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齊厭殊頗沒有為人師表的樣子,他閑散地躺在貴妃榻上喝酒也就罷了,身上的衣袍也不好好穿。
明明該是禁欲疏遠的白色師尊長袍,他偏偏敞開露出一片白皙的鎖骨。還有他的長發也并未做額外處理,墨色長發就這樣披散在肩膀,垂落在床榻上。
配上他的穿搭方式,頗有種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感覺。
他的作風看似像是個無害的花樓美人,可實際上齊厭殊的五官并不柔美,相反輪廓立體,眉骨鋒利,是一種其實更偏男性的銳利英俊。
他若是好好穿衣服,束好頭發,也該是個高冷雍容,讓人不敢攀摘的存在。
齊厭殊這幅慵懶作态稀釋了他身上的淩厲,卻反而越發透露出另一種兩種氣質柔和出的中性美感來。
他的手背挑起白紗,修長的手指間還握着酒壺,那雙銳利的眼眸看向臺階下跪着的謝君辭,和他旁邊一臉天真懵懂的小女童。
“她從哪兒來的?”他問。
謝君辭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捂住念清的兩邊耳朵,她的小腦袋仿佛要淹沒在他寬大的手掌間。
然後,他一五一十說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只因富家女的一場夢,便讓凡人兄妹家庭支離破碎,不可謂不慘。更別提,她們二人竟然都有修仙的天資,或許這段孽緣的糾葛還未結束。
齊厭殊垂着眸子,把玩着手裏的酒壺。
“僅憑一場夢,就能如此準确找到她的存在?”齊厭殊嗤笑道,“這世上可沒那麽多巧合。”
“我當時提取她父親的記憶時,看到魏嬈大病之後聲稱自己看到仙門,和與她命中相煞之人,并且還預言過一些魏家事情,都得到了證實。”謝君辭沉聲道,“或許她那次生病真的碰上了什麽機緣。”
看到齊厭殊神情不算反感,像是在思考什麽一樣,謝君辭再一次懇求道,“師尊,這孩子很可憐。弟子并不是沒想過将她交予他人,可送她走後她不吃不喝,消瘦得厲害,偏偏只信任我。弟子實在是……”
他松開小姑娘的耳朵,再次俯身跪下,沉聲道,“求師尊網開一面。”
齊厭殊垂眸注視着臺階下的二人。
在謝君辭寬闊有力的身姿對比下,他身邊女童小小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單薄弱小。
她咬着指甲,清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謝君辭,明顯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小小的一團,跟貓兒似的。
齊厭殊的心思轉了又轉,過了一會兒,他漫不經心地說,“若是本尊不想收她為徒呢?你還想逼迫本尊不成。”
“弟子不敢。”謝君辭低聲道,他将他之前想過的另一個退路搬了出來,“只要師尊同意她留在滄琅宗就好,由弟子全權照顧。或者……”
謝君辭停頓了一下,才說,“如果師尊同意,或者由弟子收她為徒也可以,只要能留下她……”
“我若是不同意呢。”齊厭殊淡淡地說。
他此番話都是故意刁難謝君辭,謝君辭自作主張帶回外人,齊厭殊從他們一進迷霧深林時便感受到了,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他。
只不過,齊厭殊也知曉謝君辭并不是個熱心腸,救人也就罷了,竟然還動了親自撫養的心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念清完全沒有感受到師徒之間的暗潮湧動,她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很無聊,只覺得他們兩人說話語氣很慢很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聊完。
大殿地板那麽硬,她坐得硌得慌,有些待不住了,老是動來動去。
她忍不住晃了晃謝君辭的衣袖,小聲道,“謝君辭,屁股痛痛。”
謝君辭本來行的是大拜之禮,頭伏得很低,本是很謙卑求情的樣子。聽到念清的話,他下意識便伸手将她抱在懷裏,這跪拜就變成跪坐了。
他本意并不想這個時候失禮,畢竟自己已經違規宗訓在先。可這幾日照顧小姑娘又習慣了,不假思索将人抱過來之後,謝君辭自己的神情有些迷茫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找補。
看到謝君辭的樣子,齊厭殊嗤笑一聲。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懾人的眸子看向謝君辭懷裏的小姑娘。哪怕有謝君辭的真氣護住她,可大尊者等級的修士威壓僅憑眼神也能讓普通人冒汗害怕了。
可偏偏念清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任由他注視,自己的注意力甚至不在他的身上,而是一直看着殿中那些稀奇古怪的雜物。
齊厭殊倒是來了點興趣,他還沒見過不怕自己的人。
他三個弟子都十分懼怕他,更何況外人,這小姑娘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
他漫不經心地說,“既然地上硌,那便上來坐。”
謝君辭一愣,他瞬間緊張起來,“師尊……”
“你放心,人是你帶回來的,我不會找她麻煩。”齊厭殊淡淡地說,“我會都加在你的頭上。”
謝君辭這才放下心,他松開小姑娘,低下頭,打量着她的神情,示意她上臺階。
看到他護得要命的樣子,齊厭殊便忍不住嗤笑。
若不是這小丫頭年紀太小,他真的會以為她給謝君辭下了什麽咒。
連系統都緊張得要命,可是念清卻仿若未覺。她年幼的三歲半人生中幾乎沒上過階梯,大殿的臺階對她而言有點吃力,最後幾個要手腳并用才爬上來。
來到軟塌邊,念清擡起頭,齊厭殊冷淡卻淩厲漂亮的面容就在面前。
齊厭殊道,“上來。”
念清看看比自己頭平高的軟塌,再看向齊厭殊,她很快做出判斷,稚氣地說,“上不去。”
然後,她伸出了手臂,示意讓齊厭殊抱她上去。
系統很怕齊厭殊翻臉,剛想囑咐念清順從一點,卻看到男人輕笑了一聲。
“這小孩兒。”
齊厭殊還真是陰沉不定,系統怕他惱火時,他竟然還笑了。
他伸出手,拎着念清的後衣領,将小姑娘提溜了上來。臺下的謝君辭神情一言難盡,好像十分心疼他的粗魯。
齊厭殊正面打量這個仿佛給謝君辭下了蠱的小東西,只見她一雙大眼睛,長睫毛,唇紅齒白的,就是有點瘦,臉上一點肉都沒有。
看起來……很普通嘛。
他伸出手指,挑起小姑娘的下巴。
念清本來正在打量軟塌旁的輕紗,她很想抓起來看看,這時自己的下巴就被齊厭殊抵住,她不得不将注意力轉回到他的身上。
齊厭殊這幅慵懶的斜倚姿勢,将他胸口處露出來更多,念清便忍不住看着他的鎖骨和胸膛。
以前虞松澤經常赤上半身抱她,夏天涼快,冬天互相溫暖。對小姑娘而言,還是皮肉摟着睡覺最舒服。
他的脖頸看起來很适合抱抱呢……
想着想着,念清的腦袋不由得洩下力氣,幹脆将整個小腦袋的重量都放在齊厭殊抵着她下巴的手指上。
“師虎。”她眼巴巴地說,“抱抱。”
齊厭殊:……
齊厭殊:“誰是你師父?”
他想松開她的下巴,可小姑娘整個人的重量都借力倚在他的手上,他向後撤一點,她的身體就跟着向前傾一些,軟乎乎的,像是賴定他了一樣。
齊厭殊的手便僵住了。
他活了數百年,這一生都沒與這麽大點的小娃娃接觸過,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
齊厭殊冷聲道,“我最煩自來熟的小孩了。”
他看向臺階下跪着的謝君辭,不耐道,“愣着幹什麽,将她拿走,別煩我。”
齊厭殊果然翻臉翻得很快,剛剛還覺得小姑娘有意思,現在就不耐煩了。
謝君辭趕緊上來抱走孩子,等回到臺階下的時候,他看到齊厭殊垂着眸子,漫不經心地揉搓着手指。
“師尊……”謝君辭低聲道。
“就憑你,還沒資格收徒弟。”齊厭殊懶散地說,“她留下也行,不過別來煩本尊,若是有一次僭越,你們倆一起滾吧。”
謝君辭大喜過望,他自己都沒想過齊厭殊真的會答應,又磕頭道,“多謝師尊!”
念清不知道在自己懵懵懂懂的時候,輩分差點要矮一截,幸好什麽都沒發生。
看着謝君辭要走了,念清伸出小手和齊厭殊告別。
“師虎再見!”
齊厭殊眉峰微擡,冷啧了一聲。
這小孩兒,怎麽聽不懂人話,都說了他不是她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