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張芸摸他頭頂：“不想就好,想了你就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嗯。”
張芸去廚房擇菜，大雪坐在沙發上聽新聞。
汪洋晚會事件的調查結果陸續公布,各個頻道的主持人字正腔圓地介紹事件起末：
【異種人研究院表示，襲擊會場的異種人身上都帶有一種新病毒,這種病毒不僅能夠傳染給異種人，還能傳染給人類。被傳染的異種人将産生更強攻擊性，被傳染的人類将出現器官衰竭等多種症狀……】
【衛生所建議所有金城人民加強對家養異種人的管理，減少家養異種人和流浪異種人的接觸，做好日常清潔消毒工作，阻斷病毒的傳播途徑……】
【人類被新病毒感染後,小腦首先會受到影響，産生手腳麻痹的症狀，病毒繼而會攻擊人體交感神經,令人新陳代謝加速,因此被感染者的食量會增加，尤其對肉類蛋白質有更多需求……】
出現這次慘劇後,原先被封鎖的病毒消息終于流出。
但新聞基調始終很輕松，就像在報道一種能導致流行感冒的新病毒,聽上去好像不會對人類造成太大危害，只要多加小心就可以預防。
大雪俯頭聽着新聞。
張芸端了一碗水果拼盤出來，以為大雪睡了,挽住他腋下和大腿，想把他抱起來。
“芸。”大雪擡頭表示自己沒有睡。
他的眼眶竟然是濕潤的，白色的睫毛上沾着水珠,他用力眯起眼睛,在沒有完整眼球支撐的情況下,努力完成了一次眨眼。
不知這眼淚是不是用力眨眼導致的。
但他更像在哭。
“怎麽了？”張芸捂住他右臉，拇指觸碰他的眼角，“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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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沒有流露任何情緒，茫然地把嘴張開一條縫，輕聲回應：“好像有一點。”
上百年來成為喪屍的厭惡，流浪中燒心灼肺的饑餓，生活長久無法自理的不甘，成為人類玩物的屈辱。
他的理智正被緩慢而劇烈地蠶食。
張芸手表再次震動。
異種人飼養系統：【張大雪心率到達127！對B級不利！随時會有生命危險！請盡快安撫張大雪的情緒！】
大雪說：“我想，睡一會兒。”
“睡吧。”張芸把他抱起來，送他回房間躺下。
大雪心髒劇烈跳動，小口喘氣輔助呼吸，但依然面色平靜地告訴張芸：“我沒事，不用擔心。”
張芸點頭：“放心，我相信你。手機放在這裏，有事打我電話。”
“嗯。”
大雪撩起被子蓋住下半張臉，側身朝向牆面，背對着張芸，不太舒服地蜷縮起身體。
張芸坐在床邊陪了他一會兒。
大雪目前的發展階段，似乎比凱爾的最高點還要高。凱爾看似很聰明，但他的智力始終無法處理喪屍和人類之間的情感矛盾，而經過上一輪沉睡，大雪有了實質突破，他現在已經跳過了這個矛盾，正在嘗試接受自己變成喪屍的現實。
也許每一次被康複，他都會比上次更加進步一點。
他這一睡，又是兩天。
在這段時間，網絡上的風波竟然平息了。
汪洋平臺首頁偶爾還有人悼念火煌的逝世，但已經沒有人追究襲擊汪洋晚會的喪屍從何而來，所有新聞也不提追查這件事的進展，讓張芸覺得這件事已經早早地退出舞臺，成為無人在意的歷史疑雲之一。
張芸把大雪一個人丢在房間裏睡覺，只用手表留意他的心率狀态，自己去找李朵一起逛街。
李朵一見面就問她：“怎麽不把大雪叫出來？怕他這個大明星被認出來嗎？”
張芸随口胡說：“大雪跟我鬧脾氣，不叫他了。”
李朵竟然有點驚喜：“鬧脾氣了？長大啦？因為什麽事情鬧脾氣？”
“他要看新聞，我不給他看。”
“那就冷處理，晾着他，別給他好果子吃，讓他知道誰才是家裏的老大。”李朵在這方面資深極了，随即又心疼說，“我之前看到你把大雪報出來的圖片，還以為大雪也出事了，那一次真的太危險了。”
張芸問她：“對于二十八號的發生事，你們不害怕嗎？”
“你是說出現新病毒嗎？他們都在說新聞騙人，金城養喪屍多少年了，早就對喪屍病毒免疫了，怎麽會突然變異出一種新的喪屍病毒出來？雖然這麽說，我還是有點擔心病毒的……小心點應該就沒事了。”
“病毒是真的，我親眼看火煌被病毒感染後發瘋的，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要去接觸流浪喪屍，看見奇奇怪怪的人也要繞着走，不能讓他們碰到你。”
李朵覺得張芸被那一夜的喪屍襲擊吓壞了，笑着安慰她：“好了好了，我肯定小心。你不用這麽緊張的，你看我們周圍不都還好好的嗎？媒體就會誇大其詞，還沒到那麽嚴重的地步啦。”
張芸再解釋：“很嚴重。具體有多嚴重，你很快就會看到的。”
李朵依然天真地給她做心理疏導：“不要這麽悲觀嘛，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的，開心起來，事情真沒你想的那麽糟。”
“被感染後，人類也會變成喪屍。”
“你要相信醫學嘛，我們都能把喪屍康複了，就算被感染也能治好吧？而且他們肯定會研究疫苗和解毒劑的，醫學這麽發達，沒有多大問題的啦。”
“……”張芸改口，“行吧。”
她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還像往常一樣自由而快樂，完全沒有把喪屍病毒放在心上。
這就是金城的人。
她一時有點恍惚——會不會真的是自己多慮了？金城人覺得沒問題，或許真的沒問題呢？
到了晚上，大雪主動蘇醒了。
這一覺斷斷續續睡得太長太久，他一起來就捂住頭，靠着床背坐了一會兒。
張芸開門進來，擡眼見他醒着，輕聲問：“好點了嗎？”
“好點了。”他把手放下來，“幾點？”
“十點半，差不多該睡覺了。”
“……”他睡得有點想吐。
“去洗澡吧，我給你做點夜宵。”
“嗯。”他起身走出去。
等他洗完澡出來，張芸已經準備好了面包和蛋羹。
他在客廳裏吃夜宵，張芸浏覽手機消息并告訴他：“陽小姐很擔心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你要不要回個電話。”
“好。”
等他吃完東西，張芸用舊手機撥通陽小姐的電話，把好消息告訴她：“睡了嗎？大雪今天精神好一點了，想和他說話嗎？”
得到陽小姐的同意後，張芸把手機交給大雪。
陽小姐詢問：“大雪你還好嗎？”
大雪：“很好。”
陽小姐邀請他：“我可以和你見面嗎？我很想你。”
大雪：“不行。”
陽小姐：“……？”
大雪：“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張芸：“……？”
疑似覺醒奇怪人格的大雪挂斷電話，把手機放在茶幾上，收拾碗筷去廚房清洗。
張芸：“……？？”
到了睡覺的時間點，張芸躺着看手機新聞，大雪始終靠床頭坐着，已經沒有了睡意。過了一會兒，張芸把燈熄滅：“你想睡了就自己睡。”
大雪俯頭看她，輕聲問：“沒關系嗎？”
“哪種關系？”
“……”
要說現在顧忌睡在一起的話，已經太晚了。
張芸明明知道他的意識有了突破，對他的态度卻沒有絲毫改變。他可能是個早出生上百年的老古董，潛意識中有着一絲對禁忌的敬畏。
難道這個時代的人，就應該這麽奔放嗎？
他覺得可以掙紮一下，教導張芸說：“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張芸回應：“我覺得以我們的關系，可以不用在乎這一點。”
“……”大雪的脆弱三觀又抖了兩抖。沉默兩秒，他輕聲問：“在金城，沒關系嗎？”
張芸茫然地仰面躺着：“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金城人。”
“……”
張芸想了想，挺身坐起來：“我給你打個地鋪吧？我會重新認識你的。”
“不用了。”大雪擡手阻止張芸下床，沉默兩秒，他認真補充說，“我也會重新……認識你。”
張芸躺回去，大雪繼續靠床頭坐着，仰頭看着天花板，安靜地整理着腦中信息。
“真的不睡嗎？”張芸問。
“晚點睡。”
“行吧。”張芸翻身背對他。
他略微俯頭看向張芸，回憶自己與張芸見面後所發生的一切。在萌發自主意識後，他的頭腦就開始載入外界信息，過去經歷的事件都儲藏在他腦中，直到現在才能正确地讀取出其中意義。
他開始理解過去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張芸醒來，發現大雪還靠在床頭坐着，雙手環抱在胸前，把這個姿勢維持了一個晚上。
她側身湊上去看，發現大雪眼皮松弛地耷拉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感覺到她的靠近，大雪眼皮向上張開，眼中重新出現金色光點，略微側頭，兩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張芸縮回身體：“天亮了。”
“……”大雪嘴巴張開一條縫，目光望向半透光的窗簾，“嗯。”
他今天的精神狀态很好，心率終于恢複到70左右，走路也穩健不少。
“還難受嗎？”張芸随口問他。
“我很好。”
“想出家嗎？”
“？”
“沒事。”口誤的張芸連忙走開。要是過于頻繁地問他“想不想出走”，反而會給他不好的暗示，沒準會觸發他這個念頭的生長。
洗漱并吃完早飯後，大雪坐在沙發上聽新聞。他雙手握着舊手機，近距離觀察屏幕內容後，他打開電話，緩緩按出一串號碼。
電話接通，一個年邁女子的聲音傳出來：“喂？張芸？張芸你有什麽事嗎？喂——張芸你在嗎？”
大雪把手機捂到耳邊，輕聲說：“是我。”
“你是——？”
“我是凱爾。”
劉太太靈魂吓飛了。
張芸聽到這句話後突然回頭，靈魂也跟着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