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劉太太不知所措,還裝作無知地詢問:“你怎麽回事?你怎麽會知道你叫凱爾?是不是張芸找我?別玩了,快把手機給她。”
大雪說:“我記得你電話。”
劉太太:“……”
大雪再說:“謝謝你。”
劉太太:“…………”
大雪挂斷電話,繼續聽着新聞并捧着手機發呆。
張芸連忙飛過來,拿起大雪手裏的電話,回撥這個號碼給劉太太:“我是張芸,你沒事吧?”
劉太太的靈魂正滿天亂飛,聽到張芸的聲音,勉強元神歸位:“凱爾,凱爾怎麽了?你告訴他什麽了?還是說他想起來了?”
張芸解釋:“是這樣的,這件事情,我有一半的過錯。他這幾天一直在生病,心跳很快,還有點發燒,腦子出現了一點問題。”
大雪:“我很好。”
張芸再解釋:“現在病好了,應該是想起來了,目前情緒很穩定——和他聊聊吧?”
劉太太連忙答應:“好好好,和他聊聊。”
張芸把手機交給大雪,劉太太趕緊問候:“凱爾,你知道我是誰了?”
“知道。十五年,是嗎?”
劉太太激動地回應:“對,十五年了,你走了十五年了。”
大雪說:“那個時候,是我不對。”
劉太太:“……”
大雪:“不用擔心我。”
劉太太:“…………”
大雪又挂斷電話。完全語塞的劉太太也沒有再打電話過來。
離開劉太太一家後,他在有意識狀态下流浪了兩年,之後智力漸漸退步,他有三次被人類捕獲,被售賣并被注射藥劑,他都在中途逃離了人類的掌控。
等到智力消失殆盡,他的所見所聞都成了一片空白。
無知覺地過了許多年,被張芸收養後,他的意識才重新出現。他現在可以站在更高點俯視自己過去的人生,他知道劉太太是用赤誠之心對待他,他必須給這段緣分一個清楚的交代。
張芸問:“想和她見面嗎?”
“不用。”
這個句號,暫時可以畫上了。
他再仰頭告訴張芸:“我想去一個地方。”
“好。”
坐在動車上,張芸覺得大雪生前應該是個工作狂。
他靠窗坐着,雙手輕輕捂在腹前,目光看着窗外,窗戶玻璃上投映着他半透明的清瘦面孔。
張芸輕聲說:“這是你康複歷史上,最清醒的時候嗎?”
“是。”
“你可以休息幾天再出遠門。”
“我休息夠久了。”他現在很想做點什麽。
他們要前往另一個市區,到達陽小姐哥哥地居住地址。陽小姐先前偷偷把這個地址告訴了大雪,大雪真的把它記在了腦中,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你的記憶力比普通人還要好。”張芸又随口說,“換成我,沒有把握記住這麽多事情。”
大雪擡手摸了摸張芸的後腦勺,像在悄無聲息地安慰她。
張芸解釋:“不,我沒有遺憾的意思。”
大雪就把手收了回去。
然後張芸擡手,轉而去摸了摸大雪的後腦勺。
“……”
他們兩個遲早得分個高下,最終決定誰來摸誰。
“那是陽小姐的親哥哥嗎?”張芸問。
“不知。”
“我查查。”張芸用手機上網搜索“陽小姐哥哥”。
竟然真的有不少早年的傳聞。
事情最初發生在十七年前,那時陽小姐剛剛聲名鵲起,召開了一場千人演唱會。演唱會結束後有粉絲見面會,有一名男子突破了保安包圍,插隊擠到陽小姐面前,激動地大喊“方媛媛”。保安很快把他拉走,在離開前,他繼續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是你哥哥”。
陽小姐受到了驚吓,見面會提前結束。時隔六個月,陽小姐再召開演唱會時,這名男子買票入內,竟直接沖上舞臺抱住陽小姐,依然大喊“我是你哥哥”。陽小姐又收到了驚吓,男子被保安叉走後,陽小姐的表演心不在焉,引得粉絲們心痛萬分。
相似事件一共發生了七次。
陽小姐的腦殘粉衆多,行為詭異的不差這麽一個,但這男子的毅力實在驚人,每次都要造成巨大轟動,馮女士忍無可忍,終于報警了。
他被保安關在了房間裏,警察把他帶走并進行了教育。他被安排了精神測試,結果顯示他是偏執型人格障礙,常年幻想自己是陽小姐的哥哥,并有着把陽小姐帶回家的強烈欲望。于是他被下達了限制令,一旦再次靠近陽小姐,就要被帶走拘留。
然後他銷聲匿跡了。但四五年後,陽小姐卻變得古怪起來,她受到的刺激久久沒能消失,偶爾會在公衆場合說出“我有哥哥”之類的話,常常引得媒體一陣大呼小叫,過了兩年,大家逐漸習以為常,接受了這個新的人物設定。
陽小姐可以有哥哥,為陽小姐打榜投票的金城男子都可以是她素未謀面的哥哥,只要不是那個中年大叔就行。
張芸點開一個視頻,大雪湊過來聽聲音。
視頻中的中年男子掙脫保安控制,哭喊着撲向陽小姐,陽小姐驚恐地連連後退,鏡頭劇烈搖晃,整個會場騷動不安。
張芸說:“不出意外的話,怎麽看都是一個變态。”
陽小姐給的地址,真的是這個哥哥嗎?
兩個小時後,他們到達森雲市。張芸打開手機定位,幾經輾轉找到了哥所在的地方。
這是城市邊緣的密集居住區,有上前棟鋼板搭建的簡易建築,建築有六七層,每一層有十多個狹小的簡陋房間。這裏房價低廉,基礎設施僅僅能夠滿足最低的生活要求,由于光照不足,房間外的走廊上密密麻麻晾着顏色各異的衣服,得過好幾天才能風幹。
他們沿着鋼板樓梯走到三樓,張芸找到正确的號碼,輕輕敲了敲房門。一時沒人回應,張芸又重重敲了敲門,等了好幾分鐘,一名看似六十歲有餘的年邁老者開了門:“……找誰?”
張芸仔細看了看。雖然樣貌變了,但他确實有視頻中那個變态的影子。
張芸詢問:“陽小姐的哥哥,在嗎?”
老者看上去已經病重,皮膚黝黑又瘦得皮包骨頭,他的臉色變了變,緩緩張嘴卻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張芸又問:“我們可以進來嗎?”
老者猶豫一會兒,突然癫痫般劇烈地點頭,敞開門歡迎他們進來。
張芸一眼看到了滿牆的陽小姐海報。墊在下方的海報已經變色變形,看上去比張芸的年齡還要大;貼在上方的海報平整嶄新,可見他至今還在持續這個愛好。
宅男的晚年,依然令人驚豔。
張芸打開手機裏的圖片:“這個人,是你嗎?”
“……”老者猶豫一會兒後點頭,“是,是我……很多年了。”
“是陽小姐把這個地址告訴我們的。”張芸漫不經心地用餘光欣賞陽小姐海報。
老者驚喜:“她……真的是她?”
“是的,她還記得你。”
老者激動道:“當然會記得!我是她親哥哥!她叫方媛媛!”
張芸姑且當這件事是真的:“來說說吧,她怎麽會變成喪屍的?”
“看照片,我給你看照片。”老者從抽屜裏翻出一個用布包裹的相框,打開來給張芸看,“這是我小時候,我和媛媛差不多大……”
相片裏是一個男孩和女孩。女孩比陽小姐目視年齡小一點,穿着一身破布衫,灰頭土臉地俯着頭,看上去和陽小姐确實有七分相似。她有着漂亮的圓臉和大眼睛,眼睛黑白分明,是個标标準準的人類。
老者呢喃:“媛媛就是小太陽,不會有錯的,她們長得一模一樣,你說是不是?陽小姐就是我妹妹。”
“過去多少年了?”
老者艱難地想了好一會兒,似乎記不清陽小姐走丢的那個時間,在腦中盤算了好幾遍,他給出模糊的回答:“差不多……五十多年了吧。”
“你和她怎麽分開的?”
“那個時候,她差不多十歲,自己出門玩了一會兒,就被人拐走了。我們怎麽找都找不到,直到我父母過世,都沒再見到她。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小太陽,我一下子就知道她是媛媛,她被人販子做成喪屍了——然後我就到處找她,但她太出名了,養她的哪些人不讓她見我。”
“她想起你了嗎?”
“想起來了,她早就想起來了。”老者激動地顫抖,俯頭看着手裏的照片,“她知道的,但那些人把她控制住了,她沒有自由。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沒有辦法再去見她了,他們管得很嚴,而且被人看見了,會給她丢面子。”
“她怎麽知道你的地址?”
“我花錢叫人把紙條偷偷塞給她的。後來媛媛來過我這兒,和養她的人一起來的。那個人說,就允許我們見這一次,之後不能再讓我影響她前途了。”
“差不多明白了。”張芸說,“她沒辦法再見你,只能把這個地址告訴我們,讓我們來找你。”
老者點頭:“媛媛一直都記得我,她看上去過得很好,但心裏肯定很苦,她根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張芸轉而問大雪:“見到她哥哥以後,陽小姐有吩咐你做什麽嗎?”
大雪說:“拍照,她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