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尋藥
尹舒笑得樂不可支,趴在白慕藥櫃前的案幾上,搖晃着腦袋仿佛還在回味:“若說那花膠雞的确美味,白郎中你實在好品位啊!”
一時間白慕只覺七竅生煙,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白慕。” 站在尹舒身後的一歸忽地開口,完全不顧那位白郎中此時正氣得跳腳,毫不留情道,“回答問話。”
白慕心裏生恨,也只敢用力瞪了一歸一眼,憤然道:“別吵別吵,讓我想想!嗯……要說這個寒食散啊,這藥最早出現在孫思邈所著的《千金方》當中,用來治療傷寒。”
“這部分我在書裏讀到過。” 尹舒看着白慕,“白郎中不如說說如果長期服用之後身體有何表現?”
作為內閣學士,尹舒的記憶力放眼整個皇宮無人能及,他在醫書上讀到過有關寒食散的事情,現在不過是想來和白慕再确認一下是否如自己猜想一樣。
白慕微怔:“表現?這個……人們服過寒食散後,早期會因為色素沉積,在皮膚上形成細小的深色斑點。之後會身體燥熱,心神不安。” 突然他眼神一瞥,“嗯?你拿我的毛筆作甚?”
就見尹舒不聲不響,正拿着他案上的毛筆在自己手上比劃着什麽。
“服藥後可否成瘾?” 一歸接過話頭。
白慕成功被轉移了注意,答道:“的确,初次服下會神明開朗,長期服用能達到超然的忘我境界,所以有很多人就漸漸對寒食散形成依賴……” 白慕說着來回看着倆人,滿臉疑惑: “哎不是,你倆問這個幹嘛?”
沒等尹舒說話,一歸言簡意赅道:“有用。”
“說了等于白說!” 白慕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就只好繼續說道:“傳聞此藥常被用作增添房中之樂,曾一度在達官貴人之中供不應求,甚至有人為了得上幾副而不惜散盡家財。”說着說着白慕臉上顯出些悵惘:“唉,說來本是治病良藥,卻釀就了不少人間悲劇!”
難怪範寡婦提到說她夫婿早年行商,原本家底頗豐,可自從迷戀上寒食散,家境日薄西山不說,他本人身體也是一日不似一日,終至一命嗚呼。
“可是說此藥致死?” 一歸又問。
“此藥性極熱,毒性雖不至讓人立馬一命嗚呼,但長期服用對人身體确實傷害極大,每每服用後都要靠喝熱酒輔以劇烈運動來發散藥性。” 白慕皺着眉頭說着。
“這附近最大的中藥鋪在哪?” 尹舒忽然沒頭沒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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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什麽在我這直接拿呗!”白慕不解。
“不,需要大量采買,用來煉制丹藥,該去什麽地方?” 尹舒打斷道。
白慕愣了愣:“那就只有仲佐堂了,方圓百裏最大的藥材鋪,我平時都是去那拿藥。”說着指了指自己那幾大袋還未分類的藥材,一轉眼就見兩人已經齊齊出了藥鋪,“哎不是……你們兩個剛來又要去哪啊?”
仲佐堂位于漠北城郊,其中熙來攘往,往來行商和病患絡繹不絕。
尹舒與一歸剛踏進門,就看見裝飾古樸的大堂內,整整一面高牆的藥櫃赫然映入眼簾,真不可謂為不壯觀。
“您二位是來買藥的嗎?” 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個男人突然擠到他們身邊,擠眉弄眼地悄聲問道。
這明顯是個二道販,混跡于市,靠倒買倒賣賺取差價。
“是啊!” 尹舒一聽像是來了興趣,“我家鋪子裏想進點石硫磺和赤石脂。”
那人左右望望,扯着尹舒衣袖走到角落:“要多少?”
尹舒搖着扇子笑笑:“那要看成色了。”說着抖了下衣袖,背過身去,裝作毫不在意地四下張望。
那人擺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不是我夏某人吹啊,二位爺可以在這市場裏打聽打聽,有誰不知道我夏小二的。”說着便悄悄指了指後面的藥櫃,“我那兒有人,都是一樣的貨。”
尹舒和一歸對望一眼,不以為意:“哦?那我為何不直接去櫃上買啊?”
那人輕輕嗓子,一臉嚴肅:“如果要得多,石硫磺我可以幫你搞到這個價。”說着用兩根食指打了個叉,“赤石脂可以有這個。”說着比了個八,“都比你們去櫃上買便宜。”
尹舒像是沒聽見似的,轉頭跟一歸說道:“走,去那邊問問。”說着擡腳就要離開。
那人一把伸手擋在他們面前:“您二位爺且慢,咱們借一步說話?”
仲佐堂側巷內十分僻靜,絲毫聽不見外面的吵嚷。
尹舒與一歸并肩而立,對面站着的夏小二賊眉鼠眼地小聲道:“你們就給小的透個底,兩樣各要多少?”
尹舒略一沉吟:“剛剛你說在這市場裏已經混了很長時間了?”
夏小二被問得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是啊……少說也有三五年了吧!兩位爺這是信不過我?”
“那好,托你辦件事。”尹舒話音未落,就見一歸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銀錠直接扔在了夏小二手裏。
夏小二一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心想難怪今日左眼皮一直跳呢,手裏墊着那錠頗有些分量的銀子,連聲說道:“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漠北的盛夏名不虛傳,日日都是萬裏無雲。
拿着一大疊紙,尹舒靠坐在了一棵大柳樹旁,縱使手裏沒停地扇着扇子。汗水仍從從額頭、鬓角順着脖頸流下來,沾濕了衣袍的前襟。
一歸也在樹下站定,從懷中掏出方帕子,依舊是皂莢混着清淡草藥的味道。
“小師父我真是愛慘這帕子上的味道了!”尹舒很自然地笑嘻嘻接過,輕撫了下額頭,很是陶醉樣子,又道,“要說你這鼻子真是好使,剛才範寡婦身上的香油味兒,那麽淡居然都能聞得出來。”
一歸“唔”了一聲,趁尹舒擦汗的間隙接過了他手上那摞紙。
剛才尹舒讓夏小二列出來所有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和赤石脂的幾樣東西本地大宗買家,不想他居然一氣列出幾頁紙來。
這幾樣東西是合成寒食散的必備材料,而想要買到寒食散的人,必然有穩定的買藥渠道。所以根據這條線索,只要查到了有誰大量購買過這些,必然能夠順藤摸瓜寒食散的來源和買家。
只見寫着買家姓名和地址的每頁紙上都密密麻麻,一歸掃了一眼,心知僅憑他們二人,想要查完紙上所有幾乎毫無可能。
“你打算怎麽辦?”
其實按理說查案本就是官府職責,尹舒只是替縣衙辦事,遇到這種事跟許良印知會一聲便是。
但一歸覺察到尹舒并不想讓官府插手,他甚至有種隐隐的猜測,那就是尹舒從一開始根本是想自己來查這件事情,如今不過是恰好合了他意。
“這裏可以排除幾個。”尹舒湊過來,隔着薄薄的衣料靠到了一歸身邊,手指劃過紙頁,“只有前後同時采買過這五種東西的,才有可能是寒食散賣家,少了一樣都無法制成。”
他指尖和紙頁觸碰,發出沙沙的響聲。
一歸從他被風撩起的幾縷發絲上挪回視線,看向手裏的紙頁。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只剩下這三家了,好查多了。”尹舒說完,打了個哈欠,擡頭看了眼日頭,“哎小師父,漠北哪裏的酒最好喝啊?”
時近正午,西峰酒肆裏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兩人剛一踏進門去,就有小二殷勤地圍上來:“兩位客官您這邊請!”
剛在靠窗邊的座位對過坐了,一大壺沙洲玉釀便端上了桌。
自打出了京城,尹舒還滴酒未沾過,此刻迫不及待地倒滿一杯,放在唇邊深吮了一下。
“你确定不來一口?” 酒香四溢,尹舒還未喝兩口,就已細眼迷離起來,“既不吃肉,也不喝酒,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吶?”
難得一歸應聲,擡眼看着尹舒,語氣疏離:“不為吃喝,也可以活着。”
“那還能為了什麽?”尹舒拿起酒杯咂摸了一口,“不吃不喝還不如死了了事。”
一歸手裏拿着杯茶,盯着尹舒:“那你非要插手此案,又是為了什麽?”
“想知道嗎?”尹舒給自己的酒杯倒滿,拿起杯子在唇邊來回搖晃,可杯中酒竟一滴也沒灑出來。
“我為了……”尹舒面上的笑突然變得猙獰,那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殺人償命,永世不得超生。”
門外烈日炎炎,駝鈴頻頻,門內拳聲陣陣,無比熱鬧。
一歸凝視着尹舒,舉着茶杯,半晌才道:“這樣會讓你更好過嗎?”
尹舒神色未變,攥着酒杯的指節卻漸漸發了白:“起碼不會讓我更糟。”
一歸又盯了他一會才挪開目光,沒再說話,最後那句話像是在他心上刺了一下,一揪一揪地疼。
眼見着這一會兒功夫桌上已經空了好幾個酒壺。一歸将桌上的一只空杯斟滿茶水,放在了尹舒面前。
“小師父,說說吧,你為什麽幫我?” 尹舒靠坐在窗前,一條長腿搭在凳子上,找了個很舒服的姿勢坐着,露出纖瘦卻繃緊的腰腹。
一歸看了他一眼,手裏的念珠一顆顆拈過,然後他眼神又轉向窗外,語氣平淡:“交易。”
“交易。”尹舒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良久,他唇角勾起,笑了一聲,“那既然你都幫了我這麽多,我也應該告訴你些關于我的事情。”他手腕輕輕一送,将扇子合了,一杯酒倏地端到了一歸面前,“你想聽什麽?”
不等一歸答話,尹舒望着那深不見底的目光,當着他的面将一杯一飲而盡。
伴着淡淡的酒氣,尹舒的嗓音有些黏膩,他拖長着音調徐徐吐出幾個字:“那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尹舒,‘尹孚光滟滟,舒憂娛哀兮’,尹舒。”
作者有話要說:
一歸OS:說個名字而已,怎麽聽起來像調情??
咳咳~有些事情,你覺得它不對勁的時候,那一定就是你想的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