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碾壓
魏嬈披着鬥篷,在丫鬟的跟随下來到後院。
劉繼仁睡得正熟,他剛得到消息,衣服系得歪歪扭扭,披上外套就出來了,正好在後院門外迎上魏嬈。
“小姐,清晨霜重,怎的勞煩您這麽早就來了。”劉繼仁笑道。
魏嬈其實這一晚睡眠極好,帶着一種勝利的香甜。
只不過她心裏裝着事,所以醒得也早,迫不及待想來看看虞念清死去的樣子,她才能安心準備自己未來的仙門之路。
因為昨日還有意外之喜。
當她将虞念清扔在外面一整個傍晚之後,竟然收到了長鴻劍宗的劍符!
此劍符非符箓,而是和孩童手掌大的小飛劍,通體銀色,樣式是長鴻劍宗獨有打造出的長鴻劍,以此為身份證明,代表受到的凡間孩童已經被長鴻劍宗留用,很快會有長鴻弟子過來接人。
其實每個大仙門都有各自的辦法檢測到凡間有仙緣的凡人,可人家總歸是要挑一挑好苗子才收過來。
畢竟人界靈質斑駁,大部分凡人弟子的資質只能成為外門甚至雜役弟子,許多大仙門哪怕感應到了,也不願意收。
長鴻劍宗卻不是如此,長鴻主峰廣場上有一初代尊者留下的仙石,名天目石,不僅能檢測弟子根骨資質,更是能直接尋到凡間适合修仙的凡人。
不論年紀,不論天賦高低,只要天目石有所感應,長鴻劍宗從不挑三揀四,都視為與仙門有緣,一律收下,好好教養。
一視同仁,剛正不阿,便是長鴻劍宗所追求的道義。
當然,除了緣分之外,擁有修仙天賦的凡人會在危難中無意識爆發本身的能力,以此來保住自身性命。
在這個瞬間,也是容易觸發天目石的時刻。
天目石感應到後,就會往凡間送去劍符,如果對方運氣好,還能被修士救下。
昨天傍晚,她讓人将虞念清扔在冰天雪地的屋外,這小廢物的自身天賦一定在努力維持生命,沒想到竟然觸發了天目石。
魏嬈一眼就看到了那劍符,并且立刻據為己有。
劍符對仙門而言更像是路标,并沒有标明身份的作用。
畢竟人界靈氣稀薄,整個人界大陸加起來,十年能出幾個有根骨的人修就已經很不錯了。
哪怕是活了幾百年的修士,也不會料到魏嬈和虞念清身上發生的本不該存在的糾葛。
魏嬈都已經做好準備,等到仙門來人,他們測到她有根骨,自然而然會以為她就是此行要帶走的新師妹。
她便可以瞞天過海,用虞念清的劍符前往門派。
只是這事情發生得有些猝不及防,魏嬈算了算時間,長鴻劍宗的人今日應該就要到了,她自然更加睡不了懶覺,過來看一下虞念清的屍體,再讓人趕緊毀屍滅跡。
她冷聲道,“那小東西死了嗎?”
劉繼仁也不知道,他一邊将魏嬈迎向院裏,一邊笑着模糊地應對道,“這麽冷的天,應該死了……”
二人進了院子,魏嬈看見遠處在柴火的陰影處有一團小小的東西,等走近了,劉繼仁倒吸一口冷氣,魏嬈也瞪起眼睛——那不是虞念清,只是一團塞了東西鼓鼓囊囊的包袱而已!
“她人呢?!”魏嬈厲聲道,她的聲音尖銳得連劉繼仁都吓了一跳。
劉繼仁出了一腦門冷汗,他跑到後門,看到外面是凍得直戰栗的家丁,心中松了口氣,招呼着其中幾個人進來。
“小姐,外面一直有人守着,說明這丫頭還在院裏!”看着她的臉色,劉繼仁立刻說,“一定是哪個不開眼的下人将她藏起來了,我現在就命人清查!”
魏嬈站在後院中央,她冷眼看着家丁們将所有木門踢開、将沉睡中的下人們趕出屋,各種櫃子裏的東西也都被扔到院裏……後院一時間騷亂起來。
看着這一切,她的心卻一點點冷下去,手指死死地捏緊成拳,恐懼與憤恨糾纏着她的呼吸。
為什麽……為什麽到了如今的地步,虞念清的命還是這樣硬?
這丫頭今天必須死在這裏,她絕對不允許她活下來,絕對不允許!
魏嬈等了沒多久,從仆婦丫鬟的屋裏傳來了争執的聲音,緊接着是鞭子的冷風聲。
随着女子的尖叫和哭泣聲,劉繼仁快步跑了出來,懷裏抱着的正是不見了的小女孩。
“小姐,找到了!”劉繼仁滿頭大汗,讨好地說,“是那不要命的仆婦偷偷藏了起來,被小的在衣櫥裏找到了。”
魏嬈死死地盯着他懷裏的女孩,她看到小念清雖然仍然閉着眼睛昏迷不醒,可嘴唇紅潤了一些,臉上也有了血色,身上纏着各種顏色布料包成的襁褓。
很明顯小姑娘昨夜裏不僅沒受到風寒,反而被呵護得很好。
魏嬈的牙齒都憤恨用力得咯咯直響。
憑什麽?
憑什麽這賤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有人對她好?她兄長對她好,師尊師兄師姐對她好,就連到如今的地步,還有一堆賤民仆婦上趕着保護她?!
為什麽仿佛整個世界都是圍着她轉,永遠都讓她逢兇化吉?
魏嬈怒極反笑,她冷笑道,“好,好。好一個福大命大的虞念清,我看你還能有多少本事活下來!”
她從劉繼仁的懷裏奪過小女孩,向着院中的那口井走去。那些被家丁趕到院中的仆婦們頓時尖叫着,懇求着,魏嬈充耳不聞。
什麽因果善惡她通通顧不上了,她只要懷裏這個可惡的小廢物死!
魏嬈毫不猶豫地将懷裏的小女孩扔進了井中,她眼睜睜聽着井水撲通一聲,看着小念清沉了下去。
配上仆婦丫鬟們的驚叫與哭泣聲,魏嬈心中只覺得爽快。
“劉繼仁!”她擡高聲音,“讓人在井口壓上石頭,誰都不許再動!”
劉繼仁走過來,他面露苦相,低聲道,“小姐,府裏只有一塊大石頭,是老爺重金為你請來的鎮宅石,保佑萬事順遂的。動了的話,不太吉利啊……”
魏嬈冷笑起來,她的心一直就在修仙界,連她凡人的爹媽她都已經放下了,一塊凡人迷信的破石頭又算得了什麽。
“去搬。”她陰冷地說,“那丫頭死絕,就是對我最大的萬事順遂。”
劉繼仁真的不想幹這個活了,從昨天被那少年臨死前的詛咒開始,他便總覺得哪哪不對,如今更不想再和這小女孩過不去。
可沒辦法,他去找家丁搬石頭,結果昨天晚上參與的那幾個下人紛紛躲避,就是不肯幹活,劉繼仁只能找什麽都不知道家丁去做。
魏嬈眼睜睜地看着大石頭壓在井上,她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
——她看虞念清這次怎麽起死回生!
另一邊,被家丁看守的仆婦侍女們大多在哭泣,有幾個性子沖的甚至不停地大罵。
魏氏欺壓百姓已久,小念清的事情像是導火索,讓平民百姓出身的奴婢們都壓不住心中的火氣與恨意。
“劉管事,劉管事!”有個小厮從後門外跑來,氣喘籲籲地說,“有一堆村民鬧到城裏衙門了,說小姐濫殺無辜,要個說法……”
他人沒到,聲音先到,等進了院裏才看見全是人,連魏嬈也在,頓時瞪大眼睛,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
魏嬈心頭煩躁,她不明白這些賤民是怎麽敢一直鬧的,他們不要命了?
她要趕緊解決這堆混亂,她還要迎接長鴻劍宗的師兄們呢。
這時,傳來家丁的痛呼聲,原來是婉娘咬了那家丁一口,男人沒有抓住她,婉娘沖了過來,尖叫着:“河神!河神!”
她明顯受了刺激,将魏嬈當做了那條吞沒了女兒的大河河神。
誰都沒有預料得到婉娘的突然襲擊,她一掌扇在魏嬈的臉上,指甲在她白皙的臉蛋上留下三道血痕。
劉繼仁趕緊上前将婉娘抱住拖走,魏嬈捂着臉,她怒聲道,“你這瘋潑婦,竟然敢傷本小姐,劉繼仁,打死她!”
“放開婉娘!”有仆婦尖聲道。
原本只是怒罵的仆婦丫鬟看到這一幕,都紅了眼睛地掙紮,家丁們猝不及防,還竟然真的被她們掙脫開了,她們都向着劉繼仁和魏嬈沖過去。
放在昨天,以劉繼仁為首的家丁都絕對不會相信,那些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丫鬟和人到中年的仆婦竟然會有那麽大的力量,她們瘋了一樣,他們竟然根本攔不住!
魏嬈絕對沒想到場面會變得越來越混亂,看着那些人紅了的眼睛,她也有點慌了。
她看向那些呆住的家丁,怒罵道,“都愣着做什麽,去拿刀,拿棍棒!殺了這群賤婢,殺一個本小姐賞一根金條!”
家丁們如夢初醒,紛紛動了起來。
一時間,魏氏小姐府的後院亂成一團,到處都是怒罵或者哭喊的聲音。
眼見着一切越發難以控制,就在這時,一股比寒風更加冷冽肅殺的寒意順着地面驟地蔓延開來,整個院子溫度驟降。
不論家丁還是仆婦,一股巨大的、從魂魄根源而來的恐懼感讓他們僵滞地停了下來。
院中驀然安靜了。
魏嬈瞳孔緊縮,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若是不遇食肉猛獸,恐怕凡人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明白,這種從心底而生的恐懼是什麽。
可她卻十分清楚,這是境界高的修士對下方生靈的完全碾壓。
這、這是誰的威壓?是長鴻劍宗的人嗎?
魏嬈心亂如麻,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攥住,讓她有些窒息。
她一生中曾經有過兩次這樣被碾壓得喘不過氣的經歷。
一次,是沈雲疏親手殺了她。
而另一次……
空氣噼啪作響,随即撕扯開一條血紅的縫隙,一股巨大的煞氣從血隙中湧來,讓院中所有凡人都軟着身體跪了下去,趴伏在地面上顫抖着。
一襲玄衣踏着碎裂而出。
來者黑發如墨,面如冠玉,本是生得俊美清冷的仙人之姿,卻偏偏一雙眼眸透着寒氣。他的左眼是淡漠的黑眸,幽潭般深不見底。右眼的瞳孔卻竟然是如琉璃般血紅色的不詳異瞳。
魏嬈擡起頭,便撞上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
她瞬間如遭雷劈,渾身血液剎那冷透。
竟、竟然真是謝君辭!