口飯吃。”尹舒語調冰冷,“你把嘴巴放幹淨點,免得等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曲恒還想說話,就被尹舒一柄匕首橫在了頸間:“我再說一遍,我只是來讨藥的,是你把我關在這裏。我對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不感興趣!若你再不識擡舉,別怪我不客氣!”
曲恒昨日見到尹舒權當對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此時才知自己是看錯了人。
“你想幹什麽!”
“我已經說過了。”
正在僵持,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去開門。”尹舒拿着匕首命令曲恒。
曲恒剛猶豫了下,就覺匕首的刀刃嵌進了皮肉半寸,立時不敢再動:“你放下刀,我都聽你的!”
他被匕首逼到柴房門口,踏步出去,就聽尹舒在身後将柴房的門重新關上。
曲恒剛将大門打開,就見一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曲大哥,求你給我點貨,我撐不下去了!”
曲恒被吓得不輕,連退了好幾步,看清來人之後臉立馬垮了下來:“你又來幹什麽!錢湊夠了嗎!”
“馬上,曲哥,我馬上就能拿到錢了!我發大財了曲哥,求求你,最後一次,七日,你再寬限我一下,我下次一定把錢都給你帶來!” 那人拉着曲恒衣擺,哽咽着說。
啪地一下,曲恒狠狠打落了他的手:“老三,欠了多少錢你要不要我給你算筆賬?我是開門做生意的,之前看在咱倆交情上已經賒過很多次了!你不要得寸進尺!”說完把手一甩就要推他出去。
“曲哥!曲哥我求求你了曲哥!我發誓我馬上就有錢了!” 那人說着,鼻涕眼淚抹了一臉。
曲恒嫌棄地甩開被抱住的衣擺,指着那人面門:“把錢拿來,一切好說,三天之內再不拿錢,就從這只手開始剁起!”說着直接擡起一腳,便将那人踹了出去,然後關門落鎖。
這一切尹舒在柴房裏看得清清楚楚,那被喚作老三的男人面色黑黃,寬衣大袖的袍子洗得發白,細看之下皮膚上似乎還生着瘡瘍。
那人出門之前,尹舒迅速以門框做比,發現恰如範寡婦所言,那人正好約五尺有餘。
看那人的樣子定是對寒食散十分上瘾,而且他剛才說馬上就要有錢了。尹舒眯起眼睛,懷疑此人八成便是那夜脅迫範寡婦之人。
等曲恒回到院中,卻見尹舒赫然站在柴房門口,沒等對方開口,便冷聲道:“她快不行了,去找郎中來。”
曲恒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後一把推開尹舒沖進了柴房。
女人躺在地上,眼睛閉着,嘴邊流着一道鮮紅的血跡。
“你把她怎麽了!啊?你把她怎麽了!”
曲恒從柴房裏跌跌撞撞地沖出來,一把揪住正要出門的尹舒:“好啊!你把我女人弄死了,還想跑!”
尹舒這次沒跟他廢話,直接拔開匕首,一把朝着曲恒胸口就紮了過去。
但曲恒已有防備,手裏的短刀同時出手,擋住了尹舒的匕首,僵持下,随即迅速用一條鎖鏈,直接扣住了尹舒手腕,揪住鎖鏈冷哼一聲:“鬧出人命了還想跑?”
“放開!”尹舒拿着匕首的手腕被扣住,施展不能,起腳就去踹曲恒。
尹舒畢竟身子還未恢複,加之兩日未進食,渾身幾乎脫力,這一下曲恒只輕輕一避,便閃了開來,尹舒只得以将他手上那柄短刀踢落在地。
趁着這個空檔,曲恒用力一把扯過尹舒就往屋內拽,一腳踹上房門:“我不會讓你逃出去的,我要把你鎖起來,等會我就去報官,跟官府說是你殺了人,人贓俱獲!”
尹舒奮力一扯手腕,愣是連着鎖鏈掙脫了出來,沖着曲恒冷冷一笑:“好啊,你去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機會!”
曲恒沒想到他還會嘴硬,微一愣怔,這時就被沖上來的尹舒用力一搡,他連退幾步,沒注意腳下,就聽咣啷一聲巨響,重重撞到了身後的什麽東西。
曲恒急忙轉身去看,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被撞到的是一只比人還高的丹爐,先是搖搖擺擺了一陣,緊接着便歪到了一邊,随即夾着火星的炭灰撒了出來,火苗轉眼間便順着牆壁和立柱竄上房梁,濃烈的黑煙傾瀉而出。
曲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待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下一刻,竟是沒了命的奪門而出,拔腿朝後屋奔去。
騰起的火苗冒出滾滾黑煙,很快就灌滿了整個堂屋,一直蔓延到了院裏,整個曲家宅子瞬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一歸:我有錢又會做生意這件事情就這麽暴露了??
今天是平安夜,祝所有小可愛們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